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和簡先生的感情始于一頓晚餐。
與大多數單身男女不同,我并不排斥相親這種目的性極強的對決形式。相反,我認為這是追尋婚姻不耍流氓和不被耍流氓的最佳途徑。
遺憾的是,我的父母卻并不像別人的爸媽那樣,成天不是催婚,就是各種安排相親。他們對我的放養,讓我很受傷。
而我所認識的熟人、同學、同事們,都缺乏三姑六婆的熱情,對我的放單視而不見。
以至于無奈之下,我只好想辦法自行解決。
第一次在某社交平臺上看到簡先生的照片時,憑良心說,感覺還是挺不錯的,只是基于某種女性情結的頑固,也不過是多看了兩眼就不了了之了。
沒想到,心細如發的簡先生居然順著我瀏覽的痕跡,找到我的主頁,并給我發了站內簡訊。
幾乎是順理成章地,倆人互相加了QQ,交流起來。
當然,因為雙方都目的明確,所謂的交流內容,無非就是各自的情況和對對方的要求。簡單明了,直奔主題。
像這種理智得近乎于談判的洽談,面臨得最多的就是無疾而終。畢竟,這個圈子里如我一般尋常的女子比比皆是,而大多數人都理所應當地認為,男人擁有更寬闊的選擇余地。
然而,幾天后的一個電話,促成了這頓晚餐。
那天由于工作沒什么進展,我有些情緒低落。下班的路上,一直戴著耳機聽音樂。華麗搖滾的聲浪蓋過人潮,沒過心中的溝壑,把我整個人塞得滿滿的。
一曲未果,忽然響起透徹心扉的古琴聲,悱惻纏綿令我瞬間清醒。
電話是簡先生打來的,似乎毫無目的的閑談,卻也相談甚歡。這樣一路到家,換鞋,更衣,摘菜,做飯,刷碗,洗漱,一氣呵成,直到躺進被窩,方才驚覺我們竟然聊了這么久。
眼看著夜色漸濃,轉瞬已是凌晨一點。
我們見個面吧!簡先生不經意地說。
啊?我只來得及發出一個音節,電話卻罷工了。我按了按僅有的幾個鍵,顯示屏始終漆黑一片。
居然講沒電了!
我瞪著同樣漆黑一片的窗外,摸索著找到充電器。再回到床上時,方覺一股困意襲來,打個哈欠沉沉睡去。
第二天傍晚,剛下班,簡先生的電話就砸了過來。
半個小時后我在你家樓下等你,你看哪個門方便?他說得一本正經理所當然,好像早就約好了一樣。
西門吧!我也毫不含糊。
于是乎,我回到家里扔下背包,把鑰匙往兜里一揣,就慢悠悠地走回電梯口。
見個面就見個面唄,無需刻意裝扮,懶得涂脂抹粉,我就是平素里最真實的那個。
也可以說,這也是整個計劃的一部分。
以結婚為目的的見面,自然要以柴米油鹽為主題的樣子出現。如果連這都不能接受,那也就沒有然后了。
簡先生在這一點上還真是與我不謀而合。
因為是大冬天,簡先生和我一樣,都只穿了最簡單的羽絨服,牛仔褲,連腳上的馬丁靴都相似得跟接頭暗號一樣。
他從樹影籠罩中慢慢走到街燈下來,我逐漸看清,他的羽絨服是軍綠色的,牛仔褲是泛白的,馬丁靴是深棕色的。不像我,一身黑,顯得毫無生氣。
和他走在一起,我簡直就像一個影子。
我暗自腹誹,他微微一笑。
初次見面,卻是毫無違和感。
倆人以我居住的小區為軸心,慢悠悠地轉了兩圈,簡先生笑瞇瞇地望著我說,我還沒吃晚飯吶,我們邊吃邊聊吧!
好啊!我其實早就餓得肚子咕咕叫了,只是在城市夜晚的嘈雜聲中,掩飾得極好。
這附近我不熟,你看哪里比較合適?
簡先生說得很隨意,但我依然警覺的發現,他和我一樣,話里帶著小心翼翼地試探。
我也不常在外面吃,不是很清楚……我說的是大實話,作為一個吃貨,做飯是必備的技能。對于我來說,買菜做飯也算是這平淡生活中的一大樂趣。
那就這家吧!他隨手一點。
碗碗香農家菜莊——店名很接地氣,散發著濃濃的生活氣息。由于現在已經過了飯點兒,貼著門神的兩扇大木門里人影稀疏。
我選擇了臨門靠墻的位置。
簡先生禮貌地把菜單遞給我,被我一把推脫掉。你來吧,我不挑食的。
簡先生點菜不多,三菜一湯,葷素搭配。幾盤小菜清淡麻辣軟糯焦脆,倒是各有千秋,兼顧不同口味。
我在心底暗中為他加分,表面依然不露聲色。
一頓最普通不過的晚餐,就著啤酒小菜,簡先生話說了不少,我聽著應著,基本吃了個干凈。
話題越聊越闊,嘮到最后,竟然發現他媽媽和我爸媽老家在同一個地方,三人中學還在同一所中學念書,甚至就居住在相距不過一里地的同一個礦區。
好吧,這就是緣分呀!簡先生半瞇著眼睛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有些口齒不清。
這世界果然很小,就這樣在茫茫網絡中多看了一眼,竟一發不可收拾。
【02】
過了不到一天,簡先生打來電話,邀請我有空去他工作的地方看看。
如果換了別人,我肯定一口拒絕,工作的地方不就是辦公室嗎?有什么好看的!大約是源于那頓晚餐的魔力,我的嘴巴竟快于大腦,答應下來。
話已出口,翻臉不認自然不是我的風格。第二天我就硬著頭皮去了。
我比約定的時間早五分鐘到達樓下,簡先生早已等在那里了。
他領著我簡單吃了早餐,驅車抵達公司,一路走進辦公室,碰到同事,一一介紹。這是我朋友,過來看看。
剛開始,我還略覺尷尬,如是幾次下來,也就習慣了他那些同事好事的目光和曖昧的笑意。
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但這一看就是整整一上午的節奏,還是有些令我吃不消。眼睜睜地看著他辦公室里人來人往,簽字的,商量事情的,尋求幫助的,還有借口過來看我的……令人眼花繚亂。
看樣子他是真的很忙,除了送來一杯熱茶,幾乎沒工夫搭理我。直到下午兩點,才一拍腦袋記起我還餓著肚子,拉著我在樓下吃了工作餐,一臉歉意地繼續埋頭工作。
事情至此,我已經有些后悔答應他來看看。坐在沙發上不停地翻著手機,好不容易捱到他下班,我騰地站起來,差點大呼萬歲。
出了寫字樓,簡先生卻并不著急送我回家,而是帶著我直奔馬路對面的超市。
他在前面推著購物車,一路翻翻揀揀大肆搜羅。我在后面暗自嘀咕,這是唱的哪一出?
見我始終落后兩三步的距離,簡先生轉身對我說,是不是感覺很好?
什么?我瞪大雙眼。
這種居家過日子的感覺。他笑得瞇起眼睛,圓圓的娃娃臉愈發地生動可愛起來。
啊,我都在想些什么。我暗自掐了自己一把,這才哪兒跟哪兒呀!
從始至終,簡先生也沒問過我想吃什么,愛吃什么。
自作主張地把我拉到他家樓下,簡先生連句客套話都沒有,直接指揮我幫他拎著采購的東西上樓。
單身漢的家,出乎意料地整潔。廚房里煙火氣十足,是經常使用的結果。
料到逃不了打雜的命運,我干脆主動幫他摘了菜,剝了蒜,侯在廚房待命。
這一回,簡先生卻沒再差遣我。自顧切菜配菜,燒起兩個灶眼,外加電磁爐,一頓令人眼花繚亂的烹炸煎燉,只花了一個鐘頭,就搞定了晚餐。
我在一旁暗自咋舌,要是換了我,做上這滿滿一桌的吃食,不用半天,怎么也得三四個小時吧!
菜一上桌,整個屋子頓時香氣四溢。我端著盤子偷摸咽了一口唾沫,兩個人八個菜,這家伙是在炫耀廚藝嗎?
不得不說,簡先生做的菜深深地打動了我……的胃。連問都沒問一下,居然全是我愛吃的,這技藝實在令我佩服。
酒足飯飽,我打著嗝指著他的鼻子說,不瞞你說,第一眼看到,我就知道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吃貨!
簡先生挑眉,怎么好第一次見面,就評價別人是吃貨!
嘁,我深不以為然。你懂什么,吃貨,那可是我對人最高的贊美……
【03】
如是吃吃喝喝幾回,對簡先生的了解逐漸從飯桌上延伸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譬如某個周末的晌午,當我還在被窩里與周公他老人家約會之際,簡先生一個電話砸過來。
給你發消息怎么不回?快看看手機!
哦?我嘟噥著,熬不住他語氣溫和,卻堪比十級地震般的心急火燎,打開微信。
——一張臥室的照片,既沒有我喜歡的地中海裝修風格,也沒有浪漫的玫瑰花瓣,只是一張眼珠子都瞪出來了,也發現不了任何亮點的照片。
所以呢?我敲出一連串的問號。
今早起來收拾房間的成果,怎么樣?
隔著手機屏幕我都能感覺到某個小盆友急待夸贊的沾沾自喜。
額,不錯。其實我心里想的是,這被子疊得離豆腐塊差距還不是一般的大。不過最基本的禮貌嘛,這還是要有的。
再譬如某次簡先生和幾個朋友在我單位附近吃飯,打了好幾個電話催我下班趕緊過去。
偏生我又是個路癡,幾百米的距離,愣是找了半天才摸對門。進去一看,人家都在開吃了。
簡先生暗地里解釋,吃飯事小,認人事大。這幾個都是我打小一起長大的哥們兒,都在外地,難得回來一次。至于填肚子這件事兒嘛,一會兒完事兒帶你吃好的!
明知他說的“吃好的”絕不會假,而他因早年各地奔波,確實練就一手集各地美食之大成的上好廚藝。但我還是有些悻悻然,憑什么他就覺得我想見他這些哥們兒呀!
更絕的是,看我禮貌地和他幾個哥們兒寒暄,簡先生相當熟稔地來一句,喲,煙沒了,給我買一包吧!
眾人齊刷刷地都將目光投向我時,我不是沒有怨念的。誠然,這和幾十塊錢的煙錢并無關系,可我怎么總有一種被算計了的感覺?!
轉眼幾個月過去,早已習慣了簡先生變著花樣的美食攻勢,但我依然吃得不亦樂乎,甚至主動承包了餐后收拾殘局的工作。
簡先生過生日那天,他在家里張羅了和我認識以來,最簡單的一餐——火鍋。
到場的是一幫子從幼兒園就開始,一直到高中畢業都同班的老同學,還有他們最尊敬的高中班主任。值得一說的是,這幫子人,除了班長外,其余全是女性。
婦女之友?藍顏?男閨蜜?在心里一連打了好幾個問號之后,我很不地道地想到了一個英語單詞,不由得心里暗生憂慮。
整頓飯還是相當的和諧,除了他們憶苦思甜時我聽得格外仔細外,都相當完美。
臨出門,簡先生張羅著送人。老班長磨磨蹭蹭走在最后,末了一改嬉皮笑臉的神情對我說,我們這幫一人都是和他一起長大的,不管你認不認,也是這樣了。
我眨巴眨巴眼,你們是他的朋友,只要他認我就認!
看得出,對于我的回答,老班長相當的滿意。
簡先生送完人回來,談論起一幫子人對我的評價,笑得眼睛都瞇成了月牙兒。
【04】
某個月黑風高廢話連篇的夜晚,我那消耗過度的手機終于壽終正寢。
因為聯系不到我,簡先生急得一夜之間,抬頭紋都深了幾許。他堅持要給我買手機,被我嚴詞拒絕后,整個人都蔫了。
這樣吧——我于心不忍,和他想了個折中的辦法。你先借我十萬塊,等我發了工資還你。
他愣了一下,什么手機要十萬塊?
我慢悠悠地挑著魚刺,愛借不借,不借拉倒!
簡先生沉默了幾秒鐘,直接摸出一張銀行卡來,借你就是!
我把銀行卡收進錢包。其實,這也是我計劃的一部分。
事后陪著我到商場挑了一款兩千多塊錢的手機,簡先生并沒問起余下的款項我打算怎么花。只是淡淡的說,我以為你起碼要買個蘋果。
合適的,才是最好的。我把玩著手機,一邊安裝著一款叫做豆果美食的APP,一邊在腦補,愛誰喜歡跟風誰去!
收到工資到賬的短信時,我正在嘈雜的員工餐廳挑剔白斬雞煮得不夠爛。隨手給簡先生發消息,工資到賬了,晚上請你吃飯。
對于一個并非土生土長的山城吃貨來說,喜歡火鍋這種技術含量不高的食物,確實很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和簡先生對坐在人滿為患的火鍋店里,還沒吃上幾口,已感到口干舌燥,熱汗淋淋。
還是那張銀行卡,我摸出來拍在桌上。還你!
簡先生喝著小瓶二鍋頭,哀怨道,認識這么久,你還是第一次主動請我吃飯。
感謝你危難之時出手相助。我笑。
就為了這個?他看起來很是不滿。
你想為了什么?
簡先生笑起來總是讓我想起三只松鼠,想必不是最近堅果吃多了,就是動畫片看多了。
呃……他別扭起來的樣子還是蠻可愛滴。我同事、朋友、同學、老師你都見過了,也該讓我了解一下你了吧!
我沒什么朋友。
這我可沒說假話,像我這種懶癌晚期病人,在認識他之前,從來都是單位、出租屋、超市三點一線的生活,至于換季更衣之類,則全部交給電商打理,同學會之類的主題活動是一次也沒去過的。
是女人總有那么一兩個閨蜜吧?他不甘心。
我專心對付著碗里的泥鰍,連頭都懶得抬。沒聽說過嗎,防火防盜防閨蜜!
這樣?簡先生聲音不大,也不知是高興還是不滿。
悶頭解決完鍋里最后一塊豬腦子,我直起身打了個嗝。好飽!
簡先生一把抓住我的手,看你撐的,我送你回家吧!
我擺擺手,不方便,跟合租的女孩約好的,誰也不能帶異性回去。
不會吧!
這一次,簡先生簡直要抓狂了。
【05】
臨近過年時,簡先生就一再提出想去拜訪伯父伯母。可我本著女孩固有的矜持,堅持要先見過他父母再說。
簡先生的父母都退休了,老兩口一年里有大半年的時間都不在山城,夏天避暑,冬天避寒,搞得跟候鳥似的。平日里就算在山城,也未必在家,不是上老年大學,就是約了朋友打麻將,唱戲拉京胡,忙得不亦樂乎。
這些年,簡先生連過年都沒處可去,一個人待在家里也確實有幾分可憐。
但這還不能構成我心軟的理由。
安安,我們年假去島上過吧!
一天,我正大口朵頤著簡先生拿手的糖醋排骨,他忽然說。
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我要回家跟爸媽過!
那我怎么辦?他可憐兮兮地苦著臉,耷拉著的眉毛把眼睛都壓成了三角形,癟著一張嘴,搞得臉蛋子愈發地鼓起來,活像一只軟皮水袋。
我拿手指戳了戳,硬邦邦的皮太厚,戳不漏。
我知道你無處可去挺無聊的,既然那么喜歡在島上過年,你就去吧!
他做無賴狀,你當真不去?
我搖搖頭,我去了我爸媽怎么辦?
可以邀請他們一起去呀!他興高采烈地建議。
想得美!我拿啃過的骨頭丟他。
最終,還是簡先生和朋友一起坐上了租來的大巴。
令我始料未及的是,大年三十開始放假,而我從年夜飯結束的那一刻開始,就有些想他了。
也不知道他現在上島了沒有,吃飯了沒有,會不會挑床……
【06】
過年在家呆了七天。
直到我上班后三天,也就是第十天簡先生才回來。
他說,一踏上返程的車,就開始給我打電話,可每次都正在通話中。前前后后打了幾十通,一直打不通,給他急的差點低血糖暈過去。
可你這不好好的吃火鍋嗎?我氣咻咻地瞪著他。
簡先生放下筷子,無可奈何地攤手,你是打算氣死我嗎?
哼,我鼻孔朝天,擺出一副不講理的架勢。誰叫你一直關機,讓我找不到人!
都說了是島上沒信號……
我低下頭,悶聲喊,我不管!
知道你是關心我,擔心我一個人在外,別生氣了好不好?以后我不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隨時請示上報坐標,絕對不會讓你再擔心了!
簡先生信誓旦旦,一臉認真。
我憋了又憋,終于還是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喲,還真哭啦,眼淚還掛著吶!
簡先生大呼小叫的氣得我直跺腳。
【07】
年后不久,簡先生張羅著領我去見他父母。
叔叔阿姨都喜歡什么?第一次見面,禮數還是不能少的。
簡先生神秘一笑,你不用管,東西我都準備好了,一會兒下車的時候你拎著就好。
正如簡先生所說,一切都很順利。
第一次去我家,簡先生老實了許多,一見我就問穿成這樣行不行?拎著東西進門,坐了不到十分鐘,就跟我媽搶著要做飯。
有我做裁判,自然是他搶贏上灶。
人都說,要想留住一個人的心,先要留住那個人的胃。簡先生憑借一手好廚藝,成功獲得了我爸媽的一致好評。
唯一悲催的是我這個被我媽認為手藝上不了臺面的三腳貓小廚,從此被倆人聯手驅逐下了灶臺,過上了摘菜洗碗的打雜生活。
【08】
老公,你快回來吧,我剛才準備做飯,洗菜刀時不小心把手指頭割了個大口子……
不會吧,我今天才剛出差,得呆上一周呢!有木有馬上清洗傷口啊?知道創可貼在哪里嗎?我跟你說……
我使勁壓住呼呼冒血的大拇指,我現在這個狀態,怎么對得起近三十年的女漢紙稱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