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整天我都處在有些醉酒的狀態里。
凌晨五點半,和早班的兼職生交班后我走進回家的清晨,周圍如同平常一樣寂靜,但怎么也平息不了我內心的躁動。凌晨便利店的陌生男子,像是一個漩渦,在我空曠的生活里攪動著。
租的房子就在便利店一站路的地方,一回到家里我立刻倒在了床上,眼皮沉重的像是掛了啞鈴,但閉了眼卻怎么也睡不著,腦子不受控制的自己飛速運轉,周五要交的讀書筆記,政治課老師頭頂上的禿斑,要拿去洗衣房的紅色上衣,還有他晃動的腳踝全部交錯在一起,身體的疲憊和大腦自主的興奮弄得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第二天下午是我為數不多要上課的日子。由于睡得太不好,一整堂課我都在打瞌睡,老師慢吞吞的語速和我睡眠的腦電波實現了奇妙的重合。
晚上九點半我準時在便利店上崗。我開始有一點點緊張,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焦躁不安。一方面希望快點見到他,但另一方面又對即將開展一段與陌生人的關系感到莫名的抗拒。但時間自顧自的向前進展,凌晨十二點的鐘聲響起時我也開始進入了高度備戰狀態。
十二點十分,他沒有來,我不停的用余光瞄著門口,食指不停地敲打柜臺。十二點二十分,他沒有來,結算的時候我發現下午我一共多找給客人們40塊,天吶。十二點三十分,他沒有來,我開始推著新鮮的食物走向空了一半的貨架。往后的每一分鐘都無比漫長,終于在分針將要指向8的時候,他來了。
“歡迎光臨?!蔽覜]有看向他,而是迅速起身走向收銀臺。
“你好,一個金槍魚飯團,一瓶牛奶,一共是8塊9毛錢?!蔽也桓铱此哪槪行┎蛔匀坏钠^頭去。
“思考要吃什么太累了?!?/p>
我也有過預料他會和我說話,但這一刻發生的時候我卻依然感到很驚慌。
“什么?”我抬起頭,我猜想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像一個傻子。
“你昨天說你們這還有很多其他東西吃,但我覺得,思考新菜單太麻煩了?!?/p>
“哦?!蔽也恢酪趺椿貞?。
“你是念中文系的?”
“什么?”我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他可能是覺得我遲鈍的蠢樣很好笑,嘴角有點上揚形成微笑的弧度。他拿手指了指我柜臺上擺著的書和筆記本,“這個,什么《文學批評史名著選讀》,不是中文系的學生誰會讀這個???還是說,你審美情趣比較高?”
“哦,”我稍稍從剛才的堂皇無措中抽離出來,望向他的臉,“是,我是。我是說,我是中文系的學生?!?/p>
他突然湊近了我,皺了皺鼻子,像一個受委屈的小孩似的撇了撇嘴,“可你們念文學的人總是太高深。我只喜歡看小說,也只看得懂小說。尤其是那種,有意思的故事,像一個人突然變成豹子把接吻的心上人撕碎的之類的。”
“那是什么故事?”我有些好奇。
“嗯,就是忽然想到的一個,也許曾經聽說過吧?!彼贿呎f著,一邊打開牛奶,剝開了飯團,倚靠著收銀臺邊上開始吃了起來。
我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但又迫切地想要和他繼續對話下去?!澳阕≡谶@附近嗎?看你每天都來?!?/p>
“嗯,不算太近,但也不遠,我騎單車過來差不多要二十分鐘?!?/p>
“就只為了過來吃個飯團?”我忍不住脫口而出,“對不起,我沒有要打探你的意思。”
他抿著嘴笑了笑,圓圓的眼睛微微瞇著,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當然不是了。這可是一個秘密???,我晚上來這里,是為了寫故事?!?/p>
“寫故事?”
“對,晚上來這里才有靈感。午夜時分,沒什么人的便利店,很有意思,不是嗎?”
我分不清他這話是真的還是只是一個玩笑。深夜來這個小便利店搞文學創作,聽起來怎么都像是文藝片里面的可笑情節。但他說話時候的語氣卻是很真誠的,那張看起來有點孩子氣的臉配上認真的眼神,奇怪的讓我沒有辦法不相信他。
“那你寫了什么故事?”
“我正在想呢。真想大賺一筆,所以一定要寫個夠刺激的才行。”他看著我的眼睛笑了,帶著點戲謔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