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是一種古老而堅定的承諾,是浪漫而美麗的傳說。執手千山萬水驟然縮短,執手恩怨情仇悠然消散,執手淚眼不忍相看,執手相思,相思難眠。
這大概是所有情不知所起,情不知何終的癡男怨女內心最柔軟的渴望,最堅定的執念。
如此山盟海誓,我卻讀出了一絲一廂情愿。
所以,我更偏愛西方婚禮上的誓詞:
我愿意讓她(他)成為我的妻子(丈夫),從今天開始相互擁有、相互扶持,無論是好是壞、富裕或貧窮、疾病還是健康都彼此相愛、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將我們分開。
意思相差無幾,可這種盟約是相互的、平等的,你若不離不棄,我便生死相依。
這世間從不缺少一廂情愿,少的是兩情相悅。
可是大多數人在做出這種承諾的時候都沒有想過,當有一天,貧窮、疾病、死亡赤裸裸的呈現在他們面前時,他們是否還能兌現當初的諾言。因為你看啊,誓、言都是有口無心的。
同甘容易,同苦難。
在醫院里忙忙碌碌三個月,見過太多生離死別、人情冷暖,才忽然發現現實中不乏真情,也充滿假意。
作為小嘍啰一般的實習生,在每況愈下的醫療環境中對醫患關系的脆弱諱莫如深,所以我時常是在角落里觀察來往人群的喜怒哀樂。
如果說這世上有什么地方離天堂和地獄最近?那么我想必定是ICU(重癥監護室)了。這里離死亡那么近,空氣里似乎都蔓延著絕望和腐爛的氣息,壓抑而沉重。
我聽過新婚妻子在丈夫床旁地低泣:
“你醒來好不好?我們還沒有舉辦婚禮呢?!?“我愛你,我等了你那么多年,為什么要丟下我。”
“我愛你,你醒來以后我每一天都給你說一遍好不好?”
“我好想你?!?
我聽過母親在兒子身旁地呢喃:
“活了這么多年,我活膩了,為什么躺在這兒的是你不是我?!?
“你冷不冷,痛不痛,苦不苦?媽媽好想替你去承擔這份痛苦。”
“隔壁家的那個瞎子結婚了,你為什么還沒醒?!?
“媽媽明天再來看你?!?/p>
我聽過各種各樣的哭聲,我見過昏迷病人的淚水,我看過求生的眼神……可我也見過百歲老人的微笑,見過隔著隔離衣的擁抱,見過ICU病房的擁吻,見過等待換來的希望,恍若冰川上的極光,恍若沙漠里的紅花。
可我也發現了一個令人感到悲傷的規律:若是生命垂危的是男方,妻子和母親必定是竭盡所能的照顧,而如若躺在病床上的是女方,陪在身邊的大多是父母,而不是丈夫。
我不知這是必然,還是巧合。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男人的情話,大多數是用來求偶的,而女人的情話,卻是用來表露真心的。
我只愿,所有深情不被辜負,說出執子之手的人,能夠與子偕老。
我只愿,有情人都可以初心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