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之桃花淺淵(四十四)幻鏡

阿娘顯然看出了我的焦慮,“莫要擔(dān)心!他們雖有些活潑調(diào)皮,可也都是乖巧懂事的孩子。說到這個,還真多虧了墨淵,他是又當?shù)之斈锏模押簜兘甜B(yǎng)得很好,十分招人喜歡。”我一時分辨不出阿娘所講的“招人喜歡”,是指的墨淵還是孩子們,便只跟著傻笑了笑。但不管怎樣,心里頭確實放寬了些,反正好賴總躲不掉,實在應(yīng)付不來,不還有墨淵善后么。

“咦,墨淵呢?”我跟阿娘閑聊了許久,卻還沒看到他現(xiàn)身,跟往常大有不同,禁不住有些納悶。

“還不都是你阿爹鬧的。昨日阿離帶我們逛遍了后山,途經(jīng)一條山溪有幾汪深潭,你阿爹發(fā)現(xiàn)里頭有不少魚,便尋思著找機會垂釣一番,非要好好過把癮。墨淵一早起來便是張羅此事,阿離也跟著去湊熱鬧了,大約這個時辰已經(jīng)釣了不少。也好,讓男人們忙他們自己的去吧,難得我們娘倆安靜呆會兒。”

繼而阿娘與我一邊享用著茶點,一邊聊起了近些年家中的境況。幾位哥哥嫂子大致過得平安順遂,大哥大嫂如愿添了個兒子,三哥夫婦倆雖仍是膝下空虛,但小日子過得極富情趣,一點都沒閑著。美中不足的是二哥家的小侄女鳳九,據(jù)說她比我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十分叫家里人鬧心。

“鳳九...”我苦苦思索了一陣,仍是沒半點頭緒。

“想必你亦不記得了。鳳九如今尚不足四萬歲,可她在情愛上頭開竅得早,因為一次偶然被東華帝君搭救過,她便自己一頭陷進去,并且陷得很深,癡迷五六千年了。”

“東華...帝君?”我很驚詫,乖乖~那可是位石頭做的古老神仙啊,哪來的七情六欲?老早便傳言有數(shù)不清的女仙對他單相思,卻從沒聽說曾有哪一位如了愿的,可想而知,我這小侄女的情路坎坷得很!

“這小丫頭真是有膽量有氣魄,不愧是我們白家的人。不過說真的,阿娘,就是我當年也跟她沒法比吧?我就是貪玩了些,可也沒到這種程度,還差得遠著呢。”

結(jié)果遭阿娘白了一眼。“差遠啦?你以為自己這個姑姑比鳳九好得了哪去?依我看吶,就沒一個省心的。當初,我只想你跟著你師父學(xué)個藝罷了,到頭來折騰得命都丟了好幾回。眼下鳳九也是下落不明,她說去歷練,幾百年了,還是沒點音訊,雖說以前也發(fā)生過,但父母家人還是免不了擔(dān)心。唉,你二哥二嫂整日愁得喲...”

我看得出阿娘自己也跟著憂心,只不好說出口。“聽起來鳳九應(yīng)該是個蠻機靈的丫頭,不至于叫自己置身險地,沒準兒再過些年,她自己就跑回來了,咱們青丘的狐貍不都是一向散養(yǎng)的么,且安心等一等。”

“或許吧...”阿娘似乎猶豫了下,話到嘴邊留一半,剩下的又咽回去了。

而我并沒有時間去想,因為外頭桃林里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我仔細聽了聽,“好像是令羽。”

果不其然,接下來便聽到門外令羽禮數(shù)周全的向我們問安。我招他進來,他一上來就回稟道,“師娘,師父請您和狐后娘娘移駕到大殿議事。”

我精神一震,“折顏回來啦?”

“哦,不是的。確實是有貴客到,太上老君親自登門拜訪。”

阿娘接口問,“呃,太上老君來昆侖虛了,那折顏豈不是撲了個空、白跑一趟?阿圓阿滿呢,跟著一起回來了嗎?”

“沒有,老君身邊只跟了兩個使者。”看樣子令羽也不了解詳情如何。

“怎么會?...”

我同樣覺得納悶,母女挽了手,“走,去大殿看看。”

太上老君仍是當年白淺在自己萬歲宴上見過的那般模樣,須發(fā)皆白慈眉善目,只是今日他帶來的消息令人驚詫。

“幻境?什么是幻境?”白淺與狐后面面相覷,一時摸不著頭腦。

墨淵遂上前來牽了她的手,“淺兒,先別急,讓老君詳細解釋給你聽。”

“哦……好。”白淺不免有些緊張。

原來,阿圓阿滿雖為一母同胞雙生兒,但性情卻一樣。哥哥墨瑾沉穩(wěn)內(nèi)斂性子隨墨淵,在道法陣法方面悟性極高,一點即通。弟弟白宇活潑靈動,只對仙術(shù)仙法感興趣,一門心思的舞槍弄棒。太上老君對小兄弟倆都極為喜愛,細心教導(dǎo)之余,并不太拘束著他們,每日例行的讀經(jīng)打坐后,且由著他們自行玩耍。

白宇本來就是坐不住的性子,得了空閑必定引著一幫小童子在后庭逗趣,不是圍觀逗弄喂飼奇珍異獸,便是打鬧或是大家一起捉迷藏。墨瑾一向怕弟弟再惹出事來,多半都邊玩邊盯著,兩個多月下來一直都順順當當?shù)模蛉瞻硪粋€沒留神,不過轉(zhuǎn)個身功夫,便聽見白宇“撲通”一聲,跌落了院子里那口古井當中。本來并不算多大的事兒,白宇也懂水性,沒嗆著幾口水,就被眾人七手八腳地撈上來了。

白淺聽完神色一松,畢竟仍是小孩童嘛,天性就是活潑好動,摔幾個跟頭落個水什么的,放在青丘里也忒稀松平常了,她心里還在納悶,為這么點小事,似乎并不值得勞駕太上老君專程跑一趟的吧?

“后來呢?”

說這話的是狐后,她皺著眉頭問,“我家小阿滿,可是有哪里覺得不適?”

太上老君忙欠了欠身。“萬分抱歉狐后所擔(dān)心的,我還是沒能阻止,實在愧疚的很……”聽他繼續(xù)解釋,原來那可古井大有乾坤,是洪荒時代遺留的魔鏡幻化而來。源自天地開初的混沌之氣凝成了魔鏡,后一分為三,分由三清掌管。靈寶天尊的是一汪天泉,而在太上老君那里,則變成了一口水井。因年代隔得久遠了,如今那口井雖看上去有普通的水井幾乎無異,但日常從井里抽取的水均只用于馴獸場或是煉丹房。

白淺似有所悟,如此看來,這井水的功效,恐怕就在于能驅(qū)除靈獸身上的魔性有戾氣吧?

“不止這些,那終歸是一方魔鏡。魔由心生,神仙若不慎掉進去了,定力不足的極容易被襲擾心神,生出些虛妄的幻象并沉溺其中。”老君似看穿她的心思,十分歉意的說,“小殿下白宇即便馬上服下我開給他的安神藥丸,讓墨瑾陪著他,但入夜后仍發(fā)起了高燒,燒的糊涂了,昏昏沉沉中一直念叨著娘親,怎么喚都喚不醒。我大概推演了一下,白宇的元神竟被幻境鎖住,非至親不能破解。事不宜遲,我便馬上趕來,必須親自跟幾位上神解釋清楚。”

狐帝夫婦及墨淵聽罷,都是一副吃驚的表情,白淺便知曉事態(tài)比較嚴重。

狐后很痛心,“阿滿還那么小的一個孩子,得遭多大罪呀?”

狐帝卻問,“如何破解?”

與此同時,墨淵緊緊握著白淺的手,似乎他心里已有了答案。

太上老君馬上把目光投向白淺,“白宇在井邊落水并非失足,是被幻象迷惑所致,而這個幻象不是別人,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娘親。”

“我?”

“沒錯,正是你,白淺上神,解鈴還須系鈴人,拜托了。”

在那一瞬,白淺有些錯亂:白宇?阿滿?不是說他是我親兒子么,救他不是我應(yīng)當應(yīng)分的嗎?可是,該怎樣救呢,她完全理不出個頭緒。

“放心,有我。”墨淵感覺到妻子的慌亂無措,在她耳邊低語了一聲,轉(zhuǎn)而對老君言道,“請?zhí)熳鹨娬彛曳蛉藙偺K醒過來不久,法力尚未恢復(fù),由我來施法便可。”

“不行...”白淺本能的馬上表示反對。

向來溫和的小娘子,這一刻變得聲音俱厲,女君的架勢十足,語氣篤定,不容置疑。

太上老君拈須微微一笑,“不妨事,無須擔(dān)心耗費太多法力,我方才也說過,解鈴還須系鈴人,能夠助白宇脫離幻鏡的,確實非白淺上神莫屬。”

站在阿滿榻前,白淺的心情異常復(fù)雜,阿圓已經(jīng)止了哭,緊緊依偎在她和墨淵身側(cè)。還真難為他了,不過都是一般大的孩子,卻仍盡力想當個稱職的哥哥,守著弟弟擔(dān)驚受怕了許多時候,一見著父母出現(xiàn),尤其是看到了白淺,大驚大喜后復(fù)又大慟,撲過來抱著哭得稀里嘩啦,半天不肯撒手。白淺亦然,跟阿離相處下來幾日,慢慢的也找到了點兒為人母的感覺,當下悲喜交集,加之先前總聽墨淵說兒子們長得都隨了自己,如今看看這個再瞧瞧那個,還真是哦,不過確切的來說,她看他們像自己的四哥更多一點。

阿滿昏睡著,一張小臉時而蒼白時而漲紅,身上也是忽冷忽熱的。白淺拉著他的手,試著輕聲喚他,“阿滿,阿滿,我是娘親啊,快醒醒。”如此反復(fù)幾遍,卻絲毫不見丁點效果。她焦急萬分,只覺得一刻也不能多耽擱,忙向太上老君討教解救的法子。

仔細聽完老君的一番耳語,她二話不說,接過老君遞來的拂塵,撇下墨淵與阿圓,直奔后院古井所在的地方。遠遠望過去,古井上方水氣迷蒙,顯然是老君施法后遺留下的痕跡。白淺在三步開外站穩(wěn)腳跟,左手結(jié)個印伽,右手舉著拂塵,屏息凝神用力揮出去,眼前頓時起了白茫茫一片,將白淺也包裹了進去......緊隨而來的墨淵阻止不及,伸出去的手只掂到了白淺飄起的一抹衣裙,眼見得要被擋在結(jié)界之外,他手指迅疾釋出道金光,帶著他的一縷元神飛入了結(jié)界。

隨著白霧散去,顯露在白淺眼前的,是黑洞洞的一扇門。她不由倒抽了幾口涼氣,太上老君只說,魔鏡里呈現(xiàn)的都只不過是幻象,無論是神仙也好,妖魔也罷,站在幻鏡前面,看到的都是不一樣的呈現(xiàn),須得留神分辨。那么這座門對她而言,究竟意味著什么?她無暇細想,門環(huán)上閃爍著的幽光引得她出手猛地一推,大門應(yīng)聲而開,里頭依舊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她義無反顧地邁腿踏了進去。

甫一踏進大門,白淺耳邊只隱隱聽得一陣陣幻樂飄飄,面前卻豁然開朗起來......她放眼望過去,風(fēng)景依稀可辨,似乎跟青丘的明山秀水有幾分相似。無邊的田野上小徑縱橫交錯,鮮有行人,她左看右顧了好一會兒,方瞧見遠遠走過兩個飄忽的背影,看身形應(yīng)該是一對男女。她不再猶豫,立馬追過去。

“哎,兩位仙友,煩請等等,想問一下...”話才出口,她忽然想起此處乃幻鏡,也不曉得他們是否能聽得見。

不成想前面兩人很快立定回頭。那男的容色俊麗,一見了她,面上是又驚又喜,“阿音,是你?你真的來了,終于肯見我了么?”他邊說邊歡喜走上前來,兩手伸出。

白淺怔了怔,記憶中并無此男,她本能的閃避了一下,以免被他碰到,“這位仙友,你怕是認錯了吧?我是青丘白淺,可不是你的什么阿音。”

男人當堂愣住了,笑容僵在臉上,兩眼直直的盯著她,直盯得她渾身不自在。

為了化解尷尬,她訕訕的開口, “我,我僅是想問問,你二位是否看見過我的孩兒?”她約略拿手比劃了下,眼睛瞟向那女的,“唔,他名喚阿滿,快五千歲的年紀,大概有這么高,模樣長得挺精神的,略有些淘氣。見過嗎?”

那女的也頗有幾分姿色,打扮得更是濃艷,她見此光景,遂輕笑著挽了男人的手臂,嬌聲道,“君上,這位美人在找自己的兒子呢,她可沒功夫搭理你。走吧,妾身陪君上去別處找找新的樂子。”

看著她滿臉諂媚的笑,白淺感覺有些不舒服, 何況已瞧出她乃是個女妖,又聽見她口口聲聲喚眼前這個男人為“君上”,立時生出幾分警覺。“你們是什么人?這兒又是何處?”

男人直勾勾看了她半晌,方落寞的嘆了口氣,“阿音,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不肯原諒我,但何必要裝作不認識呢?你也曉得,當年我只想跟你雙宿雙飛,即便過了這些年,我心里還一直放不下你。為了你,我把玄女趕走了,甚至情愿放棄鬼族的君位,我并不敢奢望你會念我的好,可看在過去的情分上,你...你就不能當我是個故友么?”

白淺被他這番話給震驚到了!他是鬼族,還是位翼君?看他那樣子及說話的神情,倒不像是瘋言瘋語,尤其是,他還提到了玄女。她不由納悶, “玄女?你說的,是哪個玄女?”從小到大,她統(tǒng)共只認識一個玄女,并且曾是她兒時的玩伴,已許多年未見了。

那男人臉上閃過一絲愧悔之色,“阿音,玄女之事,終究是我對不住你,我們不提她也罷。”他忽地甩開那女妖的手,揮一揮衣袖,那女妖竟憑空消失了。

男人不顧白淺愕然的眼神,依舊湊近她跟前關(guān)切道,“你方才說,正在找你的小兒,怎么回事?他跑丟了嗎?阿音,你不妨同我講講,我和你一起找。”

可他越是態(tài)度殷勤,白淺越覺得心口堵得慌,每聽他叫她一聲“阿音”,她總是莫名的一陣煩躁,忍耐得頗為辛苦。“不必。”她語氣淡淡的,極力裝得若無其事,“我到別處再看看,無須勞你費心了。”

雖然胸中仍有百般不解,但白淺轉(zhuǎn)身的剎那并無半點猶豫,她丟下他跑出好遠,才又回頭看了看,他的身影隱在霧氣當中飄飄忽忽,直叫她疑心自己僅是天光白日下作了個夢而已。

白淺一路走走停停,其實并不曉得該上哪兒去尋阿滿的元神。等到毫無章法地轉(zhuǎn)了一大圈,她才又想起太上老君授予她的那柄佛塵,于是從腰間抽出來,拿在手上輕輕掂量,自言自語道,“老君只說,這拂塵可引領(lǐng)我進幻鏡之中,可沒說怎樣才能找到阿滿,難道還得我自個兒琢磨透了不成?”

幾番躊躇之后,她試著揮動了下拂塵,面前馬上呈現(xiàn)了一片叫人眼花繚亂的光影,可惜轉(zhuǎn)瞬即逝,幾乎什么也沒看清。她靜了靜心,再緩緩將拂塵揮出一個圓,即刻間,身處的這方天地竟轉(zhuǎn)換了一個場景......四周均是崇山峻嶺,林麓幽深,溪流淙淙 。

白淺有些納悶,這里的地理風(fēng)貌十分陌生,既不是昆侖虛,也不像她曾游歷過的哪一處名山大川。正猶豫著,林間忽然飛起群雀鳥,隨后跌跌撞撞跑出來一素衣女子,鬢發(fā)散亂,神色倉惶。白淺定了定神,忙攔在她面前問,“仙友,你可曉得此處是什么地方?”

那女子抬眼看了看,眼神很慌亂。白淺又問了一遍,她才愣愣的搖頭,“我...我也不清楚。”

白淺有些失望,“你不是住在這里的嗎?”

“不是。我不過是四處在找,找一個叫俊疾山的地方。”她突然伸手扯住白淺的衣袖,“這位姑娘,你有聽說過嗎?你若是知道,請帶我去看看。”

“俊疾山?”白淺心念一動,俊疾山不就座落在青丘東荒之上嗎,可是……她仔細打量著那女子,“唔,你是何人吶?”

“我嗎?我叫素……,哦,你就是叫我素素好了。”

聽到她叫作素素,白淺心里沒來由的咯噔一下,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只得強迫壓抑著。那,素素你去俊疾山做什么呀?

那女子一邊捋著自己的頭發(fā),一邊喜滋滋的說,“我是去找我夫君,他正在俊疾山上等著我呢,他就住在那兒。”

“你夫君在俊疾山?”白淺將信將疑,從未聽說俊疾山住有仙家,倘若有保不齊是哪里來的山妖或鬼怪。他是哪里來的?為何會住那兒?

素衣女子癡癡笑了,“我和我夫君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感情很深摯,后來他爺爺親自為我們賜婚,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我答應(yīng)過他,會永生永世陪在他身邊,所以…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俊疾山,我會告訴他,這四海八荒里頭,只有我對她是最真心的……”

白淺聽她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不禁皺起了眉頭,可你還沒告訴我,你夫君是誰?

他呀,女子眼睛一亮,“他是我們天族年少有為的太子殿下,未來的天君……”

“夜華?”白淺詫異得脫口而出,隨即又極為不解。聽墨淵講過,天族太子夜華分明是阿離的父君,并且已離世很多年了。她不由重頭審視了一遍眼前的白衣女子,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素素,素素...”,她猛然記起,素素不就是她生阿離時曾經(jīng)的凡人化身么?

“你不是素素!”白淺怒目圓睜,指著那女子厲聲叱問,“喂,你究竟是誰?”

那女子如突遭棒喝,遂蒼白著一張臉,愣愣的轉(zhuǎn)動著眼珠子,“我...不是素素?哦,是啊,我不是素素,我是素錦才對。可那個女人搶走了夜華的心,自從她出現(xiàn),夜華他...他就連正眼都沒瞧過我一眼,即便我才是天君親自指給他的妃子,他也從不拿我當他自己的女人,我不甘心!”

她一直喃喃自語著,最后竟變成了憤恨的嘶吼,臉上神情也變得扭曲,“憑什么?是我陪著夜華長大,一心一意愛著他,等了他足足七萬年!那個女人一來,在夜華眼里,我堂堂的昭仁公主就變得一文不值啦?老天太不長眼了,我豈能叫這個素素稱心如意?我費了多大的勁兒才將那女人逼走,奪回了我的夜華,可是...可是最后她變成厲鬼又回來了......”

她狀似瘋癲地倆手抱頭,“不,別碰我!快走開!不要取走我的眼睛,它本來就是我的!就像夜華,他原本就是我命定的夫君一樣。不管是凡女素素,還是青丘白淺,讓她們通通都見鬼去吧!哈哈哈...哈哈哈...夜華,你在哪兒?夜華,你不要丟下我呀,素錦才是最愛你的人,我會來陪你的......”

這個素錦手舞足蹈,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大呼小叫的,全然忘了身邊還有旁人。白淺目睹她失心瘋的行徑,既覺得厭惡,又有幾分悲涼。即使是在幻鏡之中,她亦不免嘆息,眼前女子深深為情所困,若不能在情路上迷途知返,只得落入萬劫不復(fù)之境地。她不想多看,也不想再聽下去,便掄起佛塵,將自己轉(zhuǎn)到了下一個場景。

此處艷陽高照,浩瀚的湖面上煙波浩渺,遠處隱約可見帆影點點,卻不聞人聲。因有了之前的經(jīng)驗,白淺已不再那么焦慮,而是信步在湖邊小徑之中徜徉,順帶捋一捋自己紛亂的思緒。那翼君、以及素錦,應(yīng)該都與她缺失的記憶有關(guān),或曾與她有過宿命的糾纏,而前面還會有什么迷惑詭異的事在等著,她尚不得而知,但最要緊的,莫過于要趕快找到阿滿的元神,盡早帶他離開這片混沌。

想起阿滿,白淺努力讓自己記著他那張蒼白的小臉,也好驅(qū)散不斷涌入腦海中的亂象,便在此時,悠揚笛聲響過,一位牧童坐在青牛背上,擋了她的道。

“仙子,煩請你讓一讓。”童子脆生生喊了聲,舉止頗有禮貌。

白淺見狀即側(cè)身,等到那童子騎牛走過自己身邊了,才覺得他出現(xiàn)得有些蹊蹺,連忙問,“這位小哥,我跟你打聽打聽,此處是何方寶地?”

那童子回頭,“這里名叫太虛湖,尋常的神仙且進不來,須得有機緣的才可以。”

白淺一怔,“那,你是...?”

“我?”童子微微一笑,“我是替太上老君放牛的小仙, 青牛本身極有靈性,它愿意往哪兒走,小仙就只得跟著。”

白淺心中暗喜,這回應(yīng)該是找對人了吧。“那你可曾見過我的兒子阿滿?他先前便在老君府上修身養(yǎng)性,是來自昆侖虛的一對雙生子中的弟弟,你該聽說過吧?”

“小仙孤陋寡聞,未能有幸親眼見到兩位昆侖虛小殿下,但確實聽起過他們的大名。“童子不緊不慢說道,”如此說來,閣下難道就是昆侖虛的女主人,青丘的白淺上神?”

雖略感有些失望,白淺還是點頭應(yīng)道,“嗯,沒錯。”

那牧童跳下牛背,朝她恭恭敬敬行了個禮。“方才不知是上神仙駕,小仙失禮了。”

白淺顯然并不在意他是否禮數(shù)周全,因仍沒問出點什么頭緒,心里的焦躁忍不住都浮到面上來。正當她再一次舉起佛塵的時候,那童子仿佛看穿她心思,忙拿手一指,“此去西行十幾里,有一座孤山,雖不太高,但山林茂密、人跡罕至,偶爾會有來歷不明的神仙或是妖魔出沒。上神若有意追查,大可前去踏勘一番,看能否找到貴公子的下落。”

順著那牧童所指的方向,白淺沒有絲毫猶豫,一路向西而去。急匆匆走出約十幾里地后,眼前一座山峰拔地而起,孤零零的挺立在那里,果然被蔥蘢的植被密密層層覆蓋著,好一片森森的綠意。她沒有貿(mào)然闖進去,而是先觀察了一陣子,確認過并無進山的明顯路徑以后,遂將手中佛塵幻化成一柄長劍,“唰唰唰”的揮動起來。

劍尖掠過之處,很快清理出一條小道,直達山林深處。白淺踏著枯枝敗葉鋪滿的小道緩緩而行,不時便停下腳步,凝神聽一聽動靜。就這樣邊走邊看邊聽,不知不覺走到了密林子里相對開闊的地方,竟然搭起了一座不設(shè)門的木棚,乍一看,與凡間開在驛道邊上的茶寮倒有幾分相似。

木棚像是年久失修,每踏一步都發(fā)出“吱呀”之聲,在這寂靜的林子里更顯得瘆人。白淺可管不了那么多,因為棚子里僅有的一張桌案上,潦草的鋪滿了許多稿紙。她隨手拿起一張,竟然是工筆細描的一幅人物畫像,上面畫的兩個男女,女子她并不認得,可那男的卻一目了然,是墨淵!

幾乎每一張畫像上,畫的都是墨淵和這個女子。

畫上的墨淵,或舞劍、或彈琴、或焚香看書、或圍爐品茗,姿態(tài)神情不一,但都同樣栩栩如生,可見畫技的確很傳神。看著看著,白淺心里越發(fā)不是滋味,畫像上時刻不離墨淵左右的女子,千嬌百媚,身姿婀娜,神態(tài)很親昵,卻不知究竟是何人?

正看得入神之際,忽聽得“吱呀”幾聲,白淺抬眼看去,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白袍男子,兩手抱于胸前,冷眼盯著她看,“是你?”他飄渺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似乎對她的到來也不意外。

白淺覺得他那張臉莫名有點熟悉,不由心狠狠一抽,頓覺疼得喘不過氣來。畫像脫手滑下地,轉(zhuǎn)眼兒便被白袍男子撿了起來,拿在手上左右端詳。

他原本蒼白得沒有表情的臉上泛起詭譎的笑,一雙略帶寒意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幽幽言道,“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這二人看著就十分般配,對吧?”

白淺捂著胸口喘息未定,心中驚疑,明明一字不落地聽見了他的話,卻置若罔聞。

看她愛搭不理的,那男子進一步發(fā)出挑釁,“怎么?白淺上神不這樣認為?可是就連創(chuàng)世父神,也不得不承認,世上唯有我的姐姐,才算得上跟他兒子墨淵很登對。”

白淺吃驚, “畫像上這個女人,是你姐姐?”

“不錯。”男子將畫像擺上桌案,再輕輕撫平整,嘆息道,“即便我再怎么用心畫,也不足以將姐姐驚人的美貌及神韻在紙上還原。姐姐不僅長得美,且對墨淵用情至深,她本身修為也高,跟父神嫡子比起來絲毫不遜色,可謂是旗鼓相當。當其時,任誰都覺得他倆應(yīng)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雙。”

因心里堵得正緊,白淺選擇了閉口不語。而那男子卻不消停,忽地手指輕彈,那一張張畫像竟從他指尖徐徐飛起,化作一幕幕動態(tài)的場景,飄飄忽忽的逐一展現(xiàn)白淺眼前。白淺眼睜睜看著,畫上的墨淵鮮活了起來,舉止神韻就跟白淺所見到的一模一樣,只是長相比如今要年輕些。現(xiàn)下,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笑意盈盈,看向身旁的女子,眉梢眼角俱是脈脈溫情。而那女子亦是巧笑嫣然,顧盼生姿,兩人隨處走到哪里都是相依相伴一起,畫面極其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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