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直覺得，那個手持油紙傘，款款行走在煙花江南絲雨飄飛的石巷，結(jié)著丁香般愁怨的姑娘，定然是穿著一襲青花瓷的旗袍，靜靜佇立在雨中，尋思、憧憬或躊躕徘徊。旗袍于我，是一個情結(jié)，是歲月深處的一抹嫣紅，是一闋靜美婉約的宋詞，我喜歡旗袍所擁有的東方韻致。它矜持、委婉、恬淡，卻又典雅、冷艷、飄逸。它不張揚，卻能夠于無聲處透出千嬌百媚風(fēng)情萬種。它不暴露，卻在不經(jīng)意間若隱若現(xiàn)，自有一種掩飾不住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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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穿旗袍的女子，是在舊日月份牌上。她們身材頎長豐腴,面龐白里透紅，身著水墨，花間，落櫻，若蘭，妖嬈的旗袍，或輕撫琵琶語笑嫣然；或手執(zhí)團扇煢煢孑立;或手握詩書憑欄而望；或兩手握包立于樹下；或雙手攏膝坐于湖邊……那斂首低眉的憂傷哀怨，舉手投足的嫻靜優(yōu)雅，步履翩然的嫵媚魅感，宛若經(jīng)年的檀香絲絲縷縷原原本本地彌漫著歲月紅塵。我常常想，為何一件小小的絲綢衣裳，就可以把一個女人的美由內(nèi)而外地呈現(xiàn)出來，并且表現(xiàn)地如此無與倫比、淋漓盡致；又是怎樣的女子，才能撐起那幾尺錦緞所拼接起來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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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張愛玲談不上漂亮，但是她把旗袍穿出了桀驁與獨特。忘不了那張照片，她手放腰際，孤傲地仰著臉，身著黑平鍛高領(lǐng)無袖旗袍，冷艷而滄桑。 張愛玲是一個善于將藝術(shù)生活化，生活藝術(shù)化的享樂主義者，又是一個對生活充滿悲劇感的人。她系出名門，卻驕傲的宣稱自己是一個自食其力的小市民；她通達人情世故，實際生活中卻冷漠寡情；她自己無論待人穿衣均是特立獨行，孤高自許，不讓外人窺探她的內(nèi)心。四十年代她在上海大紅大紫，無人能比。然而幾十年后，卻在美國深居簡出，就連她的死都是那么的安靜，無人知曉。她早熟、孤獨、冷傲、清高、刻薄、沉靜、絕世、清醒、封閉、悲觀、世俗、慈悲，以至有人說：“只有張愛玲才可以同時承受燦爛奪目的喧鬧與極度的孤寂。”或許，正因為她的這種介然不群，才穿出了旗袍的特殊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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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靈魂和衣著也有一種共鳴吧，張愛玲對清風(fēng)明月，古玩字畫不感興趣，卻對旗袍情有獨鐘。在她的筆下每個女人的旗袍都是迥然不同的。不一樣的質(zhì)料和底色，各異的樣式和風(fēng)格，或亮麗，或質(zhì)樸，或明媚，或優(yōu)雅。穿著旗袍的女子，她們的命運絢爛得像極了它的花紋，境遇凄婉的綻放盡是那么的永久。《半生緣》中曼楨穿過一件淺粉色的旗袍，袖口 壓著極窄的一道黑白辮子花邊；曼璐出場時穿的是蘋果綠軟緞長旗袍，見世鈞時則是一件黑色的長旗袍，袍叉里露出水鉆鑲邊的黑綢長褲；《封鎖》里的吳翠遠人如其衣，平淡如水，穿的是一件白洋紗旗袍，滾一道窄窄的藍邊。《傾城之戀》中，寫到寶絡(luò)去見柳原，珍珠耳墜、翠玉鐲子、綠寶戒指戴滿一身，卻抵不過流蘇簡簡單單的一襲月白蟬翼紗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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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中的白流蘇無疑是美麗的，但有著太多的世俗，太多的無奈，太多的心計。拍成電視劇的《傾城之戀》對原著做了很大的改變，沒有張愛玲筆下那般蒼涼，并且劇中人物和情節(jié)的設(shè)定也起了很大變化。電視劇中陳數(shù)飾演的流蘇是博學(xué)的、婉約的、善良的、有志氣的。二者相同的是，穿著旗袍的流蘇都是光彩照人的。陳數(shù)是當(dāng)下少有的安靜卻透著一股風(fēng)情的女演員，她不美艷，不張狂，一件旗袍加一件呢子大衣就立刻讓人覺得風(fēng)華絕代。旗袍與她，水質(zhì)的語言，流淌著驕傲、清冷、執(zhí)著、堅毅、繾綣和包容。她的高貴、高傲、高雅，把一身唯美寫到了極致。
? ?如果說陳數(shù)穿出了旗袍的高貴，那么張曼玉卻道出了旗袍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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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的年華里，相遇了一個知己，旗袍變得更有生命。《花樣年華》里的張曼玉，從頭到尾被二十多件花團錦簇的旗袍密密實實地包裹著，嬌艷的印花旗袍，婉約的隱條旗袍，素凈的月白旗袍，無袖的，短袖的，立領(lǐng)的，小圓領(lǐng)的……不同于其它電影中服裝的作用僅僅是道具，甚至不同于這部電影中梁朝偉飾演的男主角服裝，女主角的旗袍是有語言，會傾訴，外化著她的內(nèi)心世界：她的體貼、幸福、溫婉、嬌媚、寂寞、憂怨、委屈、惆悵、懷念，每一件都別具一格地代表著女主角的心情，時而惆悵，時而華貴，時而傷感，時而豁達。精致曼妙的旗袍，蹙額顰眉的的風(fēng)韻，無不流露著一個女子的幽怨哀傷。許多年后再回首，旗袍依舊留在那里，招搖了浮生，迷亂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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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袍，可以凄愴的讓人心碎，也可以如荼蘼般盛開。《金陵十三釵》里的旗袍，有一種誓死不休的美，散發(fā)著氣場與灼熱，讓人驚愕。倪妮飾演的玉墨有著嫵媚動人的波浪卷，艷麗的紅唇，靈動而迷人的雙眼，襯以同樣明艷而宣揚著大瓣花朵的旗袍，帶來視覺上的強烈刺激。她的每一次回眸，都讓人窒息。風(fēng)塵高調(diào)的旗袍，張揚在灰色硝煙里的旗袍，是女子不甘屈服的抗?fàn)帲彩亲屓诵奶鄣蔫F血丹心。旗袍雖然華美，但很少人能穿起它的悲，濃烈到極致的美，注定是曇花一現(xiàn)，太過驚艷的東西，往往背后隱藏了難為人知的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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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湯唯在 《色戒》里飾演王佳芝穿的旗袍。密密的盤扣，像一把把鎖，把美麗藏起，卻又明明白白的顯示著它的獨特韻致，一襲輕盈的旗袍，能淡化內(nèi)心的滯重。一身拘謹?shù)钠炫酃蠢粘鰹⒚摰臅r光。即使眼前是艱巨的任務(wù)，王佳芝也能用旗袍掩飾眼里的惶恐，不管是石綠素底蘭花長旗袍還是孔雀藍空花的鏤空旗袍，總能被她穿出一種淡定和沉著。旗袍，能把一個人的身體層層包裹，卻不能約束一個人的心，對一個不該心動的人動了真情，或許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心掏出，然后穿著旗袍美麗地死去。
? ?生命中的一切注定是不完美的。就好象旗袍華美，卻不是每一個女子都適合穿它。穿旗袍的女子，不能太胖亦不能太瘦，尤其骨架要小，身材要高挑，胸部要高蹺，臀部要圓潤，腰肢要細軟，肩膀要溜平，玉腿要修長。穿旗袍是要講一定條件的，這種條件并不是年輕貌美，如花似玉，而是一種味道。純粹的女人味，純粹的高雅和賢淑。需要有收斂的外表與風(fēng)流的內(nèi)在，還要有內(nèi)涵與個性。一個沒有內(nèi)涵與個性的女人，無論怎樣的婀娜多姿，穿上旗袍一啟齒，一扭頭，終是會走樣的。所以旗袍雖說是國粹，也并非人人都可隨意就穿得，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穿出別樣的韻味。只有那些有一定生活閱歷的，內(nèi)外兼修的成熟氣質(zhì)女子，才可以與旗袍相得益彰，真正地讓旗袍搖曳生姿，成為人們心目中百看不厭的風(fēng)景。
2016/03/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