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中來客
門外是滂沱的大雨。北風呼嘯,大雨傾盆而下,連幾米開外的小路都模糊不清。天早早的就黑了,青州城外,方圓五里就只有這座小小的村莊。
今年不是一個豐收年,雨特別大,也特別多,接連十幾日不停不歇。雨水嘩啦啦地擊打著房瓦,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掩蓋了輕微的叩叩聲。
湍聲苑,是林雨薇專門為江華準備的院子。三年前林雨薇把江華從牢里救出來,江華就一直住在這兒養傷,而林雨薇也一直盡心盡力地照料。
無怪外面一直傳著林、江二人朝夕相對,早已琴瑟和鳴!最近又有新的傳言,只等江華孝期一過,兩人就結為連理,名正言順。
已是亥時,湍聲宛里,卻是燈火輝煌。
房間里,林雨薇捻著白綢小巾,細細地為床上的人兒,擦拭著嘴角的藥漬?!敖A,兩日后我們就要成親了,你不為你自己,難道就不能替我想想嗎?”她說完,竟還拿出帕子,咽唔的哭了起來。
江華雖閉著雙眼,臉色蒼白,卻也掩埋不了他的玉容皎皎。聽到那哭聲,他輕輕攏了眉,道:“我累了。”
哭聲猛然一怔,林雨薇忽然變得尖銳起來,“你到底是哪里不滿意,你還要我怎么樣?她已經死了,死了!”
江華也不在意,只是劇烈地咳嗽起來。他伸手擋住想要抱起他的林雨薇,咬牙吐出一句:“滾!”
香兒推開房門就看到床上的人兒,已經起身想要下地。她急忙放下手中的臉盆,“姑娘,你的傷還沒好,應當臥床歇息?!?/p>
女子穿鞋的動作一頓,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眼中的厲芒頓時射到了香兒身上,“姑娘?”
觸到那寒芒的眼神,香兒嚇得后退一步,忙解釋道:“姑娘,你別誤會,衣服是我換的。你是女子的事情,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方說完,又驚呼道:“姑娘,你的傷口又裂開了。”
女子的額頭隱隱流出密汗,臉上更是雪白如紙,可是她卻不管衣襟上越來越多的殷紅,自顧著穿鞋。
香兒想要過去,越又不敢上前,只得勸道:“姑娘,你是要上哪去?什么事情比命都來得重要?”
女子踉踉蹌蹌地起了身,披上那件舊的鼠皮襖,“他,比我的命還要重要。”這句話好像是對香兒說,又像是對她自己說。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時候住了,陰陰的云層里仿佛還有太陽的蹤跡。女子走出房門,卻在院子里,見到了一張令她驚異的臉。
二、公子如斯
林府后院,假山池水,曲橋林廊,百花搖曳,不難看出是富貴至極的人家。花園一側的八角亭里,坐著兩名男女,正觀花煮水,執手而談。
“昨晚又被殺手逸跑了?”
“就算跑了,該她受的我可沒落下!”
“我不管你跟她之間的把戲,我只要那個東西?!?/p>
“三年來,他都不曾出過湍聲宛。大哥,當初的消息是不是有誤?”
男子執棋的手頓了頓,“煙煙含雪,珠碎堪玉盤的江華公子,不過如此?”
一時靜瀨無聲,只聽到棋子落盤的聲音。
“常順,你怎么在這兒?”
他沒死!
身后的香兒,忙聲問道:“姑......公子認識我相公?”
女子這才瞧見香兒是梳的婦人鬖。又回頭看著在地上玩泥巴的常順,心好像被撕裂樣,“他怎么變成這樣?”
香兒嘆了一口氣,“唉!說來話長。青州城里有位才名遠博,如玉冠絕的江華公子??上昵?,江家被滿門抄斬,只有公子一人被林家所救。而相公以前就是江華公子的隨從?!?/p>
“公子,你怎么了?”
香兒回首,看到女子已是搖搖欲墜。
“我沒事,你接著說?!?/p>
“公子,外面風大,我還是扶你回屋吧!有什么事,也要等身體養好了再說?!?/p>
香兒扶女子回了屋,又服侍著她在床上躺好,才又打開了話匣子:
“當年江家抄家,并沒有禍及家仆。相公他爹有恩于我們家,我爹當時見他孤身一人,就作主給我們辦了親事。從相公知道江公子在林家開始,他就把每天砍柴賣來的錢去買了宣紙,從林家的后院里扔進去。去了次數多了,也就被林家的人發現了,然后那些人見相公去一次就打他一次。我也勸過讓他不要再去了,可是,可是......”
香兒此時已是泣不成聲,床上的女子亦是咬緊了牙關悲痛不已。
江華幽幽地睜開雙眼,屋里的熏香令他頭疼欲裂,他巍巍戰戰地走過去,把那香爐推翻,然后癱在地上,喘著粗氣。他看著眼前的手掌,幾乎都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手。凸出的骨節,透明的皮膚,虛弱的連筆都拿不穩,更別說拿劍。這真的是自己的手嗎?他抱著頭,痛苦地往墻上撞去,直到門被打開,也不見有停下來的跡象。
“江華!”林雨薇跑進來,臉色陡變,連忙跑過去,伸手就要撫上他的額,“頭疼發作了?”
江華猛地偏開頭,把林雨薇湊過來的身子一推。
林雨薇不曾防備,往左邊一歪,險些摔倒在地。她卻不曾在意,只是拿著藥丸,往江華的嘴邊送:“快點,把藥吃了?!?/p>
“滾開!”江華突然狂躁起來,更加使勁地把頭往墻上撞,“我不吃,給我滾,滾!”
“就算她沒死,你們也不可能了,你要娶的人是我,是我!”林雨薇也似發瘋般吼了起來,趁機摟住了江華的腰,“你們不可能了!”
江華突然呆愣了,眼里的瘋狂去的干干凈凈,像一個被人抽干了靈魂的木偶。連林雨薇把藥丸送入他口中,他也只是機械的張開嘴。林雨薇此時滿臉是淚,緊抱著江華的腰,側著身子吼道:“江華,我視你重過自己的命!就算我有不是,也只是想和你好好相守。明明我是我先認識你的,我先認識你的!”
三、昔日閨秀
“姑娘,姑娘,你怎么樣?”
香兒看著床上的人兒吐血不止,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她剛才只是感嘆,江華公子和秦落衣姑娘的愛情讓人欽慕,只是天公不作美,拆散了才子佳人。
常順雖然憨笨,卻把他家公子與秦姑娘的事,給她說了個清清楚楚。
秦小姐是青州城里,數一數二的清流世家的閨秀。奈何在她十歲時,父母雙雙過世,成了孤女。好在家仆善良知恩,守著她長大了。
當時的公子江華,風華絕代,其才情學識,震驚了青州的學識界,被喻為青州第一人。他的一副《君子圖》被在朝為官的兄長帶入京中,后又被內閣老相中,索了去,掛在家中日日賞玩。
秦落衣與江華在江邊相遇,那日晴空萬里,注定要開出一綻花朵來。從此,她有了笑容,他有了溫柔。一個自作主張,一個一意孤行,求了親,定了情。
只是好景不長,江家突然被彈劾賄賂重臣、里通外敵,最后落的個抄家滅族的下場。而秦姑娘在江家斬首的那日,穿著大紅的喜服,在城墻上舞了一支自創的《煙江醉》,便縱身跳進了煙波江。
當時的這段傳奇佳話,不知道羨慕了多少人。而最后秦小姐在城墻上的那一舞,又不知道崔了多少人的眼淚。
香兒伏下身子,想去看女子的情況,剛一觸手便摸到了一塊溫潤的東西。她拿在手里一看,是一塊雕琢精美的玉飾,反面還刻著個“與子偕老”幾個字。
香兒抿著嘴,眼里的淚珠滾了下來:“我知道你是誰了......” 她轉過身,不忍心再看床上的女子。除了她,還能是誰呢?
這塊玉是當年,秦小姐與江公子的定情信物。常順說的很清楚,兩塊玉呈半月狀,合起來是一個圓。玉晶瑩剔透,內有虹光縈繞,反面分別刻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幾字。
當年秀雅絕俗的閨秀,如今卻是滿臉風霜,只是三年,她......“秦小姐,你怎么......”
在香兒的幫助下,秦落衣坐了起來,捂著胸口說道:“秦落衣已死,活著的是殺手逸?!彼舆^香兒遞來的玉,攥在手中摩擦著,只是傷勢過重的她又昏了過去。
“爹,爹,你在哪里?快點拿草藥過來?!?/p>
空蕩的房間里,林雨薇捧著托盤,對著塌上的江華說道:“來,把藥吃了,等會又該頭痛了。”
江華看著碟子上的藥丸,面無表情的拿起來,送入口中,便倒頭睡下。
林雨薇愉悅地勾了勾嘴角,她很是喜歡江華這樣聽話。這個房間,除了必要的床榻、桌椅、那些帶有尖利的東西,通通都不會擺,就連喝水的器具,都是她帶進帶出。他如今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丁點兒意外都不能出,誰叫他在自己心里住了那么多年。
四、孤逸無翼
醒來,已是夜幕十分。秦落衣不確定自己睡了多久,身上的傷都沒有先前那么疼。她從床上起來出來房間,卻在門外撞到了香兒。
“秦......殺手逸,這么晚了你......”
“我睡了多久?”
“睡了有一天了?!?/p>
秦落衣松了一口氣,說:“我要進城,明日你們帶著常順離開吧!”
“那......那你呢?”香兒隱隱猜到,卻是忍不住的想要關心。這兩個太苦了!
“我還有事,記住明天一定要離開。”
香兒望著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久久才回神,朝著天上作了一個揖,“老天爺開恩,這次就成全他們吧!”
初升的太陽,撒著柔和的橘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雖然寒風依舊冷冽。秦落衣一路邁著碎步,跟著趕集的老鄉們,一起進了城。路上的泥土,被來往穿梭的行人,踩得泥濘不堪。人人臉上都帶著對生活的麻木,好像用力一割,就能聞到一地的風霜。
久違的青州城,卻已不是她熟悉的青州城。秦落衣望著天上升起的太陽,嘆了一口氣,朝著秦府的方向走去。
走過石橋,轉過彎,再行走幾步,便到了秦府門口。
朱紅的大門,緊緊地關閉著,門口堆滿了落葉,寫著“秦府”二字的牌匾已經完全褪了色,院內更無變點聲響,遠遠看去,就像是荒廢多年的鬼屋。
秦落衣酸澀著眼珠,不知道該不該推門進去?;蛟S這里已經被遺棄了,已經沒有人在了。
她跳江之后,被路過的師傅所救,三年間,她除了練習師傅傳授的武功,竟不知人生還有何意義。許是注定要在江華這張網里沉淪,讓她聽到他沒死的消息。
她記得當時,她是很欣喜的,仿佛封閉的黑暗之門被光亮打開了,生命又有了色彩。半年前她回了一次青州,想要帶江華走。她通過了林府的重重防衛,在臨近那座院子時,被林雨薇叫破。
林雨薇并沒有抓她,只是讓她去接,江湖上十名惡霸的懸賞令,說是為民除害。半年后,在林家新開的酒樓里兌現約定——放江華自由。
她不知道,林雨薇安的是什么心思,但是能讓江華自由,她是什么都愿意去做的,即使看到他們在窗下你依我朧。
半年時間,她接了九張懸賞令,只是今天就是約定好的日子,還有一張懸賞令要在哪里去尋?
“吱呀”
朱門被打開了,一個瘸腿的老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秦落衣頓時淚如雨下,理會不到被風吹得生疼的傷口。她就站在門口,福伯卻沒有看到她,這說明什么?歲月在他的身上留了很多痕跡,他已經瘸了一條腿,又瞎了雙眼,這幾年是如何過的?!
目送著福伯拐入街角,秦落依再也忍不住,推開了那扇掉了漆的朱門。
屋里沒有腐朽的味道,陳設都維持的很好,只是院子里雜草橫生。站在熟悉的屋子里,秦落依不禁想起少時父母健在的時光。
那些美好的畫面,離她那么近,仿佛觸手可及。只是相隔一點,卻是天翻地覆,讓她生命的光亮顛覆到了深淵。
回憶太過美好,使得秦落依忽略了眼前的危險。
為首的人,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們小姐請秦姑娘,去新開的春雨樓做客。今天的婚宴也在那里舉行?!?br>
秦落衣緊了緊袖中的手,又無力地松開,忽然笑了。逃了又能怎么樣?難道最后的目的地不是春雨樓?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無所謂了,曾經那么多個日月里,她都想過林雨薇是騙她、戲耍她的,只是此刻真的無所謂了。
她曾經奢求能跟江華渡過余生,現在看來不過是癡愿而已。今天最后能不能活下來,都無所謂了,她想要的只是一個答案。當她賭上了自己的所有去爭取,不留一絲余力的去抗爭時,命運會不會有所不同?
林雨薇習慣看著江華熟睡的樣子,很喜歡在他睡著時在一旁寫字、畫畫或泡一壺茶水靜靜地品茗,好像這些就是愛人間的最親密行為,美好的讓她心醉又心痛。
看著江華如玉的容顏,林雨薇癡醉的喃喃自語:“江華,今天我們就要成親了。你可曾怨我,打斷你的筋骨,廢了你的武功。只有這樣,你才不會跑,才會陪在我身邊。”
“二小姐。”侍衛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
林雨薇應了一聲,看了一眼江華,才起身走出去。
院里的侍衛,帶著蕭殺的氣勢,分成了兩排,靜靜地站在那里,為首的是張三。
五、沖出牢籠
“二小姐,大少爺已經出發去春雨樓了,王二跟著過去了。等會兒由我來護送您和江公子前去?!?/p>
林雨薇的臉色,微微變的陰沉,“讓江華也跟著過去?”秦落衣可是在那里……哼!到死,她秦落衣也休想見到江華?!敖A不用去了,他現在在休息?!?/p>
“江公子還沒起來?他不去的話,婚宴會不會不好看?”
林雨薇眉梢一沉,“我做事,還需要你來質疑?派兩個侍衛送我過去,今天你給我把院子看牢了?!?/p>
張三不耐煩地伏了伏首,才帶著侍衛們散到各個角落。
林雨薇回過屋,望了眼熟睡的江華,才鎖上門。他才吃過藥,藥效應該是能堅持到自己回來。
屋外的聲音漸遠,屋里熟睡的江華卻睜開了眼。他坐起來從喉嚨里挖出藥丸,隨手爆碎在空氣里。
鳳鸞紅帳,似夢似真。
秦落衣看著精致奢華的女兒閨房,有些恍惚。她認真的回想,才想起來她是林雨薇請來做客的,雖然方法有些粗暴。身上已換回了女兒裝,只是武功被封住了。
做了三年的殺手逸,今天又要做回秦落衣?
江華走到銅盆前,捧了一把冷水到臉上,瞬時臉上的妝粉融化,露出了里面青灰的肌膚。他從銅鏡里看著自己的面容,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
林雨薇這個女人,一直對他呵護備至,悉心照料,生怕他碎了。他是一個人,不是她捧在手里的玩物。三年前醒來,筋骨被碎,武功被廢,族人被斬,落衣身死。他只恨自己為什么要醒來,他江華何德何能,能讓她為自己去赴死!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張三走了進來,對著江華恭敬地說道:“公子,院里的人都解決了,我們隨時可以走?!彼捖浔氵f上了一把閃著凌光的長劍。
江華接過劍,順勢挑起一截燭火,往床鋪扔去。在火苗竄起的瞬間,他出了屋。
——世上再無江華!
這幾年,他看似是個廢人,其實是他隱忍的手段。是,當初醒來,他是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可是冷靜后,他就發覺家族的禍事,來的很蹊蹺。他大哥,忠于朝廷,一心為國,怎會通敵?
后來張三作為護院混了進來,從諸多蛛絲馬跡中查出,江家滿門抄斬的背后,林家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滅族之仇,怎能不報?。亢?!上天還是對他不薄的,半年前落衣被林府當“小賊”抓起時,他就知道那“小賊”是她,只是大仇未報,只能隱忍。
今天之后,是生是死,他都會拉緊她的手。
六、風清月朧
秦落衣看著床上的女裝,深嘆了一口氣,才走到妝臺前。
銅鏡里的女子跟記憶中的樣子,相差甚遠,連眼角的皺紋都清晰地刻在鏡子里。這幾年,她風吹日曬只知道習武,從不顧及,差點都忘了自己還是女兒身。
她從妝匣里拿出脂膏,開始往臉上抹。她有挺立的五官撐著,再好好修飾一番,仍然能是那個傾城的秦落衣。
家丁沖進湍聲宛時,里面已空無一人,只留下角落里的尸體,和沖天的火光。
在林府引起混亂的江華,此時正在林雨堂的書房。
“有什么發現?”
“公子,屬下沒有發現?!?/p>
江華環視了一眼書房,布置得風雅脫俗,只是墻上的那副《登山望月》圖,有那么幾分不合意境。
想到這兒,他心神一動,走了過去。
當他觸手摸到那輪明月,就聽到書房的某個角落發出了聲響。
今夜,注定不平,風雨驟歇,風清月又朧。
春風樓里已是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各種鼓樂器聲嘹亮地響起。樓里的賓客,都激昂地盯著戲臺,他們可是聽說,今晚這高臺上會有大動靜。
鼓樂的聲調越來越快,升到最高時,突然停歇一瞬,轉為婉轉。接著,身著一身紅衣的女子出現在戲臺上,盡管臉面蒙紗,仍然能從那雙靈動的雙眼中,窺出此女不俗。
“哎呦天!” “這舞......” “別吵!”
那女子才輕舞幾步,底下就發出了驚嘆聲。這不是,當年秦落衣跳江時,跳的那支《煙波醉》嗎?秦落衣死后,此舞也被有心人模仿,只是都沒跳出她的悲涼。今天這女子,舞的這般好,意境也對,難道她是?
想到這兒的賓客,雙眼都亮了起來。畢竟,秦落衣曾經名滿青州,要是她承歡在自己身下……想想都會覺得讓人興奮。即便此女不是秦落衣,今晚也算沒有白來。
林雨薇告訴秦落衣,只要她在這里跳這支舞,從前的約定還是作數。她會把江華帶來,讓他從新選擇。如果他還是選擇她秦落衣,那她林雨薇就成全他們這對鴛鴦。
覺得無所謂,就真的無所謂了,即使在青樓獻藝,即使那段傳奇跌入谷底。秦落衣何曾不知,林雨薇是在騙她。又能如何,她要的是結果!
舞畢,她扯下臉上的面紗,“林雨薇,舞跳完了,江華呢?”
“原來真是秦落衣,她沒死!”
“看來是來搶親的?!?
“看起來,比三年前更有味兒了!”
……
林雨薇,端莊嫻雅地站在走廊上,聽著底下的議論聲勾了勾唇,“剛才好像忘了跟你說,今天來捧場的都是林府的至交。只要你今晚把他們都伺候好了,明天早上,我定讓你見江華?!?br>
七、倆倆相見
林雨薇優雅地品著茶,聽著從頂樓傳來的女子尖叫聲,那聲音在她聽來,猶如天籟。
三樓的一間廂房里,男子抱著女子上下其手,正準備入巷,卻感覺到后背傳來的涼意——一把長劍正抵在他的腰上。
他嚇得冷汗涔涔,不敢言語,說不定以后還會留下陰影。
“秦落衣在哪間房,林雨堂又在哪里?”
男子根本就不敢回頭,“秦......秦姑娘在頂層的房間,林公子在四樓?!?/p>
“砰”男子直接倒在床上,和嚇暈的女子堆疊在一起。兩個身影也如閃電般消失在房間里。
房間里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人,人人都怒目地看著,那個艷若桃李的女子。
“要不再來玩一玩,我可是準備了好多玩法等著你們。”
秦落衣笑意吟吟地看著地上的人,在江湖上行走,什么陣仗沒見過。林雨薇給她下的藥,她自然有辦法應付,只是付出的代價有些大而已。她苦笑,活在這世上,又有什么事情,是不需要付代價的?
跌落在角落的男子,捕捉到秦落衣的失神,同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一起朝她撲了過去。這臭娘們,是學了幾分本事,不過這樣才夠味,待會兒一定要讓她好看。
秦落衣本能地閃身,卻發現該死的副作用現在發作了。她閃躲不及,被撲上來的幾人抓了個正著。
男人的淫笑聲,充斥著整個房間。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
“啪,臭婊子,敢戲弄你爺爺。今晚,你如果有本事疏解哥幾個的怒火,就繞了你,要不然……就別怪爺我辣手摧花。哈哈哈哈……”
秦落衣看著男子的手,朝她的胸口襲來。在她準備奮起一搏時,那男子卻被人一腳踹飛,倒地不起。
秦落衣不可思議地看著,朝她走來的男子。他雖然面容清瘦,臉色發青,整個人瘦得只剩下骨架,但她還是能認出來——是她傾心的江華。
視線不知幾時被淚眼模糊,秦落衣想要邁步看個真切,卻感覺一股鉆心的疼在胸腑里蕩開,一個不穩就要跌落在地。
一股熟悉的青竹香,落入鼻尖,身子被一雙臂膀扶著,雖然很瘦。這個只能在夢里聞到的氣味,竟真實的出現在自己的鼻腔中,思及此,秦落衣的眼淚滴落得更兇了。
一張骨瘦的手,撫上了秦落衣的臉頰,細細地擦拭著她眼眶的淚水。
江華拉起秦落衣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衣衣,別哭,這里好疼!”
八、是生是死
“啊......”
尖銳的叫聲在四樓響起,在整個春雨樓回蕩。
林雨薇扭曲的看著,徐徐走來的兩人,“江華,我對你千般萬般,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說完又怨毒地看著秦落衣。
江華嘆了一口氣,“此生何必,你早知我心系他人?!彼o著秦落衣的手,停在林雨堂的十步開外處,眼神冰鋒地看著他,“我江家一千兩百三十一條人命,可以說是喪命于你手。”
“哼!你若交出《如神兵法》,今日我倒是可以留你一命。”
林雨堂話落,護衛便蜂涌而至,堵住了各個出口。
“哈......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的么?”江華的眼神有些悲傷,又有些憤怒,“《如神兵法》我江家從未聽說過。我大哥用兵如神,是他自己才智過人,沒想到卻成了你們這些宵小,攻訐他的借口。”他說完,便捏緊秦落衣的手,問道:“怕不怕?”
胸腑的疼痛令秦落衣有些不適,可她還是堅定地說道:“三年前我都不怕,何況是現在?!?/p>
林雨薇尖銳的聲音再次傳來,“她秦落衣現在就是個殺人狂魔,江華你不要被她蒙騙了,江湖上有名的殺手逸,就是她?!?/p>
“不管她變成什么樣子,她都是我的衣衣。忘了告訴你,我才是——殺手逸。”
江華不再理會林雨薇,隨意瞥了一眼隱在人群的張三。逸是他的表字,殺手逸這個名字只是被衣衣借用了而已。要不是他無意間得到《塑筋再造》這門功法,也不會這么快恢復武功,見到衣衣,等到報仇的時機。
今天,就來了斷吧!
“衣衣?!?/p>
不等秦落衣反應,她就被江華推了出去,又不待站穩手臂就被人拉住。她看著江華眼中仿佛有千言萬語。
“衣衣,可是我怕!你跟著張三先走,我再回去找你?!?/p>
忽然,一道白光掠過,眾人的眼前一花,只覺斑點殷紅灑在眼前。待回神,才發現人群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接著聽到江華大喊:“帶著衣衣快走。”
隨即江華執劍欺身而上,直襲林雨堂的命門。林雨堂亦拔劍抵擋,兩人在混亂的人群中拼殺。
江華的劍宛若長虹,招招干凈利落,逼得林雨堂節節后退。只是他的劍氣,被左右不時冒出來的侍衛阻擋,要取林雨堂的性命一時難以得手。
忽然,江華收劍回旋,雙腳在欄桿上輕蹬,揮劍飛身而上,使劍氣在空中蕩開。
霎時,懸掛的燈籠如星光飄落,江華又借力在空中來回飄動,讓燈籠都落在錦幔上。
“快點,把火滅了?!?/p>
林雨堂臉色陰沉地提著劍沖了上去,又是怒火又是惱火。
“江華,你乖乖的回來,我可以當今晚的事沒發生過。”
江華應對著侍衛和林雨堂的攻擊,根本就無暇理會,在一邊急吼的林雨薇。
只見林雨薇顫顫地,從懷里拿出一個香包,“這是你逼我的?!彼严惆锏南懔媳M數灑了出來,然后死死地盯著江華。
一息……十息,他什么反應都沒有,他的頭痛癥怎么沒發作?怎么可能?
“啊啊??!江華,這幾年你都是在騙我?!?/p>
“二小姐,火勢快蔓延到這里來了,大少爺讓我們帶您先走。”
逐漸陷入瘋狂的林雨薇才發現,樓里已經一片混亂,人群都爭先恐后地朝門口涌去,不起眼的點點星光,已經越燒越旺。她看著打斗中的那個身影,失神片刻后,忽然伸手推了一把身前的護衛,朝著那個身影跑去。
張三帶著秦落衣,朝城門的方向駛去,卻在一條狹窄的巷子里,碰到了一個年輕男子。
“吁。”
張三停了車,看著那男子,露出一抹欣喜。
“常順,你怎么會在這?”
“三哥,把馬車給我,我帶著秦小姐出去。”
而此時的秦落衣,在張三強行帶她出來時,吐了一口血,昏了過去。如果她清醒時肯定會詫異,此時的常順與常人無異。
“好,路上小心?!?/p>
張三把馬車交給常順,自己朝著春雨樓的方向折回。
“噗”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
江華看著劍下的女子,說不出悲喜。
“也許……死在你的劍下……才能讓你記得我?!?/p>
“雨薇,雨薇……”? 林雨堂紅著眼睛,恨恨地說著,“江華,今天不殺了你,我誓不為人?!?接著他又轉頭,朝侍衛吼道:“還磨蹭著干什么,還不給我上?!?/p>
剛才江華趁林雨堂,躲避著掉下來的房梁,迅速揮劍朝他刺去,卻沒想到被沖出來的林雨薇,擋了個正著。
火勢越來越大,可以騰挪的范圍,越來越小。林雨堂看著江華,同另外幾個侍衛周旋的身影,散發出一抹陰笑。
他揮劍砍斷了一根燒得正旺的柱子,再把旁邊的桌子一腳踢出,改變柱子倒下的方向。
江華感覺到來自背后的危險,一個閃身躲避卻撞到了劍刃上,而柱子也堪堪倒在他剛才站的地方。眼前的危險還沒解決,身后的劍氣又呼嘯而至,他反身迎對,后背又再受一刀,使得他差點踉蹌倒地。
江華深吸一口氣,快如閃電地劃出一劍,周身便發出了“砰,砰,砰”的聲響。他借著剛才的那口氣,迎面對上林雨堂的攻擊。倆人劍光流轉,招招致命,卻一時不及,被一齊落下的三根梁柱,逼入了火海……
秦落衣醒來便看到香兒守在身旁,房間很是陌生,但是里面的陳設又隱隱有些眼熟。她眨巴著眼睛一時迷蒙,不知自己是否是做了一場夢。
“秦小姐,你醒了。”
香兒睜開雙眼,一臉欣喜地說道。
“這是哪里?你有沒有看到……江華。”
秦落衣期待地看著香兒,熱切地想要聽到答案。
“這里是相公帶我們來的,說是他家公子以前備下的。只是,只是……江華公子還沒有回來。不過,相公已經出去打聽消息了。”
秦落衣的心里一沉,這個時候都還沒回來,那他……她那么有執念地想要跳出命運,結果命運還是要讓她低頭,讓她放棄。
她低下頭,只覺得眼睛酸澀不已,跟著幾滴淚珠掉在了石板地上。
“秦小姐,你別哭啊!你還有好長的路要走,一定要珍重自己?!?/p>
香兒說完,也覺得眼里霧氣朦朧。
屋里很沉默,也籠罩著一層悲哀,使得院外傳來的動靜很是明顯。
“秦小姐,秦小姐……”
是常順欣喜的聲音,又遠而近地傳來。
秦落衣忽然渾身一怔,覺得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又倍感窗外照來的光線溫暖不已。她望著門口的方向,眼里的光亮一點一點地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