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講述人眉飛色舞的描述曲海和黑牡丹的事后,我搖了搖頭,沒說什么,只是感覺有什么東西失去了一般。
后來我忙于鎮(zhèn)子上的木材廠,這是我的又一次創(chuàng)業(yè),一心想把廠子干好,整天四鄰八鄉(xiāng)的去各個地方跑著收樹,回去村子的次數(shù)也屈指可數(shù)。
再次回到村子里已快過年,在家門口碰見曲海的兒子,曲家振,十歲,完全可以獨自打醬油的年齡,比我的兒子大了足足有七歲,聽說曲家振是曲海的父親起的名字,沒有問過他為什么起這個名字,我自己內(nèi)心想大抵是不滿家庭沒落,不能堂而皇之的有三妻四妾的待遇,期望家庭能夠重新振興吧。
我喊了幾聲“家振”,他好像沒聽見似的,背著一個藍色帶超人圖案的書包,低頭踢著路邊的石子,我快步走到他跟前,攔住他的去路,大聲說“家振,不認識叔叔了。”他這時才抬起頭看了看我,又低頭不語。
“怎么沒去上學(xué)?”,我看了看手腕上的時間,下午才過三點,一般都是五點放學(xué),顯然是不到放學(xué)的時間。
他支支吾吾地說“叔叔,我回家吃飯,家里沒人,我還沒吃飯。”看著他的眼神,有點可憐巴巴。我心一愣,“你爸媽呢?”
“在醫(yī)院?縣里的。”
“咋了,你媽病了?”
“不是,是我爸,他被人打了。”
“被人打了,誰呀?嚴(yán)重嗎?”
“聽村里人都說,是三江叔叔,好像爸爸的腿斷了,星期天我去老他時,還打著石膏,用白線吊的老高。”
我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示意他先趕緊去上學(xué)。他又繼續(xù)踢著石子走遠了。
回到家,進了堂屋,我便問正在收拾家務(wù)的老婆吳郁麗,“咱村的曲海被曲三江打了?”
“嗯,聽說腿都瘸了,曲海也沒報警,還不是自知理虧。”
我知道老婆說的是啥意思,就說等明天我摩托帶你去看望他一下。
“去什么去,那種人!”
老婆一直不讓我和曲海多來往,剛結(jié)婚后的一兩年還說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話。有時看我偶爾和曲海喝次酒,就拿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話來諷刺挖苦我。我也當(dāng)耳旁風(fēng),沒把老婆的話當(dāng)真。近些年因為我一直忙于自己的創(chuàng)業(yè),先是承包莊稼,后又開木材廠,忙的不可開交,基本上也沒再和曲海見過面,更別說喝酒了,老婆才算停止對這件事的嘮叨。
“去看望下也是應(yīng)該的,畢竟是鄰居又是一起長大的,再說了當(dāng)年要不是他媽,我還不一定能活著從我媽肚子里生出來呢。”
老婆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也不再多說一句。
第二天,我起來看到,門旁邊買了兩箱東西,一箱牛奶,一箱火腿腸,還有點水果。我朝正在院子里刷牙的老婆笑了下,她裝作沒看見的樣子,刷了牙洗了臉進屋涂她的臉去了。
一會功夫,她穿戴整齊,收拾好,說“你也趕緊收拾下,去縣城吃早飯去,然后去醫(yī)院。”
我趕緊哎了一聲,整理,拿包,掂東西,取鑰匙,開起摩托,老婆跨上車,我一啟動,呲呲,飛一般地開往縣城。
去了我和老婆愛吃的早餐店,然后去了挨著的人民醫(yī)院,詢問了骨傷科的病房,問了導(dǎo)醫(yī)臺的護士,得知曲海在212病房。
我拎著東西,老婆拎著水果,一前一后在醫(yī)院的走廊里走著,走到二樓2樓病房時,我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墻上的提示,“該往右走”,我對老婆講。二人往右轉(zhuǎn)身,到了212的門口。我輕輕敲門。“進來”,一個粗大的聲音穿來。
我輕輕推門,露出一條縫,探著頭向里張揚,看到了病房最里側(cè)的曲四海和坐在他床沿的他老婆張大鳳,剛才那個粗大的聲音顯然是張大鳳發(fā)出的。我示意跟在我身后的老婆跟我一起進去,外側(cè)還有兩張病床,分別躺著一個老頭和一個女人,我沒細看,徑直走進最里側(cè),邊彎腰放東西邊問曲四海,“腿好點沒?”,他顯然是驚訝我的到來,慌忙坐起,無奈,打著石膏的腿似乎用了點力氣,疼的他嗷了一聲,他看了我一眼,露出欣喜的笑容,“你咋有空過來?”,趕緊擺手示意張大鳳讓我們坐下來。我沒坐,依然站著床邊,張大鳳也起身站立,招呼我老婆,我老婆說了句“謝謝”,也沒坐,反而走到床的另一側(cè)的窗戶邊,倚著窗戶,看著我們。
“不是聽說你小子腿受傷了,來瞧瞧你。”
“嗯,也沒事,已經(jīng)接上了,躺段時間就好了,”他不好意思的低聲接話道。他又大聲對張大鳳說“招呼下連昌,看看有什么吃的。”
張大鳳趕緊把老婆拎去的香蕉掰了兩個,分別遞給老婆和我,我們都擺了擺手,說著不吃的客套話,她拿在手上的香蕉,擱也不是,給也不是,愣愣地立在那里,有點不知所措,轉(zhuǎn)身看了一眼曲四海,說了句“他們不吃,”,曲四海瞪了張大鳳一眼,趕緊抬眼與我對視,說著我那么忙還來看他的客套話,不過也聽的出,他的感動。
張大鳳把一支香蕉放在床頭的桌子上,一支剝了皮,塞進嘴里,還說著“你四海哥也不讓報警,白白被人打了,傻不拉幾的。”我看了一眼倚在窗前的老婆,她朝我撇了撇嘴,轉(zhuǎn)身看往窗外。
我和曲四海又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聊了一會,更多的是陷入沉默后,他大聲地對張大鳳再喝令幾句。我忽然想起什么,趕緊說了一句,“家振上學(xué)跟著誰吃飯?”
“我爸”,“哦,回去咋沒見他,”
“可能又去鎮(zhèn)上打麻將去了,”張大鳳脫口而出。
“你就不能少說一句,不吭聲,也不會把你當(dāng)啞巴。”曲海又訓(xùn)斥張大鳳。
“本來就是嘛!他去打麻將可能咱兒子都沒飯吃。”張大鳳還一臉驕傲地感覺自己猜對了似的。
我也不再言語。
病房里只能聽到隔壁老頭那的收音機傳來的呲呲啦啦的廣播音,和那個女人旁邊的一個孩子跑來跑去的腳步聲。
我老婆走到我身邊,用胳膊捯了我一下,我會意,和曲海他們道別,說了句“你好好養(yǎng)傷,回頭空了再看你。”起身和老婆一同走出病房。曲海連忙讓張大鳳送送我們,張大鳳走出病房對著我們的背影說了句“好走啊。”“嗯,好,回去吧,好好照顧四海哥。”
后來我也發(fā)生了好多事,他一直到出院都沒有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