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14日,陰,云妮
故鄉(xiāng)是一個人的羞澀處,也是一個人最大的隱秘。我把故鄉(xiāng)隱藏在身后,單槍匹馬,去闖蕩生活。我在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走動,居住和生活,那不是我的,我不會留下腳印。 劉亮程《一個人的村莊》
01
清晨,感覺特別冷,大概是降溫的節(jié)奏。
低頭看手機(jī)上的天氣預(yù)報,果然是寒潮黃色預(yù)警,是要下雪的前奏呀,心中一陣暗喜。
暖冬中送走了2017,沒有雪,心中有那么一點(diǎn)失望,盼望中的雪花,遲遲不來,2018 也依然是暖陽高照,想著冬天大概就要這樣無聲無息的過去了。
沒有雪的冬天,于我來說,算不得真正的冬天。
有雨有雪才是冬天給予的饋贈,在風(fēng)雪的洗禮過后,萬物才能展現(xiàn)歡顏。
看到小區(qū)的玉蘭早已綻放在枝頭,潔白的花瓣在盈盈的風(fēng)中極盡所能的開著,路邊的海棠也按捺不住寂寞,爭先恐后的從簇?fù)碇阋欢湮乙欢涞穆冻鲂┪⒓t。頭頂是瓦藍(lán)的天空,偶有行人撐著太陽傘走在路上,這是我們這座小城的特色。
南方的冬天,紫外線一點(diǎn)都不比夏天遜色,在街上,有愛美的姑娘穿著裙子大衣打著傘或晃悠悠、或款款而來,都不足為奇,也成為了冬天的一處美景。
小寒已過,天依舊明媚著,沒有一點(diǎn)要下雪的跡象。
朋友圈里,雪花肆無忌憚的飄落著,好不熱鬧,抬頭看看那方藍(lán)天,雪依然無處可尋。
冬天,于我而言,是和故鄉(xiāng)聯(lián)系在一起的,真正和雪有關(guān)的日子,飄落在童年。
02
我想,沒有哪一個孩子是不愛雪的。
在每一個飄雪的日子,是孩子們最鬧騰的日子。
雪花來臨的夜晚,躺在床上,靜靜的聆聽雪花“簌簌”撲打窗檐的聲音,風(fēng)呼嘯而過,穿過冬的田野,掠過無垠的冬小麥,橫沖直闖,急沖沖的拍打著老屋。
母親則在屋內(nèi)升起一爐火,通紅的火苗,溫?zé)岬臍庀⒃诳澙@著,火上烤著香氣四溢的紅薯干,在寒冷的冬夜,圍坐火爐邊,盼望著一場雪在小村降落。
在香甜紅薯干和溫?zé)釥t火的的包圍中,期待著明天的到來。
那時的我們,只顧著自己鬧騰,完全不顧忌母親的感受,雪一大起來,井水,河水完全封凍,母親總是帶著哥哥提前把家中的水缸裝滿水,甚至連盆里都蓄滿,而情況往往是盆里的水也會結(jié)了冰。
還要早早的打開地窖,拿出窖起來的紅薯,蘿卜、大白菜等一些食物,以備漫長的冬天。
我的故鄉(xiāng),蘇北小村落,在寒冷和寂寥中,度過難以忘懷的童年,那時的風(fēng)和雪花,早已根植在內(nèi)心深處,無法走出。
故鄉(xiāng)是一個人的羞澀處,也是一個人最大的隱秘。我把故鄉(xiāng)隱藏在身后,單槍匹馬,去闖蕩生活。我在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走動,居住和生活,那不是我的,我不會留下腳印。劉亮程《一個人的村莊》
原來,每一個人都有無法割舍的故土情懷,無論你從哪里走來,走到了,推門進(jìn)去,看到自己內(nèi)心里,那浩瀚的溫暖的故鄉(xiāng)。
經(jīng)過一夜的醞釀,雪花鋪滿了整個小村落。
打開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路,田野,連在一起,成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近旁的樹、老屋上掛滿冰溜子,直直的垂下來,泛著晶瑩的光,院子里堆滿了過膝的雪,松松軟軟的,等待著驚喜的我們。
吃過早飯,穿上母親縫制的絮了新棉花的棉衣棉褲,圍巾帽子,從頭到腳,武裝的像個笨笨熊,迫不及待的跟著哥哥,還有我們可愛的大黃狗,呼朋引伴,在雪地里可勁的撒歡起來。
我們最愛去的就是南湖邊冬小麥地近旁的那片棗林。
棗樹的枝干在寒風(fēng)中瑟瑟著,枝頭上掛滿形狀各異的冰溜子,齊膝的雪地里,跑過一群歡聲笑語的皮孩子。
堆雪人,打雪仗是最普通而又必須的游戲,在雪地里打滾翻筋斗才是最爽最愜意的時刻,雪的松軟發(fā)出的咯吱聲,小伙伴的哄笑以及掌聲,是那個冬天里最溫暖的記憶。
從南湖到大雁頂,都留下鬧騰孩子的笑聲和腳印。
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母親在院子中掃雪,哥哥和姐姐都會飛奔回家,幫著清理院子,大黃狗也會箭一樣的跑在最前面,留下貪玩的我,在雪地里轉(zhuǎn)悠。
看著白茫茫的老屋上升起的炊煙,心里非但不冷,還平添了一份暖意。
走在晶瑩剔透的白雪上,“咯吱,咯吱”發(fā)出快樂的聲響,如同悅耳的節(jié)奏,在奏響春的樂章。
進(jìn)了家門,院子早已被收拾的干凈利落。哥哥照例把盆子里結(jié)的冰,取出來,用鐵鍬挖一個洞,找來一根長長的繩子,從孔洞中間穿過,制作成一個簡易的滑雪工具。
我坐在上面,哥哥在前面拉著,在雪地里飛跑。
有時是在雪地里打著圈兒,有時是一個趔趄,摔倒了無數(shù)次,又一次次的笑著、爬起、又摔倒······
風(fēng)迎面而來,笑聲在風(fēng)里傳出很遠(yuǎn),穿過老屋和田野,在雪地里回蕩著。
03
下雪天也是大人所喜悅的。沒有什么活兒,母親除了想法設(shè)法給我們做吃的,烤紅薯、炸饅頭片兒外,就是繼續(xù)把秋天沒有摘完的花生又一個個的摘完,剝?nèi)ネ鈿ぃ瑢唸A的紅色帶皮花生和芝麻,一起炒熟,舂碎,放少許的鹽,提味,幽香四溢的芝麻椒鹽就這樣在母親的手中新鮮出爐了。
剛出鍋的松軟的饅頭或烤饅頭片兒,蘸著一碟濃香四溢的花生芝麻椒鹽,就一碗金燦燦的小米粥,成為我們逝去童年里的美好往事。
看窗外白雪飛舞,屋內(nèi)安然靜謐,貧窮簡單生活中的歡聲笑語、酸甜苦辣在母親的精心安排下,活潑生動起來。
那些被保存下來的花生和芝麻,趁著下雪天的空擋,則由哥哥送到村東頭的榨油坊里,由我們的一個本家大爺,親自制作,壓榨出最本真地道的花生油和小磨香油來。
這些香油則會在春節(jié)過后,父親過完年離開家的時候,在母親的執(zhí)意中被帶上火車,到徐州,經(jīng)鄭州,最后,才能到達(dá)父親工作的云南,輾轉(zhuǎn)千里,只為家鄉(xiāng)的味道。
聽父親說,那些被帶去的香油,其實自己吃到的卻很少。
一起工作的工友大都是從江蘇調(diào)過去的,還有來自山東、安徽和河南的,遠(yuǎn)離故土的人們,對家鄉(xiāng)的食物很是盼望和稀罕的,父親也總是情愿自己少吃,這家一小瓶,那家一小瓶的分了出去。
對于年少的我完全不能理解,從江蘇到云南,幾千里路,那時候的交通速度,要做三天三夜,還要在鄭州中轉(zhuǎn),父親獨(dú)自背著幾桶十公斤重的香油,從北到南,不辭辛勞,只為滿足口腹?
后來,離開故土,獨(dú)居外鄉(xiāng),才徹底的懂得大人們的心思,那是一分厚重的心意和思鄉(xiāng)情,正所謂: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
從早晨等到晚上,看著灰暗的天空,依然瑟縮著,卻沒有半點(diǎn)雪花。
冬天有冬天的樣子,夏天有夏天的樣子,雨雪交替而來,才是我們眼中真正的冬天。
想到這里,不由的想起韓愈的那首《春雪》
新年都未有芳華,
二月初驚見草芽。
白雪卻嫌春色晚,
故穿庭樹作飛花。
愿那年,那雪,入我夢中。
在冬天,我等雪,也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