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的最后一幕，我是在地鐵上讀完的。這樣一本略帶幾分厚重感的書，在手機屏幕上見證它的完結，的確有幾分草率。不過想到我與這本書的相遇，竟也有如命中注定一般。我知道《塵埃落定》是很早以前，但我始終以為一本以藏族為背景的書不會引發我太大的興趣，因此把它從書架上拿下來的時候也已經做好了原封不動歸還的準備。然而縮在圖書館的椅子里讀完前三章的時候，我卻深深感覺，遇見一本書就像邂逅一個愛人，命中注定你該與他相遇，他只是靜待最合適的時機，出現在你的生命里。該讀的書，你總會讀到的。
讓我們說回這本書，說回麥其土司的傻兒子的故事吧。讀到所謂的“骨頭”決定了那個時代一個藏人的命運時，我突然意識到，土司在那片土地上已經不存在了。察覺到這一點，整個故事就變成了被劇透的悲劇，一切都注定要走向消亡。于是當妖冶的罌粟花在那片土地上綻放的時候，當戰場上的槍聲撕破空氣，子彈穿透肉體的時候，當饑荒開始肆虐的時候，一切都成為了土司的官寨即將崩塌的證據。直到二少爺神靈附體般說出了“你的兒子將是最后一個土司”時，仿佛承載著整個土司制度的破敗的列車在駛向瓦解的路上被狠踩了一腳油門。我們能做什么呢？我們是這段歷史的旁觀者，就像睿智卻失去舌頭的書記官翁波意西，能預見這一切，卻只能用眼睛表達我們的憤懣與無奈。最后的最后，我們眼睜睜地看著麥其家的官寨在炮聲中化作塵埃，塵埃落定，旁觀者望著眼前空蕩蕩的世界一陣唏噓。
說到這里又不得不說書中的結局，土司們的潰敗已是必然，然而最后的片段卻定格在那一場刺殺。一個時代的結束相比一個人生命的結束自然顯得氣勢更加宏大，不過將如此龐大的事件落在一個人的命運終結上也有其中的妙處，塵埃落定，每個人對于這個世界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粒塵埃呢，曾經在空氣中漂浮，最終也要沉寂下來，走向它的歸宿。而對于仿佛注定要見證這段歷史的二少爺而言，或許和土司官寨一起被埋葬是他最好的結局吧，雖然刺向他身體的是一把復仇的利刃。
關于這本書的另一個思考就是傻子和聰明人。大少爺旦真貢布世人所知的聰明人，而最后讓他斷送了性命的，卻多少與他的聰明有關，聰明人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太知道怎樣讓自己能更快地達到目的。然而過于聰明的人反應也太快，而許多事的發展跟不上他們的速度，所以不是他們被命運扼死，而是他們過快的反應拖死了他們的命運。傻子一樣的二少爺也并非不想當土司，只是他意識到這一點已經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他和他身邊的人都曾相信一個土司酒后產出的傻子是不可能登上土司的寶座的，因此二少爺能想的事情就要少得多。但是他總能做出正確的決定。事實上決定你能走多遠的也從來不是你的速度，而是你是否邁出了正確的一步。
不過與土司的滅亡相比，是做聰明人還是傻子又有什么區別呢？聰明人和傻子在時間的長河中是平等的，彼此不過都是一粒塵埃，跟隨一股旋風以自己的方式在時空中飄蕩，當旋風停止，塵埃也失去了依托，逐漸下沉，終于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