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火車站的時候,火車站的人寥寥無幾——事實上根本沒有什么旅客,放眼望去也只能看見肥大的、坐在售票口那里的龍貓。”我說。
對面這位年輕人輕輕點點頭。
“以前,我們買票都是要排隊的。如今,一切都變了。”我的語速突然變快,“——當虛偽的面容扭曲了現實:他為了掩埋事實,掩護了自己的身份,他遺忘了一切——曾經的,真正與我們在一起的,與未來的自己戰斗的過去。他曾被抬舉,如今他依然被‘抬舉’。那個人便是我。為了銷毀我遺留的痕跡,我偽造出來的自己,幾近取代了自己。我必須將名字寫在便簽上,才不會忘記。我痛恨自己,也支持自己——毀滅了受害者的生命——通過言語和文筆——”
“柯蒂斯先生?”
“——自從一個無法確定的時刻開始,我就發現我早已存在于虛幻之間中。虛偽無法容下我的存在,而真實卻早就被我殺害。我懷疑眼前的一切都不存在,即便我迫使自己相信他們。他們是我創造出來的……”
“柯蒂斯先生!”年輕人吼道。
我驟然停下,一臉驚愕地看著他——
“柯蒂斯先生?”
咚!——仿佛什么東西敲擊著我的大腦,我倏地大口喘氣——仿佛要把所有東西都咽下去似的。
年輕人緊張地看著我。我漸漸平靜下來,隨即又呼了一口氣。年輕人問道:“聽說,火車票是用鳥的睫毛做成的?”
“……對,”我說,“鴕鳥睫毛……”我閉上眼睛,輕輕回憶了一下,“……握在手里有一種異常的感覺。那種感覺使我回憶起以前我手里緊握著人民的心臟的時候。那時的我,隨時隨刻都可以斃殺一切,然而我錯過了這個機會——”我的語速又變得迅疾,“利益在我眼前搖晃著,我在重要的岔道口出錯了……”
“嘶——”我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倒吸一口冷氣,接著干咳兩聲。年輕人的目光愈發擔憂。我繼續講述:
“隨即我登上了火車。鐵軌在距離列車三百米的地上,之間隔的是貨真價實的鹽水。那水便是愚蠢和貧窮,掩蓋了這世間的一切繁瑣。我和我的同伙高高在上,肆意取笑那些忘記了我們的存在——那時有的人稱他們為愚民,他們卻不知如何稱呼我們,因為我們沒有名字。”
“您說的是……”他指了指自己,我點了點頭,胡須搖擺著,“……他們那時候還沒有出來?”
“是的,那是我釋放權利之后一個星期,還沒有人愿意把他們撈上來。”
年輕人記錄著,隨即又抬頭問道:“請問,火車上的風景是如何的?”
我想了一會兒,說:“在火車上拉開窗戶往下看,風會像針一樣扎著我的臉。但它又會像母親一樣安撫著大海,使海能在安詳的夢里呼吸起伏。透過明澈的海水,能清楚地看到下面美如詩畫的山海——”我頓了一下,“兩個海……兩個海融合在一起,交織成一股顯露出淡雅的香味。偶爾看見伐木人的小屋,用磚石砌成,周圍是一片布滿樹樁的小空地。我心中暗暗嘲笑他不懂得開墾林地。望著遠方,一望無際的海面,滿眼的藍色——藍色的天,藍色的海。天空沒有云,唯一能區分開海和天的就是遠方的一條白色的初粗線——天從上至下顏色越來越稀薄,最后變成了白色。看向后面,是長長的火車節,一節接著另一節,像是脊椎骨,延伸到無窮無盡的遠方——”
“——啊,那想必是美麗極了。”年輕人微笑著說。
“是如此,但我卻從來不喜歡過這種美妙。我當時可以說,是悻悻地看著這一切。我害怕這一切繼續持續著——我希望能到現在為止。就算火車沉入了海底也沒關系,反正我才是罪魁禍首。我也不考慮那些與我同車的人,我已經間接地殺了很多人了,再多一些也沒關系,因為我總是要去地獄的。然而,沒有人聽見我的聲音,我心中在呼喊的那一切。他們全都只考慮自己,就算這里有其他人在,也不會因為我一個人付出些什么。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才是真實的,而我們都是他的捏造,他的假想。所以,這一切將持續保持著——近在咫尺的過去,持續變換的現在與無線遙遠的未來。現在在移動,過去會疏遠,未來被拉近了。
“整列車廂只有我一個,推著裝滿飲料的推車的服務員過來了。她全身毛茸茸的,那茸毛在窗戶外透進來的光下閃閃發光,變得金黃。然而,老鼠終究是那樣,丑陋無比,令人厭惡、惡心,肥大而缺乏美感。我最后向她要了一瓶榴蓮汁,喝起來美味極了。”
“您……不也是老鼠嗎?”年輕人低聲問。
“你是想刁難我嗎?”我憤怒地回答,年輕人立刻低頭,默不作聲。我繼續闡述:“旅途的時間是飛快的,愉悅是短暫的,轉眼間我就進入城市了。我經常這么覺得——也許每個人都是相同的:當在做一些痛苦或是不愿做的事情時,時間怎么也快不起來;只有快樂的時候,時鐘才會像融化的冰川一樣挪動。”
“……那請問,城市里的景色……如何呢?”年輕人斷斷續續地,小聲說道。
我瞥了他一眼,他正不安地擺弄著沾滿了他手上的汗油的筆和擠滿了筆記的本子,看到我的眼神,瞬時就緊張地停下了他的動作。我嘆了口氣,接著說:“當時,我看著窗外:一座座黃綠色的高樓露出了水面,如士兵一般排列著;偶爾看見幾座藍紫色的、可能只有幾本書那么厚的公寓樓,據說是給蜘蛛住的。
“過一會兒,城市里住的人就熙熙攘攘地出現了,還有成群的耗子,結隊的虎貓和山貓,排著隊伍的藍色郁金香,還有蜘蛛。這個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夕陽灑下的光芒也非常美麗,那海依舊如鏡子一般映襯著燦爛輝煌的火燒云。我們的列車駛向一個巨大的電視機,它飄浮在水面上,屏幕看上去有三百多米高。列車就徑直往發著暗光的熒幕里開去,熒幕上寫著:至——籃球賓館……”
“請問……是印第安語嗎?”
“不是,是希伯來語。”
我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啜飲一口,清了清嗓子,繼續說:“當我穿過熒幕時,一切都變了樣。周圍的一切都像我用我的文字彎曲實際一般變化扭曲著,我大概是變成了一個淡灰色的刻度三十厘米長的直尺,手中的榴蓮汁變成了滿是裝有鏡子的品紅色鏡子的、種滿蘋果樹的花園。整個列車變成了一條長長的、空心的全麥面包。我透過鏡子,看見了自己——一只老態龍鐘的、散發著腐爛奶酪味的臭老鼠。對,鏡子反射的是變化前的世界。我透過鏡子,看見了穿著卡其色衣服的服務員從我身后走來。我猛地一轉頭——是一棵緩慢移動的、上面爬滿知了和丹頂鶴的龍血樹。”
“那籃球旅館是什么樣的呢?”年輕人沉下聲音,悄悄地問,張望了一下四周的人。
“我正要說!”我沒好氣地吼道,隨即也像四周瞥了一眼——所有人都低頭看著手掌上的紋路,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撫摸;眼神迷離,大致聽不見我們的談話了,“到了那邊,已經是晚上。一切都黑乎乎的,除了旅館旁的一座大燈,它所在的海面上也倒映著燦白的燈光;籃球旅館是一個巨大的籃球的樣子,而且還在緩慢滾動著,在那海面上滾動著。周圍空曠無比,空無一物,那些熱鬧的建筑統統消失了。我和其他乘客們接連從黑色的巨大充氣孔中鉆里進去。大廳異常狹窄,敷衍了事的吸頂燈快要碰到我的頭頂。燈光非常暗淡,我幾乎看不清楚大廳里的一切,包括掛在墻上的油畫。這個賓館幾乎所有地方都是昏暗的。登記了姓名后,服務員帶著我去我的房間。服務員們大概有十來米高,彎曲著脊背,穿梭在細小的像通風管一樣的走廊上。通過她幾乎把整個頭都遮住的帽子的縫隙,可以看見她有幾百個黯淡無光的紅色復眼。她身后的透明翅膀被擠壓著收到了外套下面。我到了我的房間,服務員給了我鑰匙,隨后擺動著她的十六只細長長毛的腿離開了。
“房間里比大廳干凈多了,而且特別明亮,因為里面滿是螢火蟲,輕輕地飄在天花板頂端,一群一群。洗手間里有一個亮堂堂的鏡子,鏡子里面看到的是我之前在穿過那個巨型電視的屏幕時看到的扭曲世界的景象,我依然是那把淡灰色直尺,身后的一切(衛生間的瓷磚墻壁)都變成了亮藍色的幕布。我注意到鏡子的右下角有一個標簽,上面寫著這個鏡子的品名:‘虛妄-2016A’——”
年輕人沙沙地擺弄著他的筆。
“第二天,響尾蛇的聲音將我喚醒。我聽不見鳥兒的歌聲,——當然,再也聽不見了,——現在、從此以后——因為他們被悶死在水里了——”
“什么?”
我反應過來,馬上說道:“沒有,沒有……忘了那句話——
“之后我就出了旅館,漫步在海面上,太陽已經升得不低了。海風嚴厲地抽打著我的臉龐,我的長胡須差點被它連根拔起。太陽并不那么灼人。我注意到有很多其他住宿在籃球賓館的旅客也出來呼吸新鮮空氣了(即便沒有空氣),我主動上前跟其他人打招呼——
“‘呃,您好——’我對著一位穿著沒有顏色的巴士的綠色的奶牛說,他正在往下端詳些什么,‘您在看什么呢?’
“我站在那兒,等待著他回答。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突然回應:‘哦!……噢……喔,對不起,剛才沒反應過來——呃——這樣吧,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我低頭看了看:下面是一小群看上去螞蟻一般大小的人類——也就是海底人,正在嘗試制造些什么什么東西。幾分鐘后,他們突然高興地跳了起來。這時我看清楚了——他們生了一堆火。也許他們已經嘗試很久了——這是他們首次成功。
“一頭小型抹香鯨拍著翅膀飛過來,他看著下面的人類,若有所思。
“一頭沒有臉的沸沸高聲喊道:‘我要殺掉這些人類——他們的智慧已經生根發芽了。我不能讓這個改變整個人類族群的技能這么早就傳出去,雖然我這樣做是沒有用的——因為肯定還有其他人類能生火了。但是我還是得殺掉他們。不能有其他生物的智慧能超過我們!——’”
“您當時沒有制止嗎?”
我瞥了他一眼:“你忘了我那時還沒有恢復嗎?”
他趕忙收回目光,不敢看我,繼續擺弄著它的筆記本。我正想開口,突然他又恍若想說些什么,但是看到我即將移動的嘴唇,欲言又止。
我嘆了口氣:“你要說什么?”
“呃!”他詫異地一喚,隨即擺擺頭,接著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那個——您既然沒有恢復,那您依舊還是大總統吧?”
“怎么了?”
“——那您為什么要去籃球賓館呢?而且,還是獨自一人的火車旅途……”
“你能不能別問那么多?”我火冒三丈,“專心聽就是了!——我怎么可能還會記得那個令人作嘔的人格的那么久遠的記憶?現在想來或許也是要干什么蠢事罷了——你也是夠愚癡的,這點都想不明白!我只不過是從我能記起的最早的時刻開始,你難道忘了嗎!”
他再次垂下了頭。我不禁感到憤恨到沮喪——如果未來的人類都是這樣謙卑而愚昧,那這個種族真是完了!
“……您——繼續說吧——”過了好一會兒,他悄悄說道。聲音微弱的我都快聽不見了。
“還用你指揮?”我厲聲呵斥。
又閉眼,沉默了一會兒,隨即我開口:“這時——就是看到那些人類時,我突然想起了昨天的蘋果花園。我回賓館,找到了裝榴蓮汁的杯子——那是玻璃制成的杯子,還算精致,我也不知為何收藏起來了。
”我把榴蓮汁的杯子放到了鏡子面前,鏡子里映射出的是一座花園——和昨天一般。花園里不再有鏡子了。我伸手往鏡子里伸去,摘了一個蘋果。那蘋果紅彤彤的,有點發紫。上面被蝕刻著‘毒蘋果’三個字;之后我帶著毒蘋果到了剛才看到人類的地方,接著我又挑選了一塊下面的空地,將蘋果塞進了海里。蘋果在海面翻滾著,接著突然像是被地底吸住了一樣,以自由落體的速度下墜著,接著落到了地上。大地嚎叫著,然后開了個口子——就是個小土坑,將毒蘋果埋了進去。過了一會兒,從那里很快長出了一棵樹。接著人類發現了——他們圍著樹高興地跳來跳去。‘他們以為這是上帝的禁果。’我心里不禁暗暗嘲笑他們。接著,其中一個看上去最年輕的人敲打著樹干和樹枝,很快,樹上結的毒蘋果全掉了下來。人類爭先恐后地去搶,并且馬上就開始食用。透過海面的反射,我看見我的臉上浮起了不自然的陰冷的微笑。
“不出多少時間,他們就掙扎著捂著肚子,倒在地上死去了。我們都笑了起來,包括其他不知何時加入旁觀人群的人——但除了那個沉默的抹香鯨。”
“……打斷一下,您為什么要參與到殺害海底人的舉動呢?”
我頓時怒發沖冠,氣沖斗牛,立馬跳了起來,用力拍向桌子,高聲向他吼道:“我真是瞎了眼了!怎么把你這樣一個白癡給撈了出來?——你是聽不懂我的話嗎?”
年輕人嚇得一動不動,好一會兒才掙扎著一般想要脫離我的視線,畏畏縮縮起來。
我慢慢扶著自己的腰坐了下去,又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年輕人看到我看起來氣消了,也提起了他的荷葉茶抿到了嘴里,接著繼續提筆寫著他的筆記。我看他這樣,已經無言以對,吁一口長氣,接著說:“這時,一串清脆的、珠子般的鈴聲響起來了。草地從籃球沿著海平面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我們的視線被草地遮擋住了——即便這只是虛幻,只是光線被彎曲后的海平面,或者也不能說是海平面。沒有人知道海平面最初是怎樣的——最初的最初,或許是一片蘸水筆筆尖,一瓶蘇打水,一根沒有裝筆芯的圓珠筆,又或是一根定音叉——我們看到的這一切,都只是被修改過的物品。他們的性質被改變,形狀被改變,外表被改變。他們用能力蒙騙世人的雙眼——但是心靈是不被泯滅欺騙的,我們的思想是堅定的……堅定的……堅定……嘶——!”
——我突然大口吸氣,瞪大眼睛,好像剛剛從將要使我窒息的水里回到水面上一樣,喘個不停。喘了一會兒,我又清了幾下嗓子。看了看年輕人,他依舊擔心著看著我。等我平靜下來,我就繼續說:“嗯……過了一會兒,服務員紛紛從透氣孔走了出來,彎曲了早已變形的脊背,蹲在地上。接著他們非常快地變成了餐桌。又有許多服務員端著空盤子出來了。
“早午餐時間到了。我們坐在桌子面前,拿起刀叉,美美地吃著虛無。食物只能是被幻想出來的,我們只能通過想象來填飽自己的肚子——事實上我們根本不需要攝入食物,這些僅僅是心理上的滿足。我沒有理由讓他們這樣做,但是有人逼我這樣做的——植入在他們的腦海里,就像那個人對我洗腦時候的那樣。我告訴他們,你們需要食物,他們便吃。我告訴他們,你們吃的東西的確存在,只是你們的感官無法觸及,他們便品嘗。但何必呢?他們不用——這些是浪費時間,也是我浪費他們時間的原因——欺詐,欺騙,謊言……”
我又忽然喘氣起來。年輕人連忙放下筆,說道:“您沒事吧?不然,今天就到這兒……”
“咳!——”我用力地咳嗽了一下,隨即呼出一口濁氣,說:“不用了,我繼續……用餐時間結束后,這些桌子再也變不回來了。它們被扔在一邊,燒了。而盤子,則不用清洗,直接取走。火勢蔓延到草地上,草地又變成了海水……”
我頓了一下,隨即拿出了一個錄音筆。
“這是……?”
“這是燒桌子時,我錄下來的聲音。”
接著,我不猶豫地按下了錄音筆的按鍵。
剛開始,播放器傳出來的還是刺啦刺啦的聲音——那是火焰燒灼著木頭纖維爆裂開來的聲音。
“啊——!啊——天哪!”突然,錄音筆里傳來一聲凌厲尖叫,尖叫里飽含著痛苦、絕望,劃破了整個咖啡廳,但周圍沒有人注意到,“我受夠了!受夠了這一切!——你沒有理由讓我們這樣做!……”
“當時,說話人是指著周圍的人說的。”我解釋著。
斷續的聲音又開始了:“……他肯定就在這里!是他指使我這樣做的!——他變換出了這些東西——一切的一切,無法下沉的大海,虛假的草地,那些桌子,那些吃不到的食物……我告訴你,無論你怎么嘗試撰改我們的記憶,我們的思想也是無濟于事的!思維是活物,意識是自由的,沒有人有權利修改它們,它們僅屬于持有者!那些被洗腦的人只是被蒙蔽了心靈,他們渴望自由和獨立的思想依然活躍著!深深地隱藏在你永遠觸及不到的地方!其他人啊,我告誡你們:你們不要輕信他……”
接著,錄音筆的聲音赫然停滯。我收起了錄音筆。年輕人表情沉重,放下了他的筆,細細品味著。
“他話還沒說完,就再次尖叫起來,因為他燒著了。我沒有錄下。撕心裂肺、歇斯里地的聲音,像布滿冰霜利劍刺著我的五臟六腑。我慚愧,這個人發瘋,正因為我。然而,使我更慚愧的是,沒有一個人搭理他,有的人似乎根本沒有聽見——可能是他們聽得太多了,或是因為他們已經成為了沒有感情的生物。正如那個人所說,這些人的思想被蒙蔽了。但是正因為我們知道,有那些渴望生命的種子埋藏著,所以我們竭力抑制這些種子,不讓他們爆發。然而,雖然我的內心波動十分大,但是我表現得依然是那么冷淡,就像我殘忍地殺害那些人類一樣。也許其他人也和我一樣,——誰知道呢,我又不是他們的本身。我是客觀。我是旁觀者。
“但我注意到,那只抹香鯨的臉色更加凝重了。他是少有的,還保留著情感的生物……”
年輕人的表情不斷發生變化。我停下了講述,他也沒反應過來。
我于是一口喝光了咖啡,丟下一句話:“今天就到這吧。”隨即轉身離去。他還在那里思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