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努力才是精神分析治療最重要的部分,對于患者的阻礙,患者和精神分析師都要竭盡所能去進行認識。如同呈現在我們眼前的那般,患者竭力向精神分析師揭示自己,精神分析師進行觀察,而且盡力去理解,在適當的情況下把自己的解釋告訴患者。在那個時候,他以暗示的方式把或許存在的含義告訴患者,雙方都竭盡所能對這些暗示的真實性進行考證。比如,他們盡力了解一種解釋只在此時的情境中是正確的,并且具備普遍的重要性。它必然會得到證明,并且它的正確性是限定在某些范圍之內的。只要占優勢的是這種合作精神,精神分析師就可以輕易認識患者并把自己所發覺的告訴患者。
使用專業術語來講,只有在患者發展了“抗力”時才會出現真正的困擾。患者在那個時候用各種各樣的方法不予合作。他違背了協議,或者將之拋諸腦后。他希望可以暫時停下來,時間為幾天或者幾周。對于合作,他不再感興趣,而精神分析師的愛與友情才是他最急需的。他開始了淺薄而又難以捉摸的自由聯想,不具有任何作用。對于精神分析師所給予的暗示,他停止了考察,對它們厭煩至極,并且感覺遭受了打擊、傷害以及曲解,內心產生一種羞辱感。對于所有想要給他提供援助的嘗試,他或許都懷著絕望而又沒有價值的嚴厲情感加以拒絕。是因為患者對某些自我反省難以接受,所以才導致這種相持不下的局面。它們給患者帶來如此痛苦的感覺,讓患者感覺畏懼不已,它們把他所懷有的并想要堅持到底的幻想給偷偷摧毀了。并且,為了能夠掙脫它們,他傾盡全力嘗試了各種辦法,盡管對于自己正嘗試著打退讓人厭惡的自我反省的做法,他仍處于一無所知的狀態。他所認識到的全部,也就是他自以為所認識到的全部,都是他遭到了曲解,遭受了侮辱,或覺得這是一項沒有任何價值的任務。
并且,從整體的角度來講,這位患者已經被精神分析師牢牢拽住了。自然,在所有或許存在端倪的暗示中——根據一種說明,根據指出來的問題以及根據所表達出來的疑問等給予的內容中,都有一些具有引導價值的內在含義包含在其中。不過,患者才是最關鍵的主導者。但是解釋工作與含蓄的指導在抗拒力增強的時候就遠不能勝任了,在那個時候精神分析師就不得不展開確切指導。在這些階段,他最先需要做的就是對抗力自身有所了解,其次是協助患者對它進行了解。精神分析師除了要協助患者意識到自己正在展開防御抗爭之外,還要挖掘出什么是患者正在阻礙的,無論患者是否愿意提供幫助。他的工作方式就是讓以往的各個階段在腦海中回放,同時,盡力將患者在尚未發展抗力的那段時間或許受到打擊的事情挖掘出來。
對于這些事情,有時候做起來非常簡單,而有時候又非常困難。在最初發展抗力的時候,人們或許并未給予關注?;颊叩娜觞c或許也沒有引起精神分析師的注意。不過,假如精神分析師可以在抗力出現的時候有所察覺,并順利讓患者意識到抗力正在發揮影響力,那么在一般情況下,就可以憑借共同探索而察覺出抗力產生的根本原因。這一察覺的直接收獲就是消除掉深入分析工作的阻礙,而且因為認識到了抗力產生的根本原因,也讓精神分析師獲得了具有極高價值的資料,這資料是與患者打算繼續隱瞞的一些因素相關的。
在一個具有深刻意義的自我反省被患者獲得時——比如,他已經順利將一個神經癥的傾向挖掘出來了,而且了解到一個處于最初階段的驅動力包含在這一傾向中的時候,或許就急需精神分析師的主動指導。這或許是一個有所收獲的機會,很多過去的發現或許會在這個機會中不再毫無條理,更深入的結果或許會顯得更加明朗。假如并非如此,那一再發生的狀況便是,因為在第三章中闡述的因素,患者的抗力恰好是在這一方面上得到了發展,而且竭力想要降低遭受非難的程度。他或許會以種種方式那樣去做。對于手頭現有的一些解釋,他或許會機械性地探索和表述,或許會使用稍微高明些的方法對這一發現的價值進行鄙視。他或許會給出善良的主意,決定憑借一個純粹的愿望將這一傾向掌控起來,一個停止鋪墊前往痛楚的道路的過程。最終,或許在很早的時候,一個疑惑就會被他指出來,即為何這一傾向可以上升到這種操控他的程度,對他的幼年時期進行分析,最多就是讓相關的信息變得明朗起來,對它的根源進行認識才是最終目的。因為事實上,他正在憑借對以往事情的分析來回避理解當下,對顯現出來的傾向代表了他真正的生活這一點進行否定。
用不了多久,這些試圖對一種關鍵性的自我反省進行回避的努力就能夠被理解。不過,對于一個人來講,想要正視這種真實情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一真實情況就是,他已經使用了自己所有的精力去忙于追逐幻象。更加關鍵的是,因為這種自我反省,他面對著需要讓本質發生改變的局面。對于把他的整個均衡攪和得如此混亂的必要性,他應當緊閉雙眼不去觀看,這才是正常的。不過,他其實依舊憑借這個急劇后退去阻撓自我反省“深植內心”,進而讓他錯過其中可能對他存在價值的有利之處。在這個時候,精神分析師可以提供的幫助就是給予指導,把患者的后退計策揭示給患者,同時,激勵他盡力把這種傾向在他生活中發揮的一切作用都詳盡地表述出來。正如上面所指出的,對于一種傾向,要想攻克它,就必須要有勇氣正視它的廣度、強度以及含意。
在一種適當的認識被患者無意識地回避,也就是了解到他正在與抗力抗爭時,另外一個問題出現了,在這個問題上,或許精神分析師的正面指導是必不可少的。在這兒,或許患者維持現狀的傾向會再一次阻礙精神分析的整體進程。也許,他的自由聯想僅僅表現為毫無用處地徘徊在沖突的一方和另外一方之間。對于他拒絕了所有的援助這件事,他或許表現出了自豪感。只要精神分析師對其中一點進行點評,他就會跳躍到另外一點。由于在探尋的時候,患者或許會在各個地方將有用的信息顯示出來,所以這個無意識的計策或許并不容易被察覺。不過,對這種回避計策繼續探索,并且引導患者的能動性,讓他對此時的沖突有一個令人滿意的認識,這仍舊是精神分析師需要做的工作。
當與抗力進行抗爭的時候,精神分析師有時需要在精神分析的最后階段對患者給予指導。因為對抗力的了解,或許會使他遭受打擊,也就是了解到無論做了多少工作以及獲得了多少自我反省,依舊無法從自己身上看到絲毫改變。假如精神分析師面臨這種情況,他就不得不放棄他所扮演的解釋者的角色,要公然面對患者在自我反省和改變之間的沖突,竭盡所能把患者或許擁有的、阻撓他直接與自我反省接觸的潛意識障礙指出來。
截至現在,精神分析師的工作都具有理性特點:他利用自身的知識幫助患者。不過,他的幫助已經延伸到了超出自己特定能力可及的區域,盡管他并不清楚,相比他的專業技能,他所給予的要更多。
第一,因為精神分析師的參與,讓患者獲得一個特有的了解自己是用怎樣的態度對待別人的機會。在別的關系中,最先讓患者關注的或許是他對別人特性的看法,他們的不公平、自私自利、尋釁、卑鄙、不可靠以及敵視。對于自己的這些反應,就算他是非常清楚的,也依然會覺得這是其他人惹怒他之后才產生的反應。但是,在精神分析過程中似乎并沒有這種獨特的自我糾纏,這不但是因為精神分析師已經分析了自己,而且繼續分析著自己,還由于精神分析師與患者并沒有在生活上糾纏在一起。這個超脫將患者的特性從通常會處于困惑狀態的境況中分離了出來。
第二,因為精神分析師所提供的類似朋友的關愛,讓患者得到許多援助,有機會做普通人。這在相當程度上和理性的援助緊密相關。對于患者,精神分析師需要給予體諒,這個事實是這么的淺顯易懂,里面還含有他應該認真對待患者的意思。從本質方面來講,這是非常關鍵的情感上的支持。特別是在患者深受已經發覺的恐懼與疑慮煎熬時,在揭示患者的缺點時,在患者的自尊心受創時,在患者的遐想遭受打擊時,更是這樣。原因是患者常常將自己的感情擺脫掉,無法認真地對待自己。這或許是一種讓人難以想象的表述,因為大部分神經癥患者都感覺自己是非常重要的,或有關他們特有的潛能,或有關他們特有的需求。然而,感覺自己非常重要卻完全不同于認真對待自己。前者的態度將一個自我夸張的形象引導了出來,后者則代表真實的自己以及自身的發展。一個神經癥患者常常把“公正無私”這個詞掛在嘴邊,或使用一個覺得太過關注自己是可笑的或者放縱的論點,對他的嚴肅需求進行修飾。在自我精神分析過程中,最大的阻礙之一就是患者在本質上不關注自己。與之截然相反,專業精神分析所占的最大優勢就是它代表著與某個人合作這一事實,這個人與患者友好相處,憑借他的態度將患者的膽量激發出來。
當顯現出來的焦慮操縱患者時,人類的這種幫助就擁有了獨特的意義。精神分析師在這種情況下極少直接將患者的焦慮消除掉。焦慮是不會被保留到最后的,不過在解決的時候會將它當作具體問題進行解釋,到時候無論解釋的結果怎樣,這種解釋本身都將降低患者的未知恐懼。相同的道理,在患者情緒消沉并且傾向于不想要繼續下去時,除了進行解釋,精神分析師還要為患者做更多:對于這一態度,精神分析師的真實意圖是將其當作沖突的后果進行認識。對于患者來講,這個意圖相當于一個更大的幫助,其效果要高于任何拍肩膀或者努力講很多激勵的話。
同樣存在這種情形,患者一直以來用來建立自己自尊心的那個幻象出現了基礎的動蕩,他開始對自己產生懷疑。這有利于消除有關他自己的不利遐想。不過,我們一定要牢記,在一切神經癥傾向中,患者強大的自信心都極大地受到了損害。因此,它被占有優勢的幻象取代了。不過,在自身努力期間,患者根本無法區分開這兩者。在他看來,讓他浮夸的思維形式受到打擊就代表著將他的自信心摧毀掉。他意識到他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般神圣、忠誠、強大以及獨立自主,他無法忍受沒有榮耀的自己。對于這個問題,就算他本人已經失望了,他也急需一個仍舊對他抱有信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