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哥，西瓜一般啥時候上市啊”

“七八月吧”

“那現(xiàn)在豈不是最便宜的時候”

“不可能，今年春天旱，夏天又澇，便宜不了”

“這個夏天，沒晴（天）了”

老李吸了口煙，沒搭理旁邊的小孫。煙絲燃著，煙霧飄著，倆人就這么在這個一直下雨的北方城市那么蹲著，等天黑。

他們的對面是一家小超市，他們已經(jīng)盯了一個月的超市。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一年半前

老李和小孫三年前在火車站結(jié)識，那時候老李還在建筑隊(duì)當(dāng)瓦工，小孫只是個輟學(xué)來大城市找飯吃的孩子。老李看小孫還算有把子力氣，就把舉著牌子的小孫領(lǐng)走了。

誰想到，大樓蓋起來了，正趕上嚴(yán)查，這個手續(xù)不全的大樓成了黑戶，包工頭兒跑了，老李和小孫一年多的光景也白費(fèi)了。

“一定得找到包工頭兒！”“一定要把錢拿到！”看著一個個黝黑皮膚的工友，老李吸了口煙，喊道：我X，欠債還錢是天經(jīng)地義，干活兒給錢更是天經(jīng)地義！

那天晚上，老李和小孫就踏上了火車，憑著大家一點(diǎn)一滴的回憶，奔向“可能是那個龜孫的老家”。

路上，小孫說，這個樓搞不成，那個龜孫肯定有責(zé)任！他絕對知道這個樓蓋不起來，還讓咱們蓋，耍人玩！見了他非好好“伺候伺候”他！

老李吸了口煙，沒搭理小孫。眼睛望向黑夜。

到了A市，倆人傻眼了：大家討論出來的那個地方，半年前已經(jīng)拆了。

怎么辦？

倆人一合計(jì)，幾十號工友還有上百萬的錢沒發(fā)，當(dāng)時大家還給他倆湊了生活費(fèi)，就這么回去，不合適。咱們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一邊干活兒一邊打聽。

倆人搟氈、搬家，啥短工都干過，啥人都接觸過，就這么一路干著活兒，一邊多方打聽包工頭事兒。后來弄清楚了：

包工頭兒家確實(shí)是住在那個地方，但是那個地方拆了是要弄了旅游度假區(qū)，沒有回遷房。他們家好像要了幾百萬的補(bǔ)償款，搬到別的地方去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一個月前

倆人就這么干著，那群等在另外一個城市的兄弟們紛紛給他們留了聯(lián)系方式，四散去找下一份謀生的活兒了。

直到一個月以前，這個北方城市開始莫名其妙進(jìn)入雨季，好多臨街的小店都有修葺房頂?shù)男枨蟆Ｔ谝粋€超市里，與老板娘閑聊天的時候偶然知道她們家以前就是住那個被拆的小區(qū)里。

而且，老公是在外邊干建筑的！

當(dāng)時聊天的時候，小孫說的聲音已經(jīng)越來越大，老李瞪了眼小孫。

老李出去抽了根煙，仰起頭來看天，沒說話。

一個聲音在心中吶喊起來：終于等到了！

就這樣，倆人干活兒的時候留了個心眼。于是只要這個城市在下雨，倆人必定出現(xiàn)在這家“青青超市”。

說來也奇怪，這么多天了，從來沒見過那個包工頭兒出現(xiàn)過。只有這個老板娘和那個還在上4年級的小女孩。

就這么，倆人一邊干活，一邊盯著這個超市。一個月過去了，沒有見過男主人出現(xiàn)。

小孫等不及了，最近三天甚至?xí)r常朝著老李大喊大叫“他們家拆房子賠了幾百萬，咱們那些兄弟等了一年多了，咱們就這么待了一年！大家都在等咱們消息呢！為什么不進(jìn)去找他們”

每當(dāng)這時候，老李就回一句“你閉嘴！我有主意”

有什么主意呢?老李也不知道，他就在等哪一天男主人回來了，然后倆人進(jìn)去和男主人講理，把錢要回來。

一個月了，那個人沒出現(xiàn)過。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今天

天擦黑了，這座城市突然又開始下雨。

老李說，不等了！進(jìn)去！

那根煙抽完了，但是老李自始至終沒有彈過煙灰。

女主人見到他倆來了，說：喲，李哥，前些日子謝謝您了。我們家這個房頂現(xiàn)在特別穩(wěn)當(dāng)，根本不漏雨了。

小孫向前一步，想說什么，被老李制止住了。

老李說，嫂子，吃了嗎？

女主人微微一笑，青青放學(xué)還沒回來，等她一起吃呢。

老李說，給我來包紅塔山吧。對了，怎么沒見過大哥啊？

女主人一愣，說，哦，他爸沒了。那個家伙在外邊弄建筑隊(duì)，被開發(fā)商騙了。說沒臉再活下去了。自個兒在別的地方找了個樓，跳了。

說這話的時候，女主人沒有任何的感情變化。

小孫一愣。老李拿了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