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行之
顧城,見信好!
你一別已24年,天堂可還好?
這是2017年的冬天。聽著《夕陽里的顧城》想起你。
你的永逝降臨的太早了。和海子一樣,你選擇了提前結束自己的人生。海子活了25歲,你活了37歲。都是英年早逝。
海子告別于1989年,你告別于1993年。海子選擇了山海關臥軌,走得轟轟烈烈。你選擇在新西蘭上吊,走得凄凄慘慘。都不是省油的燈。
1982年,你寫了一首詩,叫《門前》:
我多么希望,有一個門口
早晨,陽光照在草上
我們站著
扶著自己的門扇
門很低,但太陽是明亮的
草在結它的種子
風在搖它的葉子
我們站著,不說話
就十分美好
……
很多人很喜歡這首,我也是。
他們說,詩干凈,簡單,美好。美好得像是春山秋水,美好得像是午后的陽光。
寫這首詩的人,該是多么爛漫呢。
你其他的詩,也那么爛漫,也那么美好。人們稱你“童話詩人”。
但很少人知道,詩里你是個天使,生活中,你卻是個惡魔。
你太過任性,比孩子天真,但比孩子還要任性。
你和你的岳父一起吃面,一語不合,一碗面扣到你的岳父的頭上。
你娶了叫謝燁的妻子,偏偏愛著一個叫英兒的姑娘。
1988年,你去新西蘭的激流島隱居,養雞,寫詩,授課,看海,自給自足。那一年,海子還在世,80年代你們最優秀的兩位詩人俱在。
海子說,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而你說,黑夜給了我黑色眼睛,我卻用它去尋找光明。
大家都在寫詩,大家都覺得,寫詩是件美好的事。
次年,海子離去。而很快,你寫了一首《墓床》:
我知道永逝降臨,并不悲傷
松林中安放著我的愿望
下邊有海,遠看像水池
一點點跟我的是下午的陽光
人時已盡,人世很長
我在中間應當休息
走過的人說樹枝低了
走過的人說樹枝在長
這是你離去的前兆。1993年10月8日,你在新西蘭寓所婚變,揮起斧頭砍傷你的妻子謝燁。那天,黃昏血紅一片。你的妻子重傷,搶救無效,香魂永逝。你則自縊于一棵大樹之下,也徹底離開了人世。
你是天使嗎?如果不是,怎么能寫出那些美好的句子。
你是惡魔嗎?如果不是,怎么會殘忍地舉起你的斧頭。
你告別后,你的詩留下來了,傳下來了。走進教科書。
無數人看到你閃閃發亮的句子,看到皓月般的皎潔。
沒人追問你的過去,沒人審判你的罪行。
故事藏進了詩的最深處。
可我怎么原諒你呢?我至今無法原諒你啊,我的童話詩人。
無論你的詩寫得多好,但殺戮的事,是大是大非,沒有原諒可講。
你是一面天使,一面惡魔的混合體,但你怎么看也不像個暴徒。
你為何舉起你的斧子,沒人知道,那一刻,你的心里有怎樣猛烈的動蕩。
而你轉身就走了,用死亡抵消了所有罪孽。不留下任何答案。
將遺憾留給了世界。
如你詩里所寫,“走過的人說樹枝低了,走過的人說樹枝在長。”
是啊,樹枝是低了,你上吊的時候,樹枝就低了。是啊,樹枝是在長,你逝去了,靈魂飛升,樹枝仿佛跟著往上揚。
你是預謀好的,你早就在詩里把死亡的儀式預告過了。
你走了,詩留下來了。
你能上天堂嗎?愿上帝原諒你。
在天堂里,你的妻子謝燁會怨恨你嗎?愿她也原諒你。
你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上帝給了你天賦,也給了你毀滅。
我還在人間讀你的詩。
往事如風,時間變成了黑白色調。正是你的色調。
久遠的年代,你來過又離開。像來人間串門的天使,又像來人間串門的惡魔。
我該以何種姿態懷念你呢?
唯有杯酒慰風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