她比他小兩歲,可是身份證上卻是他比她小一歲,她總是笑說他們開了那個年代名義上姐弟戀的先河。說這話的時候,她眼里有嗔怪有幸福,嗔怪那個無緣無故把她年齡虛加了三歲的人,嗔怪這個讓她又愛又寵了這么多年的大男人小老公,幸福的是一起走過這么多年他對她的好一年勝過一年。
他們在一個鎮上工作,每天他都會騎摩托車去接她回他們逼仄的出租屋,她偶爾會抱怨,每天來來回回累死了,他拉下臉,上車,她就乖乖地不說話上車,在南方很少冷下來的空氣里跟他說一天的見聞,哪怕她接觸的永遠只是一間小小的廠房,他總是說要是她讀書了,一定是個出色的政治家,不知道從哪里看來的那么多新聞和想法,每到這時候她就會附和,是啊是啊,嫁給你真是屈了。兩人眉眼之間卻都是滿足幸福的神采。
我曾偷偷問他,剛開始的時候一天吵一次架,還動過手,最近幾年怎么一天見不到她就坐立不安。他放好磨好邊的玻璃,沾滿水的手在皮圍裙上擦擦,捏捏我的臉,傻孩子,兩個人在一起走進婚姻,都會先是優點變缺點,再是缺點變優點,到最后就分不開了。我只會磨玻璃,她只會裝燈,玻璃燈最好看。
同樣的問題我也問過她,她正專心致志地繡一副家和萬事興的十字繡,她打了個哈哈,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咯,我們都老了。我撇撇嘴,不許說老。她抿抿線,穿針,這樣子老下去我很喜歡。
她說他最先追的不是她,是她的一個堂姐,粗粗的大辮子甩頭時打在臉上都生疼,披散開來在田梗上跑起來漂漂灑灑的真好看,而她一頭短發,短短的搭在耳朵上邊。我問她后來。她說因為他最寵的侄女不喜歡她堂姐而是她,于是他們就在一起了。我撫額,難道這是萌娃促成的姻緣?她又是一個哈哈,手上的針線不停,心里沒有喜歡,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成。
我黯然,看著手機,心里沒有了你,信誓旦旦就是笑話。
她給色彩斑瀾的蝴蝶繡上最后一線,要不你也去剪個短發吧。
我聽她的話,把快要齊腰的長發剪到下巴,她贊許有加,個子小圓臉就該留短發齊劉海,我差點跳起來,把我缺點都暴露啦!她拉來他,菇涼萌萌噠吧?他點頭,笑意盈盈,手上還抱著幾塊玻璃。我只能一邊贊嘆她的與時俱進,一邊撒開腿開溜。
他說剛開始的幾年讓她吃了不少苦,窮,家里老人就刻薄,所有的好都給了比較寬裕的老二,他的聘禮都是她偷偷攢了二十塊去買的,而他天天跟她吵架,最狠時甚至打了她,她懷孕的時候也天天下田做事,大夏天午夜里起來打谷,寒冬臘月洗整個家的衣服,以至于現在患上風濕。
她紅了臉,別過頭,都過去了,他對我挺好的,去哪里都給我帶好吃的。
我捂著臉,讓她看不到我傳話時的感動,她就自顧自地說,娃你要幸福,你要熱烈一些,讓他有你的熱度,我和你爸二十多年,就是我一點一點把他捂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