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的引子是這樣——
我有個朋友,叫里昂。里昂是一個很癡情的男人,他去追姑娘,從不知道什么地方打聽到姑娘愛吃的早點,然后乘一個多小時的地鐵去徐匯買早飯,再坐一個小時的公交到浦東。等在公交路牌下。
快的時候等十幾二十分鐘,慢的時候等一個小時。
每天寫一首詩,發一個早安,發一個晚安,知道姑娘愛看電影,他就能背出未來兩周所有陸家嘴附近影院的排片,知道姑娘喜歡花,他就每天晚上把花送到姑娘那里。一個月都不帶重樣。
然后有一天里昂早上五點起床,8點趕到浦東的公交路牌下的時候,姑娘說她找到男朋友了。
里昂和我說這事兒的時候我正在喝酒,用扳手怎么也掰不開,里昂一把奪過啤酒瓶,我摸了摸生痛的虎口,然后看他把瓶蓋咬開,狠狠的吐在地上,伴著啊呸的一聲。就像把姑娘吐掉一樣。
里昂說,傻逼。
我說太過了,不要這么說自己。
里昂想了想說,賤人。
我說這也太過了,畢竟你深愛過她。
里昂搖晃著腦袋,最后蹦出個詞,叫綠茶婊。
搖頭晃腦,頗是得意。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綠茶婊的說法。然后在三個月內,我又不下100次聽到這三個字,從貼吧到知乎,從海南到黑龍江,從線上到線下,從我深仰的大V到我看不上的混子。
好像這是一個有魔性的詞。
隨后出現了大量的近義詞。圣母婊,知乎婊,女權婊,寶寶婊。
最終刷新我三觀的是學婊,我曾問過很多人,到底什么是學婊。得到的回答是那些明明考得好,卻非說自己考得不好的人。
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有種心理上嫉妒枷鎖般的認同感。
高中時候,我的同桌是一個學霸,很厲害很厲害的學霸,認真而仔細,然而每次考完之后,一問起他考得如何,學霸就擺擺手說考砸了。待到榜單下來,學霸依然高居在上,我們依然恭陪末座。
我當時很憤恨,一次又一次地和學霸說,你這樣不好,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你所有的風輕云淡都像是在我們的心上狠狠的刻刀。
學霸很無辜。
學霸說,他不能說考得好,因為會惹非議,也不能說不知道,會顯得生人勿進。便只好說考得不好,也免得傷卻了旁邊人的玻璃心。只是玻璃心實在太脆弱,被一張輕薄的成績單壓了一下也就碎了,散在空中看不到影子。
我從來沒有告訴里昂,他追的那個姑娘我認識。
那個姑娘叫馬賽。馬賽上中學的時候遇見過一個男生,是那種校園里的混混,混混很喜歡馬賽,和她表白,她沒有答應?;旎旌苁軅?,在手臂上用匕首刻了馬賽的名字,還用小刀劃開手指和馬賽寫血書。
所有和馬賽走的近的男生都被拖到衛生間,然后頭破血流的出來。老師一次一次找馬賽談心,馬賽的父母以為她早戀,把她狠狠的打了一頓。
在那三年里,馬賽永遠都是一個人。
后來她沒敢輕易答應任何一個人,也沒敢輕易拒絕任何一個人。
這故事是馬賽抽著煙喝著酒的時候跟我說的,當時她的指甲油特別的妖艷。這個馬賽是周末的馬賽,混跡夜店,喜歡轟炸龍舌蘭,討厭瑪格麗特。
馬賽和我說她終于不用見里昂是上班的時候和我說的,當時她穿著最素的衣服,黑長直的頭發,拿著一個街邊淘來的包,喝綠茶。
我和馬賽說,你喜歡喝綠茶,喜歡綠茶餐廳,喜歡陳粒,怎么就偏偏不喜歡綠茶婊的稱呼呢,馬賽說她沒有不喜歡啊。
別人愛叫,叫就行了。
馬賽是個很多變的人,唯獨不太敢走心。里昂是個走心的人,偏偏覺得自己掌握了追到馬賽的鑰匙。
當鑰匙開不了鎖,所有人都會覺得是鎖壞了,而不是鑰匙被磨了。
我后來發現,所有喜歡稱呼別人用“婊”這個字眼的人,都見不得不同的觀念與不同的意識。他們拒絕去思考別人的想法,拒絕去接受別人的故事,在他們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應該按照自己的價值觀去模仿
模仿的好的人被他們納入自己的世界做后宮,不屑模仿的人被他們用猥褻的稱呼束之高閣。他們崇尚無用的枷鎖,拒絕思考的尊嚴。
他們愿意相信人云亦云,卻不知道動動自己少的可憐的腦細胞。
他們慣用各樣言辭的污水去瓢潑他人,卻往往因為一句無意的話而深覺中傷乃至玻璃心破碎。
他們失敗,而敏感,墮落,而自卑。屈從于流行的暴力,驅趕高潔的靈魂。
王小波說過一段話:
我呀,堅信每一個人看到的世界都不該是眼前的世界。眼前的世界無非是些吃喝拉撒睡,難道這就夠了嗎?還有,我看見有人在制造一些污辱人們智慧的粗糙的東西就憤怒,看見人們在鼓吹動物性的狂歡就要發狂。我總以為,有過雨果的博愛,蕭伯納的智慧,羅曼羅蘭又把什么是美說得那么清楚,人無論如何也不該再是愚昧的了。肉麻的東西無論如何也不應該被贊美了。人們沒有一點深沉的智慧無論如何也不成了。
衷心希望,所有愛稱呼他人為“婊”的人,能夠守著他那面遮羞布和破碎的幡。而不是因為只是借侮辱,來彌補自己因為無能而破碎的心。
而在這之前,我還是把他們一個個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