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清修之地的煙火氣息
我醒來時不覺傷口疼,反倒覺得心口悶得慌,呼吸談吐有些吃力,費勁睜眼,看見的是熟悉的房梁床頂,再仔細瞧,淺淺竟躺在我胸前。她睫毛微微顫著,想來也才沒睡多久,結合這前因后果當知她大抵是由得照顧我而如此。
她可是被墨淵喚來的?
這念頭只閃現了一瞬就消散,不論如何,是她就好。
此前數戰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誠然,也差些就得逞,只是倒下的剎那,腦海中浮現阿離的臉,想起他說的話,我便不敢死。他年紀輕輕,我一心打著為他好的幌子,卻是叫他活得如此苦,這般自私的父君,著實可恥。
淺淺在我身前隨著我呼吸起伏,我不知她究竟忙了多久,卻是看出她即使睡著也藏不住的小心翼翼,不知是擔憂我還是畏懼我。我自醒后第一回見她時,情緒稍激烈了些,也是那一回將她嚇得不輕,即便折顏不肯告知實情,我卻也知淺淺她為此頭疼了幾日...后來這傻狐貍還跑來與我道歉,可我曉得,她怕我。
不敢貿然將她吵醒,可這也由不得我,本想起身將她抱上床好好躺著,畢竟這般伏在我身上久了,她該會累。果然是有些不自量力,才剛使力撐起身子些許就又倒在了枕上,由得牽動肺腑倒吸了一口涼氣,胸腔內便抽痛致使引發咳意。無論我如何使力,都無法將其壓制住,如此,淺淺必定會被我吵醒...果然,她醒了。
我甚至來不及拉住她,她急急起身,激動之情溢于言表,她...應該是高興的。不知是睡蒙了還是怎的,她朝門口走著的時候撞著了桌角,所幸力氣不大,沒有大礙,開門那一剎那又撞在了她自己布下的仙障上,為避免這尷尬,她回頭沖著我傻笑才跑出了門。
真傻...
房內來了很多人,墨淵,阿離,折顏...偏的沒有她。想來她該是照顧了我許久,因為折顏說我已經躺了近半月,而這半月都是淺淺照顧我,由此想來,淺淺該是補覺去了,她一貫都貪睡,著實是委屈她了。
阿離在我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能安慰的話也有限,最是有效的說辭實則就是表態,我不會再丟下他...阿離總是無條件地信任我,如當年素素一般,這叫我越發心疼他。房內終歸靜了下來,阿離也不再哭鬧,房內太靜思緒就容易發散。
曾幾何時,師傅說我悟性高,所以決定要我佛道雙修,而我也沒有辜負他期望,可清修之下勘不破紅塵,果然,才頭一回遇上淺淺,就栽了進去,時至今日,再做不到當年的心如止水。
“你娘親呢?她怎么沒來?”
阿離只是搖著頭,他的確是不知道。想來是太過心急來見我,不曾注意。也罷,她總歸是會來的。萬幸,這回沒叫我等太久。因為下一刻,她清脆的聲色就響起。
可她進門時有些小心翼翼,而我近乎確定,那神色不是因為我,那就只有...阿離?
她遞了碗勺給我,我本想接過,可手臂上的傷口著實深了些,猶豫之中,卻是她坐在床邊,戰戰兢兢地吹著還很燙的粥,一口口往我嘴里送,若非是她神色里太過小心,我幾乎要脫口而出一聲素素,當年,我假裝重傷時,她也是這般喂我,不過這回傷是真的,粥也能喝的下。
那這份小心,究竟為何?
突破口只在阿離身上....
詢問后聽了他們二人言語,終是猜出個來龍去脈,原來不論記憶是否消散,淺淺都是發自心底地愛阿離,母子連心絕非虛言。可當阿離說出娘親二字時,我心上不由得一緊,淺淺她,可會不高興?
她沒有不高興...
可她很是緊張...
此前我與她說過,我夫人是位凡人,她怕是覺得抱歉,接著解釋了很多。此時多想直接告訴她,她就是我夫人...
她將阿離送走了之后,又進門檢查了門窗,隨后,就是一副要就寢的模樣...在我房里!
她催著我早些睡,那她自己呢?問過方知,原來這半月她都睡在我房里...的地上。如今天寒,地上又硬,她這般柔弱,如何受得起這般摧殘,縱使她說自己受得住,我也是不情愿的。于是乎,確信她已睡之后,我便下床將她抱起,安置在了床上,可淺淺倏忽間睜了眼,著實將我嚇著了。
“你認得我對不對?”
她劈頭蓋臉就是這么一問,沒頭沒尾的,我竟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我既想告知她實情,又不敢如此。早前折顏以為我仙逝,所以為淺淺封印了關于我的記憶,又怕與忘情藥一般失了效,所以尤為小心謹慎。若是我告訴淺淺,她必定會一直糾結于此,那也就會引起頭疼,這并非是我想要的。
含糊敷衍,總算叫她繞過了這個話題,我坐在床邊看著她絮絮叨叨地講著,可轉眼,又被她生拉硬拽地拽上了床。誠然,我雖知曉青丘向來民風開建,她如此對我,我自然不在意,可她若是對旁人也這般....此次時機不對,下回我定是要好好教導她一番才行。
她極為輕巧就同意我以后叫她淺淺,這是我不曾預料的,隨后她又與我探討了年紀的問題,想是記憶斷層,所以犯了嘀咕,不過這正是個好機會,曾幾何時,淺淺一旦生氣就以老身自稱,以后,萬不能叫她得逞...所以我最后得了個八萬歲。
可她突然問起了我夫人的事,本想靜心與她說說,卻是突然記起那一日墨淵在她房中所問,念頭一起就再克制不住,所幸,并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是否證明,我還有機會?
如今淺淺心性最多不過五萬歲罷了,她看著我時總容易害羞,當我直白問出她師傅喜歡她師傅時,她竟是紅了臉,繼而急急躺下,一個勁往被子里鉆。更為緊要的是,她也未曾囑咐我下床....
我自然不能主動提及這事.....
等著那只小狐貍沒了動靜,我才準備躺下,可又怕她是故意裝睡,為確定,只小心地將她還依舊用手扯著的被子掀開一個小角,她呼吸煞是平穩,臉上的緋紅還未褪盡,的確是睡了。前前后后忙了這么多日,辛苦的緊,這遭該是不易醒。
小心地躺下,心內一片平靜。是有多久,不曾這般安心。淺淺她一如往常,睡熟之后便轉身擁入我懷中,許是覺得冷,她便又挨我更近些。右手很是謹慎地穿過她脖頸下方,終將她攬入了懷,她不甚清晰地喊了聲我的名字......
失而復得,是人世間最美好的四字,沒有之一。
可即使如此,我也依舊怕,怕這不過一場夢,一如上回,只要醒來便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般的雜念一直困擾我,叫我整夜都難以安眠。可到底是重傷之中,到子夜里撐不住困意后還是合了眼。掙扎中,夜里醒了幾回,將睡未睡,半醒不醒,甚是折磨。
直覺告訴我,倘若淺淺醒來發覺自己睡在我床上,必定會不高興,所以我便一直告誡自己,一定要在她之前醒來,不叫她有所發覺,從而覺得我并非正人君子,甚至在半睡半醒狀態下做的夢,都是關于此。我做到了比她先醒,卻沒能達成目的。
金雞破曉時分,天色微微發白,再過不久,卯日星君就該來當值,我看著懷中依舊睡著的淺淺,不敢動作。她將我纏得緊緊的,沒有要松手的征兆。倘若我要起身,便一定會將她吵醒,此刻天色尚早,她辛苦半月,好不容易足足地睡上一覺...
權衡利弊下,還是決心晚些再起,總之,只要比淺淺早些就好。抱著這種想法,我決定再小憩片刻。今日已確信這并非夢境,于是昨夜里的患得患失全數放下,熟料心頭松下之后,竟就真的寐了過去,本準備的小憩在合眼后就轉眼成了熟睡,甚至于昆侖虛早飯的鐘聲我都不曾聽見。
是以,我并不知道淺淺醒來時究竟是何模樣...
恍惚間感知單手覆在我額頭上,反反復復探了幾遭,不清醒下只覺得有些煩人,下意識就將那有些涼的手握住,差些又要睡下,卻是乍然想起淺淺,猛然睜眼才發覺,眼前的正是她。
“夜華,你不舒服嗎?”
她疑惑地將我看著,神色里還帶了些擔憂,我不知她為何這樣問,可看著外頭天色都已快暗下,這不可能是早上,那便是快入夜....興許是我睡得太久。
“我很好,并沒有不舒服”
“那就好,既然無事,那你接著睡吧”
“我睡多久了?”
“快一日了,從昨夜睡到今日黃昏,不過折顏說過,你就該多休息”
困意已消散,自然是睡不著了,看淺淺神色正常,我也不好提及昨夜的事,悠悠爬起身來沒多久,卻是墨淵來了。他似乎有些拘謹,欲言又止。可到最后還是一如往常,云淡風輕地問了我的傷勢,隨后就出了門,屬實有些奇怪。
淺淺端著藥喂我,阿離卻不曾來,我問她,她便說阿離待了一早上,許是昨夜沒睡好,將將睡下了,這才被她師兄抱回了她房里。
湯藥喝盡之后,淺淺又拿過外敷的藥,說是要與我上藥,也不知這是誰安排的,淺淺是女子,她印象中自己還未出閣,如此,不是為難她?可出乎意料,她雖然有些矜持,卻是一個勁要我別覺得不好意思。可我著實是不希望她與我上藥...
征戰中受傷在所難免,這回傷的有些重,傷口深淺不一,略微猙獰,且還未愈,如此,怕是會嚇著她。來來回回推讓幾番,卻是左臂的傷口又裂開滲血,她見著那血跡愣了會神,怕她又出神回想若水河畔的事,我只好低咳一聲拉回她思緒,答應她為我敷藥。
意料之中,她果然被這傷口嚇著了。似乎又回到她將我撿回去的那日,她手顫顫巍巍與我敷腐肉草,淚眼婆娑。這一回,她沒有哭,手卻依稀有些顫。
“疼嗎?”
“如今不疼了”
明顯感覺她抖了一下,左臂的傷口乍然抽痛了一霎,那道傷最深,她怕是有些受不得。且昨夜里她在我懷里蹭了幾回,我舍不得松手,致使那傷口又裂開,該是有些可怖。
“真的不疼,你幫我上藥后很快就會好的”
“嗯...”
淺淺在一陣手忙腳亂下總算是為我敷完了藥,隨后她一言不發地坐在床頭,一時竟也不知該說什么,小段的沉默后她先開了口,卻是說要為我束發,淺淺她思路總是如此跳脫....
“你不必起身,我就幫你束好頭發,等會吃晚飯才好出門”
原是因為這個,可言罷之后她又急著搖頭。
“最好還是別受風,不然待會我還是給你端來吧,這樣也就不必束發了”
“不...你會束發嗎?”
明知故問,只不過為探她心思,倘若她不愿意,我也正好順了她,我想她為我束發,即便她記不得此前的日子,記不得她夫君。
“哦...我會”
淺淺起身在桌邊拿過木梳,再是走至床邊坐下,她琢磨了許久該如何下手,我不開口只待她決定,可見她為難的模樣,又只好往里往前坐些,如此,她也很是乖巧地爬上床在我身后與我束發,這般位置束發,還真是頭一遭。
由得睡了許久,發絲有些打結,淺淺不敢用力,故梳理起來極慢,我能清晰感知到她手指劃過我發絲的觸感,包括這里頭的小心翼翼,不言而喻。
才多少時辰,淺淺發絲還未梳理好我卻又開始犯起了迷糊,許是藥里有安神的成分,估計量也不少,此刻藥性發了,恍恍惚惚的,眼前之景都暈染開散做一團。隱隱約約聽見淺淺在喚我,也不知是否是臆想,那聲音越發縹緲虛無,恍若隔世。
迷蒙中感覺自己被淺淺擁入了懷,我額頭抵在她脖頸處,熟稔的桃花香縈繞在我身側。不甚清醒中只覺得,病著真好。
由得此前睡了太久,此刻藥效下周身無力,卻依稀能有些許意識,淺淺她將梳至一半的發髻又拆落,隨后想扶著我躺下,我并不想再接著睡,倘若我睡下,又不知她何時能來見我。
自小從未這般扭捏過,纏人這種事做的也不多,唯獨當年在青丘時日日都纏著淺淺,要她陪我散步下棋...所幸此刻病著做什么也不至于招致她厭惡,勉力扯過她衣袖用盡全身氣力拽在手中,竭力阻止她要走的動作。
淺淺試著扯了兩回,最終還是作罷,她最后大抵是沒有辦法,只能無奈地靠著床頭。被她攬在懷中時,心內感覺很不一般,這種感覺有些熟悉,卻也遙遠。只想一直賴著她,光是這樣就很幸福了。甚至有一點失了雄心壯志,覺得這樣就挺好。
離開昆侖虛那日時,我以為我不再愛她了,可當她這般溫柔地坐在我身邊時,我才知曉,我這一生根本就脫不開她的手心,一如曾經三叔所說。
過了五日,我已經被允許下地,昆侖虛也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由此,墨淵的早課就該恢復。誠然,我當面都喊他大哥,可我與他之間的堅冰真的能消融嗎?或許能,這一切只是時間問題,至少此刻,我還不能明確說服自己。
今日早課,墨淵又介紹了我一回,還對座下的弟子們都以待他之禮待我,自今日起,我便又回到了當年與師傅學藝的日子,只是這一回,我是講課的人。
當然,正是因為此事,我才發覺了淺淺的另一面,我此前從未見過的模樣...
譬如今日!
墨淵以我如今是昆侖虛師叔為由拉著我坐在上座,如此,座下境況一覽無遺,昆侖虛弟子左右分排坐好,排名十七的弟子自然是在頂后頭,也正是昏昏欲睡的那個。
“十七!”
不急不躁的聲色卻是有異常強大的穿透力,淺淺身子不由得一抖,七魂六魄都沒能聚齊。
“師傅....嗯...那個....”
她支支吾吾不知說什么的模樣就是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可眼神轉到她大師兄身上時又委屈至極,可憐巴巴的模樣叫疊風沒了轍,只好傳音給她提醒,可這聲音我聽見了,那想必墨淵也聽見了...師徒間的關系果然融洽。
淺淺無非是撒嬌耍賴,卻是我從未見過的性子,那副委委屈屈的模樣像極了我責罰阿離時他的神情。何時,她也能如此對我呢?
出神想著,一聲夜華將我思緒拉回,說話的卻是身側的墨淵。
“往后,十七課業主由你負責,若是怠慢,二人皆嚴懲不貸”
眼神里刻意裝出來的嚴肅實在太過明顯,他稍頓片刻又開口與淺淺交代著今日的責罰。
“十七,上回的沖虛真經還未交由為師批閱,念及你照顧夜華半月有余,此刻只再加一萬遍,三日后一并交上來”
沒等我反應過來這其中深意,一聲近乎哀嚎的師傅就打下方傳來,墨淵不僅不為所動,甚至很是冷漠地說了散課二字后,悠然起身。我自是無法對淺淺這幅生無可戀的模樣坐視不管,急急跑過去將她扶著站起,她卻像丟了魂。四周的昆侖虛弟子見著我下座,恭恭敬敬地行禮后又識趣退下,墨淵果然將他們教的很好。
“夜華,怎么辦,我之前那三萬遍還沒抄...”
淺淺這般軟糯的哭腔我還是頭一回聽見,她是素素時不愛哭,她是淺淺時沒當我面哭過...她的聲音像貓爪一般繞在我心上,奇特的緊。
“我幫你”
“不行,師傅發現了他也會罰你的”
“四萬遍,你得抄到何時,放心,我臨摹你字跡,不會叫你師傅發現的,若是發現了,你就說是我非得幫你抄”
她似乎有些動心,卻又不敢明確表態,我只好刻意重復四萬遍的難度,她終是妥協。在晚飯過后,她主動攜了紙墨筆硯來了我房內,再是催著阿離回她房里睡覺。
“夜華,你不必急的,就算我沒抄完,師傅他左右不過罵我一頓,再加個一萬遍什么的,待會你若是困了就要告訴我,不許強撐”
“淺淺這是在關心我嗎?”
“那是自然,你現在病著,師傅和折顏都要我不許折騰你,要是他們知道我要你幫我罰抄,他們得訓死我,所以啊,為了你也為了我,你一定要把你自己放在首位,知不知道”
我要的,不僅僅是這種尋常的關心,我想要更多...
從月上眉梢到夜深人靜,淺淺已不知打了多少個哈欠,可這要抄的份數實在太多,連我都有些力不從心,淺淺更是不敢倒下。此刻只嘆分身乏術,不能盡快完成此事。
斷斷續續寫了四百份卻是沒了墨,無暇浪費時間研磨,順口就喊了淺淺,她幾乎都要睜不開眼,卻是乖巧地放下了筆與我研磨,研磨之聲遲緩無節奏,只片刻,她就近乎要將臉栽進硯臺里,虧得我眼疾手快,才沒能叫此種慘況發生。
“淺淺,困了就去睡吧”
她沒有回聲,只在我手上搖了搖頭,不知意欲為何。正當我準備將她抱起送上床時,她卻依著我衣袖睡在我肩上。
對她,我向來沒轍,低嘆聲中只好換了左手,繼續與她抄寫這沖虛真經。左手雖利索卻也比不得右手,傷口還未大好,抄寫速度也就明顯慢了下來。
入神地抄著,眨眼間竟是早飯的鐘聲響起,原不知不覺竟是抄了一夜。而這一夜,竟是才抄了九百份,由此不由得叫我懷疑墨淵的真正意圖。
喚醒淺淺起身梳洗,她看著我的眼神起初是驚訝,再是擔憂,看著桌上碼好的經文...憂喜交加,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是不是一夜都沒睡?”
“無妨,今日早些開始,該是可以完成小半”
“你先告訴我,你昨夜是不是沒睡啊?”
“睡了”
怕她擔憂,繼而不肯用我這個無償的苦力,我只好扯謊欺她,她似乎對我的話深信不疑,無論我說什么她都信。淺淺信服地點頭后,拉著我起身梳洗畢,就一道去了大殿。今日早課一下,午飯之后,她就來了我房里,繼續昨日的抄寫。
“淺淺,你今日怎的寫這么快?”
“這樣就能早些完成了,雖然字丑了點,但是我多抄一些,你就能少幫我抄一些了”
這話里的含義有些意味深長,也不知是我想多了還是我想少了。看淺淺憂心的模樣,有些為她著急。今日下午課業是弟子間的比試,墨淵在我去了也無多大作用,不過附和著提點一二,如此,便對墨淵稱病告假,在房中為淺淺抄寫。
“夜華,我不急的,你先吃飯吧”
“我不餓”
散課后就是晚飯時辰,淺淺吃完之后順帶還將我的一份給端來了,可我的確不餓,最多是手有些酸。
“不餓也吃一點”
“真的...”
本想再推辭一番,可見著她白眼瞪著我,不由自主就不敢再與她對著來。停筆接過碗,在她殷切注目下,我終是開始了今日的第一頓飯。
“這就對了,你抄了多少?”
“近一萬遍,只是字跡有些潦草”
“這么快?寫的這么潦草也還挺好看”
她驚嚇的神情配著自言自語,有些古靈精怪,原來她年輕時是個咋咋呼呼的性子。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
淺淺今夜里又伏在桌案上睡著了,本心無旁騖的心被她恬淡的睡顏給勾起一絲波瀾,此后再難平靜。
心猿意馬地默著經文,熟料寫著寫著筆下的經文就成了淺淺,直到寫了數行才發覺過來....一心二用果然不可行。
經文與淺淺之間,我毅然決然地選擇了經文,我曉得我再看下去就難以保持個正人君子的風范,淺淺她只當我是師叔,我若是再有違禮法,怕是會叫她有所隔閡,感情的事,急不得。
抱著她上床躺好,我又坐好桌案邊,抄寫這事比起批折子來,實在簡單的太多,無需費腦,只是有些傷眼罷了。
轉眼,三天都過了,該是淺淺交這些經文的時候,連軸轉了三日,終是能叫她按時交上去。今日早早地去了大殿,因為我此前與墨淵商討,既然淺淺課業歸我管教,我不如坐在她身側,這般更好點撥,墨淵沒有說什么,只稍頷首,如此就是同意。
淺淺的師兄們對我換座一事并不驚奇,反倒是淺淺,震驚的不行。
“夜華,你怎么坐這了?這里應該坐小十八才對!”
......
“你師傅將你課業交由我管理,而我坐這是你師傅安排的”
誠然,說謊不是個好習慣,可若不如此她怕是會不同意,我知曉墨淵定是會幫我這個忙,果不其然,當淺淺怯生生問她師傅時,他點了頭。
今日所授課業是陣法,淺淺曾經說過她不大喜歡這門課,由此,她時時都眼神空洞地發著呆。我本想在旁提醒她,可是這三日里除了淺淺硬逼著我吃的一頓飯外,是水米未進,也不曾合過眼,形容怕是比淺淺還無神。
由此,昏昏欲睡的那個成了十七弟子旁的昆侖虛師叔。
“夜華”
半夢半醒間淺淺的胳膊肘挨了我幾回,我才睜了眼,下意識看了眼座上的墨淵,他還在講著,那就不是問答之事。
“怎的了?”
“你是不是困了?”
“不困”
“都要睡著了,還說不困”
淺淺有些心虛地看了眼墨淵,見他沒有發覺,又壓低聲色與我交談。
“你睡會,我幫你看著,有事我再叫你。怎么說你也是為了幫我才這樣,放心,這回我一定不會犯困,定是好好注意師傅”
只是有些想笑,學藝時一貫戰戰兢兢,這般偷懶還未有過,淺淺言辭自然,想必已是慣犯。見著她側著身子將我擋在身后,又十分認真看著她師傅講課,不禁有些感動,為了不辜負她將身子挺得板直的辛苦,我只好閉眼睡上片刻。
不知是緊張還是什么別的,這睡法十分不踏實,我無法做到如淺淺一般一睡就是一個早上,只是睡睡醒醒,腦袋垂下又抬起。
迷迷糊糊之間夢見了淺淺,也不知怎的,就將她名字念出了口,她應了我一句,許是見我閉著眼又不再理我。一個早上就在這昏昏沉沉中過去,午飯之后未免下午也如早上一般無精打采,只好乖乖地爬上床午睡,阿離不肯回去,執拗地爬上了床與我一起睡,淺淺沒說什么,只是多加了床被子,隨后就出了房門。
醒來時卻是阿離一雙眼緊緊盯著我看,也不知這小不點在想什么。
“父君,你睡著了總是喊娘親的名字,有時是素素,有時是淺淺,折顏說過,說夢話是因為壓力太大了,那父君是在擔心娘親嗎?”
我并不記得我夢見了什么,自然也不知道我有喊過淺淺的名字,可阿離說的一定是真的...可我壓力真的很大嗎?淺淺已經表態對她師傅沒有別的心思,墨淵也不再執著淺淺,那么究竟...我在擔心什么?
抽絲剝繭,終是記得,若水前在狐貍洞的七日。淺淺她,不肯見我,是否,這就是我恐懼的來源。越是抗拒記起這事,我便越清晰內心的壓抑緊迫是來自何處。
她不記得,我卻記得...
“父君,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除了你娘親的名字,父君還說了別的什么嗎?”
“沒有了”
送著阿離回了房,才與淺淺一道去了大殿,待到眾人來齊,墨淵又接著上午講起了陣法圖。只是這回他不再干講,而是要求弟子融會貫通,將今日所講結合在此刻要畫的陣法中。他應是聽過我師傅夸過我于陣法一事上頗有天賦,所以才笑著示意我完筆后交于他查看一二。本不想動手,可見他如此,我只好老老實實地拿出筆墨開畫。
淺淺在一旁愣了許久,起初我本以為她是不知如何動筆,想著快速畫完這個再來仔細指點她,可她神情看著卻有些異樣。
“淺淺,你怎么了?”
她不說話,只是一個勁搖頭。她越是如此我就越是擔憂,淺淺她雖心思疏闊,卻不喜吐露心緒,只怕她是刻意瞞著我什么。
“你臉色不大好,可是不舒服?”
她依舊是搖頭。擱下手中筆去探她額頭,并未有高熱,近日她也一直在我身邊,并未受傷,而這反常也只是在墨淵說要畫陣法圖之后,這究竟是發生了什么?
“夜華,你之前右手是不是受過傷?”
不知她為何如此問,我只好先如實作答。
“的確受過傷”
“你左手也能畫圖嗎?”
“能”
在連串回答后,她一個人自言自語,念叨著九重天太子夜華,臉色卻越發蒼然。突然間明白她為何如此,即刻打斷她思緒。
“淺淺,不許再想別的。我已經不是九重天太子了,我是你師傅的胞弟,再不開始畫,你師傅就該罰你了”
她師傅對她而言有著極大的震懾力,眼見著她回了神,再不能叫她閑下來,匆匆畫了幾筆完成手上的圖,即刻就開始在一旁為她鋪紙研墨,指點她下筆。
“夜華,我覺得我有時候特蠢”
與她仔細甄鑒陣法圖時,她卻突然冒出這么一句,當真是出乎意料。
“為何?”
“此前玄女被翼族給丟在昆侖虛門口時,是我心軟同意將她給撿回來,結果最后不過是出苦肉計,師傅的陣法圖被她偷了,害得師傅最后祭鐘”
“淺淺這不是蠢,是善良。”
“我覺得就是蠢,別人害了你一次不夠,你還可憐人家,接著又被害第二次,這不是蠢是什么?往后誰要是欺負我了,我一定再也不要犯蠢,裝可憐也不原諒他”
我知這話她是無心,可作為聽者,我卻不能無視。淺淺性子剛烈....倘若我早早回來了,她可會原諒我?若是原諒我,又是否因為失而復得的喜悅,而并非真正地忘懷。是我負她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