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因“烏臺詩案”牽連了一干親友,其好友王鞏被貶至嶺南瘴癘地,日子過得最為艱難。幾年后,他回歸時,蘇軾設(shè)宴歡迎,老友相見,一番觥籌交錯后,蘇軾問自遭貶便一直跟隨王鞏的宇文柔奴:廣南風土,應(yīng)是不好?本想問的是這幾年在嶺南的瘴氣中如何凄苦生活的,柔奴淡淡道:此心安處,便是吾鄉(xiāng)。
蘇軾聽后一驚,想到自己受貶到嶺南時,對凄苦的生活還生出許多抱怨,但總算修得了“一蓑煙雨任平生”的心態(tài),如此心態(tài)已然超然,不成想,一位居家的小婦人用恬淡的八個字蓋過了自己。有感而發(fā),便綴詞云:萬里歸來年愈少,微笑,時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yīng)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面對炎熱的瘴毒、落魄的生活,尚能發(fā)出“此心安處,便是吾鄉(xiāng)”,這份心境淡然如窗外一股清風,一朵落花,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出自一位小女子之口,理應(yīng)是一位修行多年的得道高僧所能發(fā)出的禪悟。
然而正是緣于貧寒,落魄與狂風暴雨的洗禮,柔奴看到了生活最深層次的內(nèi)涵。
柔奴的心安,恰恰是這個匆匆忙忙的時代所缺少的那份內(nèi)心的堅定與從容。
在這個匆匆忙忙的時代,多少人慌不擇路,多少人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地奔跑,沒有方向,沒有目標,哪兒有光就奔向哪里,心從未安!
匆忙的行人總是很忙,卻都忘了,忙字拆開來,是亡心,人一忙,心便沒了。忙起來,心便不能安,不能獨自安然面對自己,全無從容。
那些奔跑在路上的人,總是執(zhí)著于一個高高在上的目標,總是不肯放下那些無謂的虛榮,總是在抱怨生活本該有另一種選擇,總是幻想著生活本該過的更愜意。那些奔跑的人看不到花,看不到草,看不到自己,聽不到笑聲與歌聲,聽不到內(nèi)心的聲音,他們身體尚年輕,靈魂已蒼老,他們不知道心不安,路便不平。
他們當中的大多數(shù),每天都在盲目的奮斗著,好像我們都不得不奮斗,沒有辦法不去奮斗。然而有時候那種奮斗絕非為了證明自己會終有一天會牛掰到閃閃發(fā)光,而是在少年錦時,不知道還可以做什么更有意義的事,也不去考慮所做的事是不是內(nèi)心想要的,是不是可以承擔的,會不會讓生命更圓滿。
其實生活本是簡單而透明,如果靜下心來,仔細看一圈周遭的人,總會發(fā)現(xiàn)有這樣一種人:他們窮其一生于一份小小的工作中,他們不去想要做到多么成功,只是認為當下應(yīng)該這樣去生活,于是便默默生活著。他們是活在當下的人,他們的心很安靜。他們是有力量的人,知道生活無法去假設(shè),無法去計劃,無法去改造,只能隨遇而安,只能在磕磕絆絆中一年一年過得好一些而已,只愿今天的自己比昨天好上一點點,如此而已。
倘若有一天,有誰開始不滿意眼下的生活,上也好,下也罷,就干脆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去生活。不能做閃閃發(fā)光的成功人士,便做一個瀟灑生活的堂客;等不到轟轟烈烈的愛情,便擇一人白首;生活微薄便好,我本索求不多。要知道,生活本就是貼著自己的性子走過的一段路而已,是什么樣的人,拿什么樣的腔調(diào)便好,無需刁難自己,更無需湊那些不屬于自己的熱鬧,聽從內(nèi)心與外界召喚靈魂的聲音,怡然地走好一段路。
哪怕有一天,遇到了滑鐵盧,也不必亂了方寸,在這個豐富的世界里,演員很多,觀眾很少,不妨安安靜靜坐下來看這一世繁華。此心安處,便是吾鄉(xiāng)。心安下來,世界就在眼前,信步閑庭即可,何愁沒有從容,何愁沒有淡然,何愁沒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