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記事起,家里就有一臺“機子”,就是縫紉機,村里人都這么叫。那是家里最像樣的擺設。閑時,機子上面罩著個藍色布套,很淡雅的,有刺繡,有荷葉邊,很高端。這樣精心的保護,足見這機子在家里的特殊地位。
我喜歡這臺機子,因為靠了它我小時候穿得還不錯。至今記得6、7歲時的那件紅色格子襯衫,心臟附近還繡著一個小氣球,黃色的,很可愛。7、8歲時過年穿了一身淡綠套裝,很厚的布料,質地很好,老媽做得也很精致,最喜歡上衣的肚肚那里的一個大兜兜,也是純黃色的,口子開在左右兩邊,兩個小手可以放進去,大年初一穿出去,真是得意,那天還發現了那個兜兜的一個好處,就是可以放假很多吃的,每到一家拜年,大人們會給我一個大“格卷”,我放進去,棗,放進去,瓜子花生,放進去,應該得到過蘋果,還可以放進去。
如果還能找到這兩套衣服,我一定保存下去。因為那是老媽親手縫紉,做工精良,最重要的是它們撐起了我單薄渺小的童年。
但是,這機子,是老媽一輩子忘不了的痛。
這事和奶奶有關。
讓我們回到現在。
奶奶臥病兩三個月了,身邊一刻也離不開人,兒女們抽不開身,只能把老人家接到自己家照顧。我住娘家近半月,奶奶一直由老媽照顧。
如果你經過我家大門,遠遠地可以聽到屋里似乎在吵架,并不是,那是我們在對奶奶說話,奶奶耳聾,必須大聲。
但是老媽和奶奶的對話,真像吵架。
奶奶不愿意喝水,經常偷偷倒掉。老媽擔心她的身體,晾好水,端過去,為保證她聽清,說:“喝完!”再過去,水沒了,問奶奶:“沒倒吧?”奶奶眼一斜:“喝了么,沒倒!”音量很高,充滿火藥味兒。讓人哭笑不得。
老媽對于奶奶有心結,不能陪笑臉,這我能看出來,但是依舊盡心照料,這是奶奶其他兒媳不能比的。奶奶總誤解老媽的用意,不能對老媽敞開心扉。我不能理解這對婆媳。
但是我知道這可能都是幾十年種下的心結,解不開,我不能強求老媽,她不是圣人。
近半個月的陪伴,我發現奶奶頑固到不可理喻。即使生活不能自理也不忘家長里短。對老媽這邊的人,甚至對我們姐妹極度苛刻。我愛我的奶奶,每天足不出戶細心照顧,可是,有一天奶奶把我叫到她跟前,跟我講出嫁的女兒在娘家的種種忌諱,讓我自己考慮。奶奶老糊涂了,我想,太不懂事,咱們不是相處得很好嗎。可是昨晚她的這種思想殃及到我那無辜的表妹,因為老媽一直視老妹若己出。才發現奶奶真的會把許家的不幸歸結到我們這些外人們身上。我對她的話忽略不計。可憐她的無知。我想這些傷害人的話,如果不是老糊涂了而她是一輩子根深蒂固的老思想,那這老太太真不好對付,老媽這些年不容易。
確實也是這樣,婚后的最初幾年,爸、媽、奶奶都那么年輕氣盛,奶奶作為導火索,家里經常硝煙彌漫。
奶奶的老思想之一,想估計就是如何對付大兒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