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山區長大的,無日不見山,無山不見我。我見的山或見我的山大多是山的這邊,而山的那邊是什么樣呢?我不知道,但我很想知道。”
「養狗記」
不知是不是和我在鄉下出生有關,我喜歡富有鄉土氣息的一切,土狗、土貓,泥瓦房,還有爬上瓜架的牽牛花,眾人仰首賞櫻花的時候,我就想尋農家一隅去給牽牛花來個特寫。
童年的時候最期待寒暑假回老家了,大伯家養狗,土狗,美其名曰:中華田園犬。每個假期回去的第一次見面,它都對我狂吠不止,我害怕但是很想接近它。所以我就在原地站著,從包里拿出半根火腿腸遠遠的丟給它,我想趁它吃的時候稍微往前挪兩步,誰想這家伙享受美食的同時還機警的用余光看我,我動一下,它就不吃了只對我叫。
它若聽得懂人話,我便要質問一句:嘿,你個好家伙,我比火腿腸重要嗎?
后來,我有了自己的狗,也是土狗。記得老爸第一次把它帶回家的時候,是揣放在大衣里悄悄進家門的,因為老媽管得太嚴,不準我們聚眾養狗。老爸把我們叫到小房間里去讓我和哥哥猜猜帶了什么寶貝回來給我們,我說是零食,我哥說是詞典(btw從此看出我們倆巨大的性格差異)老爸把外套的拉鏈往下拉,我隱約看到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啊!小狗!!!
于是,我們三個在房間里像在密謀什么計劃一樣,媽媽反復敲門催我們吃飯都沒有理她。取名字也是一個難題,我說翻字典吧,看到什么取什么。我哥說它嘴巴很黑,和別的狗不一樣,就叫黑嘴吧。當時覺得有理有據的答應了,后來才發現很多狗的嘴都是黑的!
......
黑嘴陪了我三年,我去哪它去哪,我的小伙伴們和我一樣是真心喜歡它。后來它跑到街上去接我哥下自習,我哥還沒回來,我的小伙伴卻跑到我家,哭著和我說黑嘴被車撞死了。
養過寵物的應該會懂,如果你把它真的當作自己的朋友或親人,那種切膚之痛是刻骨銘心的,后來我再也沒養過任何寵物,雖然我也很想要一個“小精靈”陪在身邊,但是太怕失去它了。
(省略號處,是黑嘴的成長故事,以后會發出,話休絮煩)
「冒險記」
爸爸在礦區工作,每次回家都會帶來幾張很大的圖紙,有多大呢?我把它攤開在地上,當作地毯,我和哥哥趴在上面,看著復雜的路線和奇怪的符號,走進這地圖就像走入一個危險的世界,這個世界里火山噴火,惡龍旋天,荊棘遍地,但是這里藏有金銀財寶,只有勇敢的人才能找到。
我們慣例在老爸帶回來的圖紙上走迷宮,突然看到一個危險的信號:骷髏頭!我和哥哥嚇壞了,“難道爸爸在那個‘危險世界’里工作,難道他要去探險?”我和哥哥討論著,不行,我們要趕在爸爸之前找到那些財寶,這樣老爸才能安全的呆在家里,我也可以拿著財寶在他面前“邀功”。
我把圖紙上畫著骷髏頭的一角撕了下來,出門照著路線圖,左拐右拐,走到一個水溝前犯起了難。這要怎么過去啊?思前想后,邁出左腳,過不去;邁出右腳,還是過不去。
于是,猶豫,哭泣,放棄,回家。
「電視機」
以前家里只有一臺黑白電視機,媽媽打開電視的時候,我就要抬一張小板凳去拔電視機的天線,好像拔的越長,信號就越好,媽媽說:“別拔了,別拔了,電視都要被你拔出來了。”黑白電視總是有雪花,換臺也要跑到電視面前慢慢扭。雖然很不方便,但那時不知道以后會有彩電這樣神奇的存在。信號不好就把天線拉到最長,沒影了就使勁拍幾下,一直把它當寶貝。
家里換彩電的那天,不,是那晚。晚上八九點,我在床上躺著要睡了,突然聽到客廳里好熱鬧,趕緊跑出去看,啊!大彩電!彼時我的內心其實有好多疑問,比如怎么沒提前告訴我呢?為什么電視晚上才到家呢?花了多少錢啊?但是興奮占據了上風,啥也沒問,就記得大彩電不用天線,還有遙控器,明天可以和同學炫耀一番了。
「拔白發記」
在每個小孩的眼里爸爸都是最牛的人,我也一樣,我覺得我爸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那種。從我記事開始,爸爸就酷愛打太極拳和八卦掌,老爺子性子慢,所以練起太極來,一招一式都非常的地道,如果每一個招式的打出和收回都有熒光記錄的話。那老爸的一套太極拳下來一定美的就像山水畫卷一樣,有韻兒、有風骨。
和太極拳一樣記憶猶新的就是老爸的白頭發,從很小的時候爸爸的白發就特別多。爸爸說:“你們倆給老子拔白頭發,每個人拔下兩萬根,就給你們做風箏!”我的天哪,用白頭發做風箏,那得多酷啊。
我和哥哥都很認真的拔~拔~拔,一根、兩根、三根的數著,可是兩萬根要什么時候才能攢到啊?反正直到現在也沒有,而且老爸學會了染發我們也不用拔了。
雖然我還是不知道白頭發做的風箏是什么樣,但是那個時候趴在老爸的肩膀上拔頭發,午后的陽光把他曬的很懶,昏昏欲睡。我卻沉浸在白發、黑發不能拔錯的興致里期待著它們被做成風箏飛上藍天。
那些午后的記憶和老爸的呼嚕聲一樣悠長。
與前文無關的「后記」
小時候對山那邊的情結,構成了我最初對遠方的希翼和期待,成為蟄伏在我心里的異鄉人因子,也讓我成為了故鄉中的異鄉人,所以即使身處故鄉,我仍如處異地。童年對世界的認知是腦海中的天馬行空,那時候看眼前山非山,看庭前樹非樹。無心去山中尋桂,只愿找到一處看山是山,看樹是樹的地方。
村上春樹的《異鄉人》,他說:“無論置身何處,我們的某一部分都是異鄉人(stranger)。”我的出生地和籍貫不在一個地方,所以在這兩個地方生活時,我都覺得我不屬于那里。以前我以為故鄉就是我長大的地方,可是在那里,我總感到一人孤鳴不成韻。
李煜說:“羅衾不耐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辛棄疾說:“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魯迅說:“在我的后院,可以看到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
林少華說:“人人都是孤獨的,但不能因為孤獨而切斷同眾人的聯系,徹底把自己孤立起來,而應該深深挖洞。只要一個勁兒的往下深挖,就會在某處同別人連在一起。”
所以我不斷的出走,不斷的尋找,尋找一個讓我心安的地方。現在我果然成了一個奔走的異鄉人,吾心安處是故鄉,步履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