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兩人并排邁著規整的步伐,沿著人行道向前走去。經過極負盛名的茶水店和外觀怡人的居酒屋,他倆都一言不發,目不斜視地徑直向前。氣候炎熱,太陽打在濃密的圓柏鱗葉叢上,仍能鉆出縫隙,投下棱角清晰的光斑。而他倆甚至刻意避開了有陰涼的一側,選擇陽光更為強烈的道路一側,沒有抱怨、沒有不適、甚至沒有一滴汗珠,似外星生物般靜謐前行。
男子穿一身黑色西裝,夾一只簡式黑皮公文包,女子則綁好肅穆的馬尾,身上是簡潔的白色連衣裙、肉色絲襪、黑皮鞋。無懈可擊的裝扮——對于參加一場葬禮來說。
進屋落座,兩人按習俗進香、跪拜、耐心聆聽家屬悼文,表情的確是莊重的(或者說是沒有表情),但好像并不是為了這場葬禮刻意為之,而仿佛他們本就如此,終年如此。期間他們未與任何人交談,這一方面是因為他們是死者的遠方親屬,沒有熟悉的人,一方面則更多源于他們身體本身具有一種難以說清的氣質,阻隔了一切可能的寒暄。硬要形容的話,大概是給人一種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感覺,仿佛他們生來就只為參加這場葬禮,而參加完葬禮之后即可死去。
“這是死者生前特別吩咐我交給您二位的。”葬禮結束時,我把轉交了一封R先生囑托的信件。(信件指明:請交給給葬禮上不請自來的一男一女,無需多說,一眼能認出,唯此二人,拜托。)
“謝謝。”如siri般的朗讀口音,女子接過信件,看了幾十秒后從小包里掏出一張銀行卡給我:“請轉交死者子女,說其父生前為組織效力,兢兢業業,此為作為獎勵的饋贈。請他們務必收下,不比介懷。”女子隨即轉身離開。
而男子則留給我一串電話號碼,說給我的,然后離開。
……
數月后,我聽聞R先生一家遷居海外新宅,新房曾被新聞報道,價值不菲。
我驚詫:R先生生前與我再熟悉不過,我們作為同鄉發小,又幾乎共事一生,幾十年來所作所為大同小異。想到這里,我立即撥打了男子的號碼。我并無子女,若死后也來一張銀行卡,九泉之下可要傷心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