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浩那時候已經是一個文字編輯了,每天看著各種稿子,恨不得把那些寫的爛的文字,撕成碎片,把電腦砸成稀巴爛。不明白這些人何來的自信寫了這些文字也敢投稿。
看稿子累的時候,他會去看左伊的微博。他知道他和那個女生是不同的世界里。看她那些小女生的心思。偶爾心里會有一絲溫情。但是他知道他的世界應該就在天津,不在那個遠隔識了對方。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面,但是他們幾乎知道對方的點滴。
米浩換第三個工作的時候,他來到了杭州,是左伊的故鄉。米浩發了一個短信,“我想看看你的樣子”。左伊說,“我也想看看你的樣子”。
后來,米浩把那張左伊的照片保存了很多年,手機里和電腦里都有。他還害怕丟了,在云里也存了。左伊長眼神里充滿了清澈的明亮,她臉上的兩個淺淺的酒窩,把心思的純凈都寫在了臉上。他記住了她的笑容,再也不肯忘記。
后來米浩又換了工作,他和新女友在一起了。在天津的那個房子里,他本來以為他會結婚和女友梅子一起過一輩子。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傳統的男人,會早早的結婚,會做一個負責任的男人。他不想像他的父親那樣,離開母親,和其他人跑了。那年他只有六歲。可是他還是跑了。他害怕在那個房子里,和一個女人捆在一起。牙刷要按照一個方向,馬桶的蓋子一定要蓋上。毛巾一定按照一個厚度疊好,掛起。
他跑回去了新疆,他的出生地。只有到了那里,他才可以順暢的呼吸,因為天地夠廣闊。米浩找到了一個新的公司,他還是做文字編輯。他打算在新疆了,嘗試了天津, 上海和西安。他覺得他不適合外地,他適合石河子。
他好幾個月沒有更新微博了。梅子在電話哭的聲音還是那么清晰。他也從此落下一個毛病,不喜歡打電話,尤其不喜歡和女人通話。因為他害怕哭聲,他也害怕自己的無盡的沉默。
又一次登錄微博的時候,看到了好多條左伊的留言。她一直在惦記她。左伊的最后一個留言說,“她和男友分手了”。
米浩心里突然有點疼了。不知道是為了他自己,為了左伊,還是因為梅子。他覺得他很像他的父親,盡管他最害怕自己像他,他還是難以逃脫基因的強大。他在骨子里很像那個他認為混蛋的父親。因為他們都害怕責任,害怕在一個框框里活著,害怕活的不舒展。
可是他知道他是如此的渴望被愛,渴望被另外一個有趣的靈魂靠近,接近,糾纏。只有這樣他才可以感到自己還活著,他還可以思考,他還可以繼續寫小說。
他給左伊留言了。這次他們加了微信,左伊說,“不想再找不到他”。他說,“好”。
他們戀愛了,隔著萬里,思念著對方,用文字去戀愛,是他們擅長的事情。文字的優美和無限可能讓他們覺得很幸福,也很滿足。他們也在文字里做愛了,在想象中做愛了。
他們戀愛的時候,左伊開始寫一個小說,一個純情小說。每天他們都在網上一起寫東西,寫完了,他第一個看,給她提修改意見。他也寫他的小說。寫不出來的時候就看書。他們好像老夫老妻一樣,除了沒有見過面,他們一起說話,一起睡覺,一起吃飯,一起分享生活的一切。
他沒有想過要以后要怎么樣,他也懶得想。左伊還是那樣喜歡問,“你喜歡我嗎”?他每次都回答,“喜歡”。
隔空戀愛三個月了。他們都累了。他們厭倦了用文字去想象來自另外一個身體的擁抱。盡管他們都善于文字,善于想象。可是他們更加渴望真實的擁有。左伊問他,“可以來澳洲嗎”?他說,“不能,我要照顧我媽,她老了,我要為她送終”。
好幾天,他們都沒有聯系,左伊的小說也寫完了。他的一篇小說也改完了。梅子打了電話,說她已經到了新疆,在烏魯木齊,想見他。他說,“還是算了,你好好找個人嫁了吧。我不會結婚的”。
愛情的溫暖抵,不上他自由的呼吸的一口空氣。他知道,他徹頭徹尾的是個孬種。他害怕責任,害怕女人的眼淚,害怕在一個房子里,兩個完全生活習慣不同的人,介入另外一個人的所有隱私。可他又渴望愛情,渴望女人的溫度。
他被兩個來自不同方向的繩索拉著,一邊力量大了,他就去那邊,另一邊拽的緊了,他就過去點。
這個故事沒有結尾,生活本來就沒有結尾,直到你生命的終結那天,你的故事被強制的結束。愛情最好的結局,是不如相忘于江湖。
過了很多年了,米浩還是在看那張第一次左伊發給他的照片。盡管他的電腦里有好多其他的照片,他最想記住的還是那張明亮的笑臉。那是他的愛情中最美麗的,最溫暖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