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過那片山明水秀的地方踏過青嗎，這里群山起伏，綠水環(huán)繞，是不是曾經(jīng)像夢境一樣出現(xiàn)在你的腦海里。”

村頭一輛輛車開進來，鞭炮聲劃過天際，媽媽說：我們的生活熬出頭了，以后會越來越好！

這句話似曾相識，好像在哪里聽到過。

1.

小鳳的故事從哪里開始說起呢，或許得從生我養(yǎng)我的這個地方講起，那是一個被美其名“養(yǎng)生谷”的地方，以空氣清新，風(fēng)景宜人被開發(fā)商發(fā)掘，從此游客不斷，村民生活得以改善。

小鳳生于七十年代初，村子四面環(huán)山，住的瓦片房，土砌的墻，一年四季睡的是土炕，夜半時分會伴著狼嚎聲入睡，小村子大概50戶人，像一個獨立個體，與其他村毫不相連，這個村子的主要經(jīng)濟來源就是各家各戶的一畝三分地，莊稼的收成，成了村民經(jīng)濟的支柱，所以每每秋收季節(jié)，村民顯得格外開心。

莊稼并不是播了種就能有收成，除了天災(zāi)之外，這里還面臨著一個問題，小村莊四面靠山常有野獸出沒，地里種的莊稼在快要成熟的時候得有人去看守，不然可能一夜之間就被野豬、黑瞎子糟蹋完，所以這個時候，家里的男丁就要去莊稼地里守夜，我的父親就是其中的一個守夜人，他常常吃過晚飯，就開始準(zhǔn)備往莊稼地里去了，天亮的時候再收拾東西回來，印象深刻的是，村頭的一個張姓爺爺，晚上閑來無事，小酌了幾杯酒，夜半睡死了過去，早上醒來地里的莊稼被野豬啃食的所剩不多，后來的事情我不記得了，只知道，家里收的糧食交了租子以后，得緊著吃，浪費了，過年就沒有白饃饃吃。

2.

小鳳的父親在小鳳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偷東西，被抓了，判了三年，聽說還上了電視，我們村子沒有電視，所以沒有看到，小鳳的爺爺知道以后，不吃不喝了好幾天，三年里沒有去看過一次，小鳳的母親生完小鳳就跑了，還在襁褓里的孩子一下沒了爹娘，爺爺給孩子取名小鳳，小鳳母親的名字里有個鳳字，孩子由爺爺奶奶撫養(yǎng)，小鳳的爺爺賣了家里老祖宗留下的一塊年久失修的手表，給小鳳買了一頭羊，小鳳是村里唯一喝羊奶長大的孩子。

村頭流傳著這樣一首歌謠:

小小鳳，黑又瘦;

沒爹親，沒娘疼;

買只母羊叫媽媽。

小鳳3歲的時候問：爺爺，爺爺，為什么我叫母羊媽媽？

爺爺摸著小鳳的腦袋：我們小鳳的媽媽叫鳳霞，給小鳳掙錢買好東西去了，很快回來看小鳳了。

小鳳眨著大眼睛，翹著奶奶梳好的羊角辮，牽著爺爺?shù)氖郑诖孱^的方向期待那個叫鳳霞的女子快快回來看她。

3.

在等待的過程中，小鳳的父親回來過一次，拿回來一些錢，之后又走了，再次聽到消息的時候是警察送來的通知單，他的父親吸毒被捕，爺爺拿著旱煙袋子，在守夜的莊稼地里抽了整宿，奶奶偷偷抹眼淚，小鳳靠在爺爺旁邊，吹著微風(fēng)，輕聲打起了鼾。

小鳳12歲了，奶奶給小鳳做了荷包蛋，小鳳歡歡喜喜，雞蛋爺爺奶奶舍不得吃，全攢下來，逢年過節(jié)給他們的小孫女吃，看著小鳳一天天長大，爺爺奶奶總算有個盼望，這一天，爺爺還送給小鳳一個禮物，一只小羊崽，小鳳高興壞了，抱著爺爺奶奶樂個不停，以后爺爺奶奶也有羊奶喝了，同齡孩子都在煩惱學(xué)習(xí)成績的時候，小鳳擔(dān)心的是她的羊崽吃不吃得飽，睡不睡的舒服，她每天會擠一大碗羊奶給晚上守夜看莊稼的爺爺送去，有了奶羊以后，小鳳有了盼望，她說等到奶羊下崽了，她們就有喝不完的羊奶，那天小鳳坐在木蓬里的小床上看著爺爺喝光碗里的羊奶，覺得真幸福。

眼看著生活越來越好，小鳳的羊崽一天天長大，大母羊就要下崽了，小鳳說等到母羊下崽賣了錢給奶奶買個電熱毯，奶奶的老寒腿就能熱乎了，奶奶寵溺的看著小鳳：我們小鳳乖！彼時，小鳳的母羊還沒有下崽，答應(yīng)奶奶的電熱毯還沒有買回來，小鳳的爺爺病了，淋巴癌，小鳳不懂，奶奶哭了，村里的人皆是嘆息，爺爺食不能咽，水不能浸，小鳳看著日漸枯瘦的爺爺心疼極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這天小鳳端著剛剛熱好的羊奶，輕晃還在熟睡中的爺爺，希望爺爺多少喝一點，那一晚，爺爺沒來的及喝小鳳煮的羊奶就睡了。各家各戶鞭炮齊鳴，團圓守歲的時候，小鳳沒了爺爺。那一年小鳳15歲。

小鳳的奶奶本就身體不好，爺爺?shù)耐蝗浑x世，更是雪上加霜，家里的活就落在了小鳳身上，白天放完羊，晚上小鳳會熱好羊奶叮囑奶奶喝，然后帶著家里的黃狗去爺爺守候的莊稼地里守夜，夜里小鳳會透過木蓬看天上一顆兩顆的星星，有時候數(shù)著數(shù)著就睡著了，在夢里，她夢見了爺爺，醒來的時候常常濕了眼眶。

4.

小鳳在沒有爺爺陪伴的日子里努力強大，18歲的生日沒有爺爺?shù)亩Y物，吃著奶奶做好的荷包蛋，小鳳想爺爺了，這一天，小鳳還收到了一份特別的禮物，一件小鳳從來沒敢奢望過的禮物，她的媽媽鳳霞回來了，那個從未謀面，她一直在村口期盼的女子回來了，小鳳有過埋怨卻渴望像別的孩子一樣叫一聲媽媽，渴望淹沒了埋怨，小鳳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媽媽，那是一個漂亮的女人，跟小鳳的眼睛長得一摸一樣，透著光彩，那天晚上小鳳第一次睡在媽媽旁邊，甚至都不敢閉眼睛，她怕自己睡著了的磨牙聲會嚇到媽媽，怕睡著了亂動，會踢到媽媽，那個夜晚，小鳳覺得夢里都是甜的，早上小鳳起的比往常要晚一些，或許是昨晚睡的晚，或許是她想像其他孩子一樣賴一賴床，睜開眼睛看見媽媽做好的稀飯，看見奶奶跟媽媽在一起聊閑話，小鳳覺得這就是家的味道。

吃過早飯，小鳳領(lǐng)著媽媽一起去趕她的羊崽，小鳳告訴媽媽，這頭年齡最大的，是爺爺買給她的生日禮物，后來的有母羊生的，有新添加的，以后她的羊群隊伍會越來越大，媽媽也有羊奶喝，小鳳好想把她所有開心的事都分享給媽媽，但她不知道的是，媽媽下午就要走了，帶她一起走，從此這個房子里就只有奶奶了。

媽媽說帶小鳳去念書，以后才能有出息，才能帶奶奶住好房子，給奶奶買電暖氣，奶奶的老寒腿就能好了，奶奶粗糙的大手掌摸著小鳳的頭，淚水漣漣，叮囑小鳳聽媽媽的話，好好學(xué)習(xí)，小鳳點頭拉著奶奶的手說：小鳳一定聽話，奶奶照顧好自己，等小鳳回來。小鳳讓媽媽再多給她一天時間，她用一天時間賣了三只小羊，奶奶年齡大了照看不過來，那頭最大的要陪奶奶說話，那天下午，小鳳把擠好的羊奶放在奶奶看得到的地方，跟著媽媽走了，那個冬天雪特別大，剛進九的冬天像刀子一樣割的人生疼，小鳳回頭朝家的方向望去，爺爺我好想你......

5.

跟著媽媽走的小鳳，被村里很多人責(zé)備，有人說，白眼狼，喂不熟的崽，有人說，孩子以后路長不能被奶奶拖累了，小鳳媽媽以為小鳳被母愛感動，被物質(zhì)誘惑，小鳳只是想去媽媽生活的地方看一看，賺一些錢治好奶奶的老寒腿，讓奶奶的日子好過一些，晚上守夜的日子，她常常會被狼嚎聲嚇得整晚睡不著覺，她想賺一些錢，買一些離家近的土地，但是她來的這個地方讓她失望了，她的媽媽結(jié)婚了，有兩個孩子，這個家里，她顯得多余，她給小弟弟喂水喝，小弟弟被嗆到，她因此受到了懲罰，類似的懲罰有很多，小弟弟尿褲子，小弟弟大哭，她都會被那個叫叔叔的人勒令不許吃晚飯，不許睡覺，有一次，媽媽偷偷給小鳳拿了塊面包被叔叔發(fā)現(xiàn)，媽媽挨了打，小鳳偷偷抹了眼淚，這是小鳳記事以后第三次哭，第二天小鳳出去買菜，再也沒有回來過。

小鳳一個來自農(nóng)村的孩子，沒有爹娘疼，跟爺爺奶奶相依為命，第一次去大城市，想給奶奶治病，結(jié)果弄丟了自己，很多年以后，小鳳回來了，帶著倆娃，一個叫小飛，一個叫小夢，彼時小鳳已年過30，跪在爺爺奶奶墳前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