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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飛余怒未消地回到公司。走到門口，他看看表，十二點了。奇怪，一早上什么都沒吃，竟然一點兒都不餓，看來自己是被胡威給氣飽了。但人是鐵飯是鋼，該吃還是得吃。莫飛決定叫何陽、小婉一起吃頓飯，順便商量下接下來應該怎么辦。

他走進孵化器里，看到何小婉正背對著自己玩手機：“在干嗎呢？我回來了。”

“你可回來了！”何小婉問，“大清早的你死哪兒去了，給你打了一早上電話，怎么都沒接？擔心死我了。”

莫飛從兜里拿出手機看了下，才想起，早上在行政拘留所時被警察要求把電話調成了振動。

“我去看胡威了。怎么？”

“不是說一起去的嗎？你怎么偷偷去了？”何小婉有點兒不高興，她指指何陽，“我哥一大早醒來就發現你不見了，我們以為你也被抓起來了呢。”

“抓我？”莫飛有點兒哭笑不得，“抓我干什么，我又沒寫假新聞。”然后他又問，“蘇珊呢，她沒來？”

“蘇姍姐本來是要去看胡威的，結果她早上忽然接到電話說公司有事，出差去了。”

聽到蘇珊沒去看胡威，莫飛把懸著的心放下了：“那就好。我去看過了，胡威沒事。”

“好什么啊！”何小婉指指身后，“那群黑社會等你一早上了，看起來好像很不好惹的樣子。”

“黑社會？”莫飛順著何小婉的手望過去，遠處的一個玻璃會議室里，坐著一個胖子，正在把玩兩個核桃，邊搓邊陰森森地對著莫飛笑。胖子身后站著兩個黑衣大漢，像是保鏢。他拍了拍身旁的一把空椅子，示意莫飛過去。

莫飛走進會議室，朝他伸出一只手：“您是？”

胖子并沒握莫飛的手，只是“哼”了一聲：“莫總，你可算來了，架子不小啊！讓我等這么久。”

莫飛連忙道歉：“真不好意思，早上有點兒事情，您是？”

“有事？有什么事？我猜猜，是去拘留所看胡威了吧？”

莫飛警惕起來：“你是誰？你怎么知道？”

“我？我你都不認識？”胖子愣愣，他沉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道，“哦，對，我們雖然打過幾次交道，但你還沒見過我。”他把手里的核桃拍在桌子上，朝莫飛伸出一只胖手，“我叫張克亮。”

“張克亮？”莫飛搜索了一下回憶，“不認識。”

“不認識？好吧。”胖子悻悻然，“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但……”他不懷好意地笑笑，“我是一聊SDK的CEO，龍金資本的投資人。怎么樣？是不是覺得很耳熟？”

一聊SDK？龍金資本？雖然這兩個詞已經很久沒有跟自己產生過交集了，但現在想起來，往事仍歷歷在目。當初要不是自己鬼迷心竅，跟龍金資本演戲抬價，又打算把一聊SDK嵌入閑置網，就不會因此得罪了吳明，最終被趕出公司。此刻，他看著張克亮，只覺得熟悉，并不清楚他就是一切陰謀的始作俑者。

“不知張總今天來，所為何事？畢竟……”他攤攤手，指了指亂糟糟的孵化器，“我現在可沒什么東西需要嵌入您的SDK了。”

“何事？”倒是張克亮納起了悶兒，“馬有才不是跟你說好了嗎？我今天來，就是收購你公司的。”

“收購我們公司？”何小婉聽見這話，立馬沖了進來，“莫飛，這人是誰啊？誰跟你說我們要賣公司了？”

莫飛把何小婉往外推推：“姐姐，你冷靜點兒，讓我先搞清楚狀況，回頭再跟你解釋。”他又看向張克亮，“您跟馬經理什么關系？”

“什么關系？他馬有才可是我龍金資本的合伙人，你說我倆什么關系？”

“他不是同德基金的人嗎？”

“同德基金？那只是他的一份工作罷了。這年頭，哪個人私下沒點兒小算盤？”他朝身后的兩個黑衣保鏢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個心領神會地從包里掏出兩份文件，他拿著文件，說：“行了莫飛，我們談正事，聊聊你的那位在拘留所里的小兄弟吧。”

“你能救胡威？”

“那當然了。”張克亮擲地有聲地說，“因為我知道李朗在哪兒。”

“李朗？”莫飛一驚，“真有這個人？”

張克亮打開那份文件，細細地看著，邊看邊說：“有沒有這個人不重要。我想讓他有，他就有。”他賣了個關子，“這么跟你說吧，盛世互娛的財務確實有一點點小問題，但這次東窗事發，只不過是因為他們得罪了不應該得罪的人。那位大佬點名要給盛世互娛一些顏色看看，所以才安排了這個人去散播消息，而你的小兄弟無非就是一桿槍罷了。一開始，沒人關心這桿槍的死活，只不過，后來馬有才找到我說，這桿槍還有別的用處……”張克亮的眼神冷冰冰的，讓莫飛不寒而栗，“莫飛，你要知道，大佬的想法是可以變的，而對于盛世互娛來講，這次的警告也不過是點到為止。至于接下來的劇情怎么發展，則要看大佬的心情了。而我……”他指了指自己，“給你做個比喻吧，我，張克亮，就是大佬的晴雨表，我讓他高興，他就能放人，我讓他不高興……李朗這個人就永遠不會出現。”

這段話猶如一塊巨石，重重地壓在了莫飛的心頭。

這個張克亮說話陰陽怪氣，又閃爍其詞，他的話聽起來半真半假。這當中可信度有多少？這位大佬是否真的存在？他是不是還知道更多隱情？對于這些，莫飛不置可否。但有一件事可以確定，盛世互娛的財務確實有問題，那么胡威的這次報道的確屬實了？可到底有沒有李朗這個人，這似乎成了能不能救胡威的關鍵。彭劍跟王杰森的事情還沒定論，就又冒出個張克亮，真是麻煩，這一切的源頭都是胡威的那篇報道，要是他當初不添油加醋地把新腦胡吹亂捧一頓，也就不會引起這么多意外——他不知道什么叫禍從口出嗎？不管怎樣，當務之急是救人。想到這兒，莫飛干脆也坐了下來，問：“說吧，張總，您什么條件？”

這下何小婉徹底不高興了，她又一次沖進來指著他的鼻子：“莫飛，我警告你啊，你不能賣我們公司，這事可不是你一個人就能拍板的！別以為你是法人就能亂替我們做決定，這事我跟我哥哥說了算！”

“行了！”莫飛也提高了聲調，“你煩不煩啊！出去！”

何小婉被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哭了，她流著眼淚抽噎著說：“你敢兇我？莫飛，你活膩歪了吧你？”

莫飛見狀剛要道歉，何陽卻跑了進來，他摟著何小婉的肩膀：“走吧走吧，小婉，我們吃飯去，莫飛能處理好這些事，咱們就別在這兒添亂了。”然后他看看莫飛，“我們先出去，你們好好談吧。”剛走兩步，他又沖莫飛笑笑，“我相信你。”

何小婉走后，莫飛強壓著一肚子火，又問張克亮：“行了張總，現在沒人打擾了，您說吧，什么條件？”

“好，莫飛，你是痛快人，我也就不跟你磨嘰了。”張克亮把一直拿在手里的那份文案按在桌上，說，“馬有才之前跟我說給你們兩千萬，在我看來，貴了。按你們現在這個規模……”他指了指孵化器里莫飛他們的那一排工位，“就你們這過家家一樣的環境，別說兩千萬了，一千萬都貴。而且，現在是你求我辦事，所以，我要殺殺價。”他伸出一只胖手，把指頭張開，“五百萬，交換10%的股份。”

“五百萬？太少了。”莫飛搖搖頭，“這點兒錢根本就是杯水車薪，頂不了幾天。”

“嫌少？你要知道，現在不是你跟我談條件，能不能救你兄弟，無非就是我張克亮一句話的事。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再給你個選擇……”他把五根手指收起了兩根，“三百萬，買你們的核心算法，就是網上視頻里演示的那個后臺。”說著，他把兩份合同遞到莫飛的手上，“其實吧，你們公司值錢的也就這一部分，其他的資產對我來說也無所謂。投資你們，權當給四個小屁孩買尿布和奶粉了。往后你們能有什么發展？我可不看好。”

莫飛翻著這兩份合同，并沒理會張克亮的嘲弄。他邊翻邊在心里盤算，是要五百萬，還是三百萬？這筆錢要是放在一個月前，那也都不算個小數。但這一個月，他們已經見過了明顯比這高得多的價格，他清楚公司現在的估值。這個張克亮根本就是在趁火打劫。況且一想到何小婉那暴脾氣——他又皺了皺眉頭，如果自己擅自做主，別說五百萬了，五個億都未必能使她滿意，想到這里，莫飛腦子又是一團糨糊。

“這樣吧，”他說，“張總，您也看到了，這公司不是我一個人的，那邊還有一個脾氣火暴的祖宗，具體是要您的三百萬還是五百萬，我也得跟他們談談，爭取一下。如果這公司我可以一個人說了算……”他揮了揮手里的兩份文件，“您這協議，我立馬就簽。”

“玩拖延戰？”張克亮笑笑，“無所謂，你想拖多久就拖多久。但我告訴你，你每拖一天，你的朋友就多在拘留所里待一天。如果你一直不給我答復，我向你保證，下個月這個時候，我讓他進看守所！我張克亮，決不食言。”

這話看似“無所謂”，但顯然是在警告說他耐心有限，莫飛便問：“那您看，幾天合適？”

張克亮從兜里掏出張名片，拍在桌上：“我只給你三天時間，后天下午前，你必須給我個答復，否則……”他提高了聲調，“否則，后果自負！”

張克亮走后，莫飛坐在會議室左右為難——這胖子的話到底能不能信？五百萬交換10%的股份？太低了，而且很明顯能看出來，張克亮并不是真的對新腦感興趣。他關心的只有核心算法。那就三百萬賣給他？不行，絕不能為了胡威而出賣這家公司，這對何陽和小婉不公平。且不說價格過低，哪怕自己真的硬著頭皮簽了，到時候這胖子變卦了又該怎么辦？僅憑他一面之詞就信他能放人？這不科學。但是他言之鑿鑿地說出了李朗，還把事情講得繪聲繪色的，看起來又不像有假。

這個人——他真有如此手眼通天的能力嗎？

2

莫飛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又看了看手里的兩份合同，長嘆了一聲。他決定先去給何小婉道歉，剛剛真是太沖動了，怎么就吼起她來了呢？看她哭得梨花帶雨的……還挺讓人心疼的。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打算找他們，誰知前腳剛踏出玻璃門，后腳何小婉就拿著手機一路小跑地過來：“莫飛莫飛，快接電話！”

看她這樣子，想必又不會是什么好事。莫飛拿過電話，放在耳邊，有氣無力地說：“喂，您好。”

“喲，這莫總最近挺忙啊，竟然讓我等這么久，你不知道——時間就是金錢嗎？”

“時間就是金錢”這句名言又讓莫飛一蒙，錢坤？他打電話來做什么？糟了，肯定是來問軟件授權的事。自己雖然跟他簽了《禁止授權協議》，但也利用了協議后面的公司名一家一家地找上門去又把軟件賣了個遍，那些公司可全是他的競爭對手啊。這是興師問罪來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倒霉事一樁接一樁。剛打發完一個張克亮，怎么又來了個錢坤！

“怎么不說話？”錢坤追問，“在忙是吧？行行行，那咱不浪費時間了。下午三點，來我公司，跟你說點兒事。就這樣，我掛了啊。”

沒待他反應過來，手機那邊就傳來一陣忙音。

“怎么了，錢坤找你干嗎？是不是咱們背著他賣軟件的事被他發現了？糟了，那可怎么辦？他不會讓我們賠錢吧？你說，他萬一告咱們可怎么辦？你是法人啊，搞不好真的會被抓進去的。你看你看，我就說我今天早上眼皮一直跳，肯定沒好事。”何小婉著急忙慌地自言自語，她又想到莫飛剛剛得罪過自己，“不對，你剛剛兇我了！”她又嘟起了嘴，“莫飛你活該，你就應該被抓進去，把牢底坐穿！哼！”

莫飛看見何小婉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自己也同樣是哭笑不得。算了，既來之則安之，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看來都要硬著頭皮闖一闖了。

下午三點，境園，E棟十二層。

莫飛三人坐在錢坤的辦公室內，心里緊張得七上八下，如同在等待末日審判。

“喂，莫飛，你說，一會兒錢坤會怎么罵你？”何小婉又找碴兒。

“罵我？”莫飛跺了跺腳，“憑什么光罵我？那授權費可都是進了公司的戶頭，又不是塞我一個人的腰包里了，為什么罵我？”

“罵死你活該！誰讓你今天兇我來著。”

“不是給你道過歉了嗎？小丫頭片子還能不能講點兒理了？”

“喲，你們這小兩口兒，在門外老遠就能聽見你們拌嘴。”錢坤聲如洪鐘地走進來。他后面跟著一個高個子男人，穿一身白色西裝，舉止優雅，進來時沖莫飛他們笑了笑。

“誰跟他是小兩口兒啊！”何小婉解釋著，又偷偷指了指高個子男人，小聲對莫飛說，“你看他，是不是混血？你看那鼻梁，那么高，真帥。”

“沒出息！”莫飛嫌棄地說一句。

“莫總最近怎么樣啊？”錢坤坐在了莫飛對面，問。

“還行還行，湊合著過。”莫飛開始跟他打哈哈。

“好，那我們就直入主題。”錢坤也不想跟他廢話，干脆地說，“我問你，你們的那套系統，你賣了嗎？”

莫飛沒想到錢坤竟把話說得如此直接，他又在心里琢磨起來。這該怎么說？直接告訴他賣了，還賣了不只一家，合同上列的那幾家禁止授權的公司，自己挨著順序賣了個遍，那不是找死嗎？可還能怎么說？思來想去，他也只好硬著頭皮認了，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

“賣……賣了。”他說。

“賣了？”錢坤張大了嘴巴，“你賣給誰了？”

“賣……賣……”賣給誰了呢，先說哪家公司好呢？先說大公司好呢？還是先說小公司好呢？先說廣告公司好呢？還是先說電商公司好呢？不然，挑一個規模最小的說吧。

沒待莫飛編個妥當的瞎話，錢坤又狠狠地拍了拍大腿，對旁邊的人說：“安先生，你看看，可惜了，緊趕慢趕，咱還是沒攔住，還是讓這小子把系統的源代碼給賣了！”

“源代碼？”莫飛抓到了重點，難道他說的不是軟件授權的事？

想到這兒，他鼓起勇氣試探性地問了句：“錢總……您問的是系統的源代碼嗎？”

“是啊，不然你以為是什么？”

“嗨，原來是這事。”莫飛松了口氣，“我剛誤會您的意思了。這個系統啊，我們當然沒賣呢，是吧？”他給何小婉使了個眼色，何小婉趕忙幫腔說：“是啊是啊，怎么可能賣嘛，那可是我們的寶貝！”

“就是。”莫飛附和道，“早上有個胖子出價三百萬我都沒賣。”

錢坤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真沒賣？”

“真沒賣。肯定沒賣！”莫飛說得斬釘截鐵。

“好好好，沒賣就好。”錢坤指了指旁邊的人，“這位是安先生，美國UST公司的人。”說著，他拍了拍旁邊的沙發，“安先生您坐啊。”

安先生揮了揮手：“不用了，謝謝，我站著就行。”他看向莫飛，說，“莫總您好，久仰大名。”

久仰大名？莫飛才不信，他這小兵小蟹的有啥大名可久仰的，倒是這個UST，它可是美國的電商巨頭，而且——莫飛想起來了，不正是他們當初說要收購天創科技的嘛，也是因為這起收購案，吳明才對自己下的死手。

真是奇了怪了，莫飛想：“怎么一夜之間，天創科技、一聊SDK、龍金資本，甚至UST這些曾經跟自己有過瓜葛的公司，全都冒出來了？”

“是這樣啊，莫飛，”錢坤說，“之前因為涉及一些保密條款，所以我就沒跟你提起過。我們公司主要的大客戶，就是UST，而你們的這套系統，主要也是UST在用。這套系統上馬之后，他們的反饋非常好。所以，這次叫你們來，也是想聊聊看你們需不需要UST的投資，因為接下來，UST要進入中國，會開展一些項目，需要你們這樣的人才。”

“投資？”莫飛問，“UST之前不是打算收購幾家中國公司，借此進入中國的電商業嗎？”

“之前確實有這個計劃。”安先生說，“但那個并購案存在很多問題，也正是因為分析了你們新腦采集出來的數據后，我們才徹底放棄了中國區的收購案。”

“原來是這樣。”莫飛聽懂了，他問，“那就是說，UST現在是想以另一種姿態進入中國了？”

“對，UST現在正計劃跟中國的福通地產合作，做一個智慧城市的項目，這個項目需要新腦。所以，今天來就是想具體聊一聊合作的機制。”

“合作可以，但給我們投資就算了。”莫飛說。

“為什么？”

“因為我們不要美國人的錢！”何小婉爭著說。

“美國人？”安先生笑笑，“我是貨真價實的中國人。”

說著，他看向莫飛，忽然問了句：“難道，你不想報天創科技的一箭之仇嗎？”

莫飛冷冷地看了安先生一眼：“你什么意思？”

“實話跟你講，王杰森曾在一個多月前見過UST中國區的總負責人，也就是我的老板Lorraine女士，想游說她收購天創科技，結果被Lorraine拒絕了。于是，王杰森回到中國后，吳明就撤了天創科技的資，所以，你親手創立的那家公司……就因此倒閉了。莫飛，難道你不恨他嗎？”沒待莫飛答話，安先生又看向何小婉，說，“我不在乎你信不信我是中國人，但有一點你得清楚，如今是個全球經濟一體化的商業社會。拿你手里的那臺iPhone來講，它雖是美國人設計的，但卻是在中國生產，而且是由日本制造的攝像頭、韓國提供的芯片模組。正是因為有了全世界各個國家的分工和協作，才能誕生這么一款偉大的產品。所以，你與其抱著狹隘的民族主義心態不跟外國人合作，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拿著美國人的錢，來發展我們中國人自己的事業，而至于這項事業……”安先生又看向何陽，問，“一個程序員的夢想是什么？只是寫個App賺點兒小錢過日子嗎？又或者經營一家科技公司，用資本的手段把它打造上市？還是——改變世界？當然，這年頭貓貓狗狗都說要改變世界，但今天，UST提供的可是一個真真切切的好機會。我就明說吧，這次UST跟福通地產合作的項目，就是要建造一座空前絕后的智慧城市。這座新城市從底層的架構開始，就要基于物聯網、云計算1和LBS，目的是打造一座低碳環保，并帶有智能控制系統的新型城市。在這座城市里，所有的公共設施都會聯網，信息家電也會互相直連，并且通過云計算和大數據來提升能源效率，借此應對氣候變化。高效、舒適又環保的生活，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方向。而你，作為一個天才級的程序員，難道對這種級別的項目，真的一點兒都不動心嗎？”

見安先生對三個人發動攻勢，個個擊破，莫飛只好攤攤手說：“看來您對我們真的是很了解，想必下了不少功夫吧？”

安先生又笑笑：“既然決定要投資你們，當然就要對你們做足夠詳盡的背景調查了，這不奇怪。”

看來他是不打無準備的仗啊！莫飛瞅了瞅何陽，發現他雖然沒有吭聲，但卻不自覺地抖著腿，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看來真的已經動心了。

先是徐虎、馬有才，后是王杰森，再是張克亮，怎么這幫做投資的也都扎堆投項目？徐虎的錢肯定是不能要，風險太大；張克亮這事還得好好跟何陽小婉商量一下；王杰森的錢肯定也不能要，畢竟還有一層彭劍的關系呢。想到這里，莫飛忽然問：“安先生，那您知道王杰森……到底什么背景嗎？”

“王杰森？這故事講起來就長了。”安先生開始回憶，“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王杰森的父親王光祖還只是武漢一個國營造紙廠的員工，后來，他跟他的青梅竹馬結了婚，而這位青梅竹馬——哦，也就是王杰森的媽媽，她可是當時北京大學物理系的高才生。婚后沒幾年，兩人就因為一次機遇去了美國，在那里，他們開始了第一次創業，做了家衛生巾加工廠。”

“衛生巾？”何小婉忍俊不禁，“原來王杰森他家是賣衛生巾的。怪不得上次我問那老阿姨，她不告訴我，反而還說我一定用過。可不嘛，衛生巾我當然用過了，什么牌子啊？”

安先生沒有理她，繼續說：“后來，他們又延伸了產業鏈，做高檔醫療用品。要知道在美國，這可是暴利行業，靠這個他們賺了不少錢。大家心里都清楚，這些都是王光祖太太的功勞。這個北大的女高才生不但知曉生產流程，還很了解市場需求。也是因為她，王光祖才能在美國扎根立足。但后來，她因一次旅行事故去世，就在大家都以為……失去了女人的王光祖就要一蹶不振時，他卻大手一揮把所有資產都投到房地產行業去了。尤其是2000年初，在美國擴張性貨幣政策的作用下，房地產信貸機構不斷放松住房貸款條件，他抓住那個時機，成功地使資產翻了幾十番。到現在，王家已經成了一個囊括了地產、貨運、醫療、酒店、電力、科技等行業的資產逾千億的企業帝國。”

“怪不得王杰森那么有錢。”何小婉感嘆，“聽這意思，都快趕上李嘉誠了。”

“所以……”安先生又看下莫飛，“你知道Lorraine為什么堅持要投資你們了嗎？這，也是Lorraine對王杰森所下的戰書。”

這段話反而讓莫飛心里沒底：“戰書？我們恐怕做不好。畢竟你們那么大的生意，我們這個小公司，估計出不了多大的力。”莫飛說，“而且，一旦我們接受UST的投資，你們豈不是對我們也會有相應的限制？”

“UST不會插手你們公司的運營。”安先生強調，“你們只需要答應配合做福通地產的項目就行了。其他的項目仍舊按你們的路線去發展，我們絕對不會插手，這可以規定在融資合同里。”

“聽著不錯啊！”何小婉終于動心了，“那你們打算投資多少錢？”

“五百萬，交換10%的股份。”

“這么少啊。”她的語氣里帶著點兒遺憾，“還以為你們美國大公司出手會闊綽點兒呢，原來才五百萬啊。”

“五百萬美元還嫌少啊？”錢坤吃了一驚。

“美元？”何小婉重復了下。

“對啊，UST是美國公司，給的錢當然也是美元了。”

“五百萬美元……”何小婉掰著指頭算了起來，“莫飛，現在的匯率是多少？六點幾來著……”

“不用算了，小婉。”這次是何陽在說話，“大概就是三千四百多萬人民幣。”

“三千四百萬？！”何小婉的眼中，又一次閃爍起了暴富的光芒。

3

深夜三點，孵化器的最后一排還亮著燈。莫飛打著哈欠跟二人講完了胡威的故事，講到最后，他強調：“張克亮給的期限很短，他要求咱們后天下午之前給他答復。”

“那你說，威哥這次到底有沒有寫假新聞？”何小婉問。

“那已經不重要了。”莫飛說，“這件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不是我們可控的了。哪怕新聞是真的，按照胡威的習慣，肯定也會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一番。現在我們難以確定的是張克亮的這層關系。他說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那個大佬到底存不存在，而李朗這個人又到底在哪兒，這些都關系著胡威的安危。萬一，張克亮只是詐我們，那我們又能怎么辦？”

“可他的開價太低了，簡直就是趁火打劫嘛。”何小婉說，“咱們公司雖然規模小，但新腦已經被大家認可了，這么多公司都在搶著投資。而且UST開的條件真的很誘人，錢多，又能跟福通地產合作，多難得啊，那可是中國第一的地產公司。”說著，她開始癡心妄想，“搞不好人家一高興，還能送咱們套房子呢！我可聽說福通地產的小公子特大方。”

莫飛又笑何小婉異想天開，但不光是她，其實自己也偏向于跟UST合作。雖然自己之前講過要放下對彭劍的仇恨，但不得不承認，安先生的那番言論確實對自己有了些影響——王杰森作為一個富二代，只把天創科技當談判的籌碼，發覺沒有利用價值時便順手拋棄，莫飛作為天創科技曾經的創始人，多少心有不甘。

報一箭之仇……雖然嘴上說著無所謂，但在他內心的某個角落里，似乎確有一個復仇的念頭在隱隱作祟。

而且，三人中最偏向同UST合作的肯定是何陽。莫飛太清楚何陽的性格了。他雖寡言少語，平時不發表意見，但莫飛能感覺出何陽對計算機編程的那種天然的熱情。可惜最近新腦接的項目都只是些應付甲方的弱智需求，完全沒有挑戰性，他知道何陽早就做煩了。而這個智慧城市的確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改變世界？或許在平時這只是句妄語，但如果能跟福通地產合作，或許，何陽真的有機會在更大的舞臺上大展身手。

莫飛心想，不能因為胡威而綁架了何陽的夢想。胡威之所以有今天，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不能因此就把公司賣給張克亮，這不公平，也不合理。何況張克亮的話半真半假，可信度本就不高，萬一他是在詐自己怎么辦？或許這件事本就沒那么嚴重，真如胡威所說的那樣，“關兩天就放出來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還是接受UST的融資吧，畢竟那是三千四百萬。這么多錢，再加上福通地產的好項目，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新腦都是只賺不賠。

“聽我的。我們就把核心算法賣給張克亮吧，三百萬就三百萬。”

莫飛愣了，說這話的人是何陽。

“說什么呢，哥哥？這可是你的心血，不能就這么便宜了他。”何小婉忙阻攔道。

何陽搖搖頭：“無所謂，程序沒了可以再寫，但絕對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胡威遇險。”他說，“胡威的做法雖然不妥，但至少，他當初給咱們的那二十萬是真的。他也是咱們公司的股東，又是大家的朋友，我們不能袖手旁觀。而如果張克亮說的都是真的……那就意味著胡威極有可能面臨蹲監獄的風險。”

“不然我們報警吧？”何小婉說。

“報警？怎么報？就說張克亮知道李朗在哪兒，讓警察把他抓起來？無憑無據的。”莫飛說著，卻也攔住了何陽，“不過，我還是傾向拿UST的融資。如果把新腦賣給張克亮，這對你不公平，不能因為胡威自己做的渾蛋事就犧牲了你。”

“不是犧牲我。”何陽解釋，“如果要拿張克亮的五百萬給公司融資，那我肯定不干。但他既然愿意花錢買系統，那咱們就給他。無非就是一堆源代碼罷了，沒了它我們還可以拿這三百萬做點兒別的。”他又看向莫飛，“這項目本來就是你的主意，咱們也算是誤打誤撞，三百萬賣了，不可惜。”

“那這樣，”何小婉提議，“咱們把系統賣給張克亮，然后再偷偷地跟UST合作，能行嗎？”

“絕對不可以，張克亮一旦出資買了系統，肯定要跟咱們簽交割單。這事紙包不住火，UST稍微一調查就能搞清楚。”莫飛否定了何小婉的提議，“哪怕真瞞天過海了，早晚也要東窗事發。說出去就是商業詐騙，一樣要蹲監獄的，我們絕不能干這么傻的事。”

“好吧。”何小婉說，“那就算了嘛，就把系統賣給他，反正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至少我們也賺了三百萬，是不是哥哥？”

何陽看著她，淺淺地點了點頭。

“只是……”她說著，又用深情的眼神看向莫飛，“如果我們下次再創業，你……你肯定還會跟我們一起的，對吧？”

看著她充滿期待的眼神，莫飛只好點了點頭，他說：“那當然了，無論發生什么，無論做什么方向，下一次創業，我們都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