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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別人眼中,打小我就是一個“沒啥出息”的人。我自己也一直這么以為。
小學是在老家的村子里讀的(這個內容,在曾經的《那一地的金黃》一文的第一部分中有涉及過,這里就不再多說了)。只記得小學五年半,是在班主任戚老師的教育下度過的。戚老師是從魔都下來的下鄉知青,“儒雅”,人長得帥氣,很有氣質的那種。他給人的感覺就一句話,“特別有文化”——至少少年時的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是這么認為的,課上得很好。他的上課方式也很另類,和其他那些一板一眼嚴肅有余活躍不足的老師完全不一樣。他的課很有吸引力,不知不覺間就被他“繞進去”了,所以我們當時我們都很喜歡聽他的課。
到小學臨畢業時,在某一堂娛樂課上,戚老師看似無意的問了我們這幫人一個問題,“長大以后你們都想干些什么(工作)?”這下,教室里一下子可熱鬧了。幾乎所有的女生,都希望能成為醫生、護士等,而絕大多數的男生則喜歡穿上綠軍裝。——在我們的孩提時代,“綠軍裝”那可是“英雄”的代名詞。穿上綠軍裝、當兵、上前線打仗……想想都讓人熱血沸騰。
當然,也有個別同學回答說,想當“老師”、想當“演員”、想當“歌唱家”……
但他們說的這些,對我來說太過遙遠,我自思還不具有那樣的“能力”,所以,這些“活”我是肯定不會去干的。當其他同學差不多雀躍地答完了時,戚老師才問那個平時最喜歡亂說但今天卻還沒說過任何一句話的我,“長大以后的‘理想’是什么”時,我幾乎不假思索的就回答,“回家養兔。”聲音雖然不宏亮,但卻把全班同學都震驚了。包括戚老師在內,全班寂然,大家瞪著那一雙雙神情各異的眼睛,像不認識我一樣的看著我。幾個調皮搗蛋的,還在那兒瞎起哄,“養兔?養兔也能算是‘理想’?哈哈哈哈……”那一陣陣刺耳的聲音,我現在回憶起來,“猶在耳畔!”
稍頃,戚老師制止了同學的嘲笑,但似乎也不敢相信像我這樣一個老師眼中的“好學生”會有這么一個至少在那個時候看來“既奇葩又放肆”的所謂理想。于是,他又一次問我,“你剛剛說你長大以后想干什么?”
“養兔。養很多很多的大白兔。”很確定的答案,感覺自己在那一刻,很悲壯!
戚老師苦笑著搖了搖頭,沒再多說什么。但我很明確地看到了他眼里,那一抹對我充滿了失望的眼神。而其他同學在那一刻似乎也很鄙視我那“低賤的志向”,爾后,他們給我取了一個名叫“大白兔”的綽號,并在這之后一直用這綽號稱呼我,很久,很久……
可我沒想到的是,戚老師居然把在課堂里發生的這一幕,告訴了當時在這個學校當領導的我的父親。所以那天傍晚,當父親回到家里時,臉上沒了以前回家時的那種和藹的微笑。看到我,也只是用他犀利的眼神盯了我一會,然后嘴里嘣出了三個字,“沒出息!”
而一直到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父親為什么用如此惡劣的態度對我。在我一貫的印象中,父親雖然嚴厲,但并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后來在用晚餐時,從他與我母親那并不太連續的聊天中,我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但我從來不覺得“養大白兔”是一件沒出息的事。我太爺就是當地有名的養兔專家。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幾乎啥都可以算是那“ZB主義尾巴”。但太爺的家里卻還養著好多好多的大白兔,應該不下七、八十只吧?!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在那個火紅的特殊年代里,從來沒人來騷擾太爺,也從來沒人去“沖擊”這些大白兔,當然也不會有人來割這些“尾巴”。這是不是一件很詭異的事?但卻是事實。
而我,在那段時期,有很多的時間陪著太爺,一起來飼養這些小精靈。在這個過程中,我學到了很多關于“飼養大白兔”的技術和經驗。我覺得如果我把這當成一件“事情”來做,我也完全有可能把這些小精靈都照顧好。——我并不覺得養兔子是一件“沒出息”的事。
更重要的是,養這些兔子能帶來豐厚的收益。一只兔子一年至少可以剪三、四次的毛。把這些兔子毛賣給供銷社,以當時的價格,每只兔子毛大約值6毛錢,換句話說,一只兔子一年可以創造出2元左右的價值。而太爺養著的這些兔子,一年的收入肯定不會低于一百五、六十元。要知道,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那些在生產隊干活的“十足勞動力”(即成年男性勞動力)們,一年的全部收入,還不到六十塊錢。
養兔的“價值”,可比起早摸黑成天在地里干活的大人們創造出來的“價值”,要高出不知多少,而且重要的是,不需要日曬雨淋,不需要像田里干活的那些大人們這么“累”。當然,賺得也不少。所以,我從來沒覺得養兔子是一件“沒出息”的事。
但不知為何,老學究式的父親,卻始終不認為“養兔子”是一個正經活。“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他不敢對我太爺發脾氣,所以他只好將他的不滿發泄到我的身上。以至于,為了斷絕我“養兔子”的念頭,在我到鎮上念初中后,直接把我安排在學校寄讀,并嚴令,“平時不許回家。”
雖然不能經常看到太爺家那些可愛的小兔子了,雖然每天只能呆在刻板、嚴肅的校園里,但“沒出息”的行為,卻一直還在繼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