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中國人不管是做人、做事、還是做官,大多都秉持“清靜無為”、“中庸之道”,清代詩人鄭板橋一句“難得糊涂”更是飽含人生智慧。板橋先生認為:“一生碌碌、半世蕭蕭、爭名奪利、爭勝好強,到頭來又能如何?還是糊涂一些好,萬事都作糊涂觀,無所謂失,無所謂得,心也就安寧了。”何謂難得糊涂呢?一個人本來不糊涂,卻要裝糊涂,這已經很難,尤其是什么時候該糊涂,什么時候該清醒,這個分寸更難把握。難得糊涂,不是真糊涂,而是真聰明也!
作為寒門弟子的老曾,一方面明白努力讀書就可以實現“學而優則仕”的人生夢想,另一方面又時刻受曾子家風影響。作為孔夫子的弟子之一,曾子也是儒家學派的奉道之人。內省慎獨、忠孝為本、修身齊家、仁政愛民,這些儒家思想深刻的影響著老曾的為人處世,也牢牢的影響著他的為官之本。因此,我們在老曾身上看不到油腔滑調、也看不到偷奸耍滑。我們能看到的是一個熟讀各種史書典籍、身懷偉大抱負的人,一個歷經宦海沉浮后能夠洞察世事、時刻謹言慎行的人!
1、心如明鏡,時刻保持警惕
① 咸豐八年三月廿四日,致九弟·愿共鑒戒二弊
長傲、多言二弊,歷觀前世卿大夫興衰,及近日官場所以致禍福之由,未嘗不視此二者為樞機,故愿與諸弟共相鑒戒。弟能懲此二者,而不能勤奮以圖自立,則仍無以興家而立業。故又在乎振刷精神,力求有恒,以改我之舊轍,而振家之丕基。弟在外數月,聲望頗隆,總須始終如一,毋怠毋荒,庶幾子弟為初旭之升,而于兄亦代為桑榆之補,至囑至囑。
咸豐八年三月,老曾在寫給弟弟的家書里談到:長傲和多言這是兩大弊病,縱觀以前世卿大夫的興與衰,以及近來官場禍福原因,未嘗不是以這兩個弊病為關鍵,所以愿與各位弟弟以此為鑒。弟弟能克服這兩個弊病,卻不能勤奮以圖自立,那仍然無法興家立業,因此還需要振奮精神,力求有恒,才是振興家業的根基。弟弟在外面幾個月,聲望很高,總要始終如一,不懈怠、不荒疏,也許對于弟弟來說為初升的太陽,但對于自己來說,等于弟弟替代自己做到了最終勝利!切記!
② 咸豐四年九月十三日,致諸弟·勿使子侄驕奢淫佚
十一日武漢克復之折,奉朱批廷寄諭旨等件,兄署湖北巡撫,并賞戴花翎。兄意母喪未除,斷不敢受官職,則二年來之苦心孤詣,似全為博取高官美職,何以對吾母于滄下?何以對宗族鄉黨?方寸之地,何以自安?功名之地,自古難居。人之好名,誰不如我?我有美名,則人必有受不美之名者,相形之際,蓋難為情;兄惟謹慎謙虛,時時省惕而已。
咸豐四年九月,老曾榮任湖北巡撫并且賞戴花翎,但因母親去世,他希望以母喪守制還沒到期為由固辭不受。老曾認為如果一旦接受官職,兩年來苦心孤詣謀劃的戰事,好像都是為了博取高官厚祿,又何以面對母親于九泉之下?何以面對宗族鄉黨?自己的心又何以自安?在老曾看來:官場這個地方,從古至今都是一個難待的地方。人的好名思想,哪個又有不一樣。自己有美名,別人得到不好名聲,對比之下,又是怎樣的難為情呢。自己只有謙虛謹慎,時刻警惕自己。
人生在世,誰不評說他人,誰又不被他人評說?從古自今,都是眾口悠悠,不知道從何而起,也不知如何停止。身在官場,老曾時刻不敢懈怠,也經常反省自己、防止自己和同在官場的弟弟們有顛覆墜落之險。老曾明白:通觀古今人物,像自己家這樣的權勢能夠保全、得到善終的極少。因此他時刻警惕,要求兄弟之間經常互相勸誡,以免身滔不測而不自知。此外,他還要求弟弟們不要互相攀比、各逞己見,要態度一致共同抵御曾家的內憂外患,力保曾家興盛平安代代傳承。
身在官場,一著不慎便有可能滿盤皆輸,老曾不但自己時刻小心謹慎,還經常要求曾家上下保持謹慎,有事無事盡量不摻和家鄉地方事務,遠離是非。老曾這么做是很有道理的,嚴格要求家人低調行事、不嶄露頭角,一方面不因介入是非而交纏不清,出現無法控制的局面,另一方面保持低調,也不容易引起別人注意,避免出現各種難以預料的刁難。還是那句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話:小心駛得萬年船。凡是聰明人都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只有沒頭腦的暴發戶才天天想著耀武揚威。
2、謹慎保家,不摻和地方事務
③ 道光二十六年正月初三日,稟父母·報告兩次兼職
前信言莫管閑事,非恐大人出入衙門,蓋以我邑書吏,欺人肥己,黨邪嫉正,設有公正之鄉紳,取彼所魚肉之善良而扶植之,取彼所朋比之狐鼠而鋤抑之,則于彼大有不便,必且造作謠言,加我以不美之名,進讒于官,代我搆不解之怨。而官亦蔭庇彼輩,外雖以好言待我,實則暗笑之而深斥之,甚且當面嘲諷。且此門一開,則求者踵至,必將日不暇給,不如一切謝絕。今大人手示,亦云杜門謝客,此男所深為慶幸者也。
道光二十六年,老曾給父母寫信指出莫管閑事:家鄉的書吏欺侮別人,養肥自己,與邪惡勢力結黨,嫉妒打擊正人君子。假設有公正的鄉紳,專門選擇書吏們魚肉的人加以扶植,對與他們朋比為奸的狐群鼠輩加以打擊,那對他們是大大不利的。他們一定會造謠生事,把一些不好的名聲加于我們頭上,在地方官面前進讒言,這樣便給我們結下一些不解的怨恨。地方官也會暗中庇護他們,表面上以好言待我們,實際上在暗笑或斥責我們,甚至當面冷嘲熱諷,因此地方事務不可摻和。
④ 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廿九日,稟父母·萬望勿入署說公事
嚴麗生取九弟置前列,男理應寫信謝他,因其平日官聲不甚好,故不愿謝,不審大人意見何如?我家既為鄉紳,萬不可人署說公事,致為官長所鄙薄。即本家有事,情愿吃虧,萬不可與人搆訟,令官長疑為倚勢凌人,伏乞茲鑒。
⑤ 咸豐六年九月初十日,致四弟·不宜露頭角于外
嗣后弟于縣城省城,均不宜多去。處茲大亂未平之際,惟當藏身匿變,不可稍露圭角于外,至要至要!吾年一飽閱世態,實畏宦途風波之險,常思及早抽身,以免咎戾。家中一切,有關系衙門者,以不興聞為妙。
道光二十五年,老曾在給父母的家書中談到:曾家既為鄉紳,千萬不可以去衙署說公事,以致被地方官所鄙視。本家真遇到事了情愿吃點虧,也不可以同別人扯皮訴訟,叫人誤認為是仗勢欺人。咸豐六年,老曾給四弟的家書中談到:以后弟弟對于縣城、省城都不宜多去。處在大亂未平的時候,應當藏身匿跡,不可稍微在外面露頭角,這點非常重要!自己已經看透世態,實在害怕官場風波的危險,經常想到要及早抽身,以免惹禍。家中一切有關系到衙門的,以不參與為妙。
從道光十八年入仕,到同治年間致仕,老曾混跡官場整整三十年時間,正是因為長期身在官場、人情世故已經洞若觀火,對朝中局勢以及官場爭斗早已有了深刻認識。在老曾的心里,他是希望自己的家人遠離這個名利場的,即使后來也有幾位弟弟身處官場之中,他也希望兄弟幾個時刻能保持低調,謹慎從事,遠離官場是非。對于遠在湖南湘鄉的曾家上下,老曾也時刻告誡家人要低調從事,盡量不摻和地方公門事務。明哲可以保身、低調可以保家,這才是老成謀國之見!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身在官場的老曾早在讀書時便心有報國志,因此進入官場后始終矜矜業業、不敢馬虎大意,更不敢做一名糊涂官。何謂糊涂官?為官一任,不知民間疾苦、不問地方民情,對所轄大小事務做不到心中有數,此謂之糊涂官!老曾做官如同他的為人一般,做起事來有章有法,條理分明。一個心細如發,做事勤勤懇懇、時刻謹慎小心的人,外加性格堅韌不拔、做事不到南山不回頭,這樣的官員試問哪個上司不喜歡、不愿意委以重任呢?
3、做官有章有法,做人自立自強
⑥ 同治二年七月廿三日,致九弟·戰事宜自具奏
專丁送信,俱悉一切,所應復者,仍條列如左:
一、折稿皆軒爽條暢,盡可去得。金陵戰事,弟自行具奏亦可,然弟總以不常奏事為妥。凡督撫以多奏新事,不襲故常露面。
二、鮑軍仍須由大勝關進孝陵衛,決不可由下面繞來。待過中秋后,弟信一到,余另咨鮑由南頭進兵。
三、賊勢窮蹙之際,求合圍亦是正辦,余亦不敢以弟策為非。此后余與湘中函牘,不敢多索餉項,以避挾長市恩之嫌。
四、江西厘務,下半年當可略旺。然余統兵已近十萬,即半餉亦須三十萬,思之膽寒。弟處米除每月三千石外,本日又解四千石矣。
同治二年七月,老曾在給九弟的家書中談到做事如何條理清晰:專人送的信已收到,所應回復的分條列于下面。一是奏折稿子都氣軒文爽,有條理而又通暢,盡可以拿得出手。金陵戰事弟弟可自行向皇上奏報,但總以不常奏報為妥當。二是鮑軍仍舊要由大勝關進入孝陵衛,決不可由下面繞過來。三是敵人勢頭下落的時候,正是該要求合圍之時,也不能說弟弟的策略不對。以后與湘中函牘不敢多索餉銀,避免挾長販恩的嫌疑。有章有法、分條羅列,如此匯報才顯得一目了然!
⑦ 同治元年五月廿八日,致九弟季弟·必須自立自強
從古帝王將相,無人不由自立自強做出。即為圣賢者,亦各有自立自強之道,故能獨立不懼,確乎不拔。昔余往年在京,好與諸有大名大位者為仇,亦未始無挺然特立,不畏強御之意。近來見得天地之道,剛柔互用,不用偏廢,太柔則靡,太剛則折。剛非暴戾之謂也,強矯而已;柔非卑弱之謂也,謙退而已。趨事赴公則當強矯,爭名逐利則當謙退;開創家業則當強矯,守成安樂則當謙退;出與人物應接則當強矯,入與妻孥享受則當謙退。
同治元年,老曾在給弟弟的家書中提到自立自強:古代的帝王將相以及古今圣賢沒有一個人不是由自強自立做出來的。因此,我們做人要能夠“獨立而不懼怕,確定而堅忍不拔。”近年來自己已經悟出天地間的道理:“剛柔互用,不可偏廢。”太柔就會頹廢,太剛就會折斷。剛不是暴戾,而是強行矯正。柔不是卑下軟弱,而是謙虛退讓。辦公事、赴公差要剛,爭名奪利要柔;開創家業要剛,守成安樂要柔;出外與別人應酬接觸要剛,在家與妻兒享受要柔,這就叫剛柔相濟!
內省慎獨、謙虛低調、謹言慎行、時刻保持警惕、兄弟之間經常互相勸誡以免不測、不摻和地方公門事務、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做官有章有法、做人自立自強、獨立而不懼怕、確定而堅忍不拔、懂得剛柔相濟...縱觀老曾的這些為官之道,總結起來,就可以看出老曾的處世哲學,那就是內省慎獨、修身齊家、心懷天下、忠心報國,與儒家思想一脈傳承、萬變不離其宗。這里也深刻揭示出一個道理:中國文化果然博大精深、傳承不斷!今天我們更應該發揚光大、繼往開來!收隊!
< 第二十九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