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風雨綫 時間/ 2017年6月5日
“那是少有的美,但卻美得艱難。”這句話,是今天早上看來的,在庫爾班江的《我從新疆來》中講孟曉程拍攝《未了情》時用來形容胡楊林的。
這句話,觸動了我的內心。看到胡楊林,便想起那幾句“生而不死三千年,死而不倒三千年,倒而不朽三千年”,這樣的時間維度需要對生命何等的執(zhí)著呀!只是,我并不了解真正的胡楊,真正的胡楊林,因為,我的的確確沒有真實地現(xiàn)場感受過,總覺得,對胡楊,對生命,只有切身感受了,才能真的發(fā)自肺腑去敬畏,才能真實地明白孟曉程說的“那是少有的美,但卻美得艱難”!
看到胡楊或胡楊林,總會想起我們的胡楊,大學時,我們的社團——胡楊詩社,一個并不景氣的古典詩詞原創(chuàng)社團。在那里,我們得到了對詩詞狂熱執(zhí)著的老師的教誨,我感受到一個長者對詩詞的仰望和期待,一個師者的擔當和使命;在那里,我遇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詩友和朋友,我們一起走過四年大學青蔥歲月,他們在我的生命中鐫刻上了別樣的色彩。其實,在那里,我是最差的最沒有詩人情懷的社員,四年里,承蒙冠兵、玉山感染和提點,承蒙桑桑、峰山警醒和引領,當然還有王煒、胡清龍等師兄的影響,讓我四年里堅持著、接受著詩詞和原創(chuàng)的洗禮。
在石河子,在石大,在幾萬名大學生中,他們何嘗不是“少有的美”,只是也美得極其艱難。古典詩詞創(chuàng)作,本身就不是件簡單的事兒,而讓社團能夠傳承和發(fā)展更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大雪天,頂著零下幾十度去上課,到處去貼宣傳廣告,想盡辦法,去想活動方案,去拉贊助,去系里、院里所求支持和援助,努力發(fā)展新社員,然而,最終不得不面對一個個離去的背影,看著幾十個人最終留下了只有七八個,也曾悲哀和感嘆,也曾黯然神傷。然而,詩詞的熹微之光一直在,因為,留下來的人,都愿意去堅持,而堅持,然后去做,總會有希望!
說到胡楊,說到詩社,就忍不住想起我們的王老師——王振祥老師。在石大,在老師中,在詩詞創(chuàng)作上,在對詩詞的期待上,王老師便是少有的美,只是,他美得過于艱難!
記得初見王老師,是石河子的秋天,是個略帶點寒風的周末。師兄師姐納新時,我沒報名,那個周末是第二次上課,我跟女神舍友楊陽一起去湊熱鬧。當時,我是帶著喜歡和好奇走進了 王老師的“詩詞講寫班”。
走進教室,出現(xiàn)在我眼前的是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者,正低頭伏案檢查講課的內容。我一看,心里便想,他應該是個很嚴肅的爺爺輩的“老頑固”,他上課,肯定很枯燥吧!
當王老師帶著川普(川普,親切呀,一聽,欣喜極了)鏗鏘有力地步入正題時,我才真正的見識了這位中氣十足氣宇軒昂的老校長的魄力。朗誦詩歌時的抑揚頓挫,講解詩歌時的頭頭是道,強調詩詞格律時的嚴厲謹慎,時不時的用他獨有的王氏幽默幫助我們理解記憶,原來他不是“頑固”,而是幽默大師和詩學才子……那天,第一次課上,他的才學讓我折服。
第二個周末,詩詞講寫班的學員瞬間少了一半。我的舍友也缺席了,不過我去了。王老師語重心長的給了我們一堂“教育課”,我在他那飽經(jīng)風霜的面龐上,看到了失落和憂慮,只是那時的我,只顧低著頭,幼稚得沒有去深究王老師那意味深長的表情以及他那憤怒的眼神兒里的失望。我甚至想,或許是他們聽不懂王老師的川普,或者是覺得聽理論沒意思,或者是今天有事兒。
發(fā)完火的王老師繼續(xù)上課,這次課,我才猛然發(fā)現(xiàn)老師講課時,手中是拿著放大鏡的,用他微弱的視力透過放大鏡努力在復印紙上那群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尋找他需要的字樣。當老師往黑板上寫重點語句時,我看到他因為猛然起身顫顫巍巍著搖晃了幾下身體,我當時真的擔心,擔心一個不小心,老師會不會倒下去?不過,幸好,一次次,他都站著,站著。
那天,回到宿舍,我想了很多很多,到底是什么讓老師如此堅持呢?甚至到了不顧自身安危的程度。作為一個老校長,退休前努力奉獻,退休后,他完全可以拿著退休金,悠然自得、頤養(yǎng)天年;他完全可以不顧詩詞格律的安危,帶著喜歡的人散散步,栽栽花,養(yǎng)養(yǎng)草;他完全可以不用奔波于北區(qū)和中區(qū),在他的世界中豐富我們這群90后;他完全可以不用忍受我們這群學生帶給他的失落,和他的詩友品茶論詩……或許,這就是真正的愛,對詩詞的愛,對傳統(tǒng)文化的愛,對祖國下一代的愛,愛支撐著他一步步走下來,愛讓他在憂慮中埋藏著深深的期盼,“一日胡楊,終生胡楊”或許說的就是王老師……
后來,留在詩詞講寫班的人越來越少了,王老師便讓我們去他中區(qū)的辦公室上課,辦公室里除了墻壁上的字畫,便是櫥窗里的書籍。近距離講課,我才發(fā)現(xiàn)毎當老師起身寫完字坐下時的苦楚,他不像年輕的我們,彎腰,身體前傾,坐下,即可。他就那么一下子,硬硬地坐回去了,重力拉動椅子撞擊在他身后的櫥窗上,他的身體已經(jīng)無法像他的大腦般靈活運轉了,那樣的撞擊聲,一聲一聲沖擊著我的心臟……
每次上課,王老師都會堅持自己一個個的點人數(shù),每當這時,我多么希望我會分身術替一替那些不能來的同學,這樣至少老師可以減少一點點兒失望。即使有些失望,豁達樂觀的他絕不會帶著情緒講課,他依然相信著我們,鼓勵著我們,囑咐著我們,期盼著我們……
一次,班里就來了7個人上課,這可惹怒了王老師。在這次的怒聲中,我才真正的讀懂了一個老師的心酸,我才明白他付出的遠遠超過了我那狹隘的想象。我們的資料是他一心一意,一個字一個字努力編排的;我們的書是他掏錢買的;我們的作業(yè)是他付錢請專家批改的;我們的每次課堂講解都是他花一周的時間辛辛苦苦準備的;我們每個人寫詩時犯的錯誤,他也是了然于心的;每次周末上課無論天氣如何,他的狀況如何,他都是一如既往,不遲到、不缺席……時間讓我見識了真正的師者形象,我堅定了我的老師夢,做一名老師,努力像王老師靠近!
然而,真正讀懂王老師,卻是在最后。當七十幾歲的王老師在病床上飽受折磨之時,他心心念念的是詩詞,是我們;他清醒之時,召集我們的前社長王煒師兄再三交代和囑托;學校領導探望時,他請求照看胡楊,照看稚嫩的我們;最終,他把遺志交給了他的好友楊威老師和他的日子彭老師。聽王煒師兄講完這些,我才明白,詩詞成了王老師的寄托,王老師,他舍不得,舍不得中華詩詞就此衰落,他害怕他的用心良苦依然無法挽回,他憂慮我們這群90后稚嫩的肩膀擔不起大任……
只是,時間不等他,追悼會上,我們不得不看著王老師,淚流滿面,然后,努力告別!
見到王老師是2010年的秋季,跟王老師告別是2012年的秋季。一直,最喜歡石河子的秋季,哪怕如今離開了三年。石河子的秋天,黃葉,在秋風中,一片一片,打著旋、搖曳著、飛舞著,“落葉歸根,化泥護花”,那樣的深秋,落葉陪著王老師,他一個人遠行,是不會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