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91年,窗外飄小雪,整個北京城沉寂下來。那時候北京就已經被大大小小的酒吧填滿了,文藝從地下披褂而起,歪歪斜斜地坐著。
街上響起熟悉的音樂,從雪里擠出來升到路人的耳膜里問候。空氣中未加糖的冰激凌味道拼命往鼻孔里鉆。
路人步履匆匆,遺失在這樣美妙的街道上。很多商販的車冒起熱氣。
白的刺眼的天,還有一座接著一座的民宿,并沒有歷史課本的那種充滿耐人尋味的古老,已經與過去告別,高樓大廈全部交接,老北京開始沉入海底。
說起桃子的時候會有種心底一抽的觸感,好像一個只有自己知道的人被從心底挖出來。她不是這世界最閃耀,卻最讓你開心;她不是這世界最獨一無二,可是卻最懂你。她是你心里一株山茶花,一只百靈鳥。
原諒我話說的有點惡心,其實我們是好姐妹。
2.
晃到上一年,遇見桃子的那天大學開學,在北京的校園里,偶然間望見她。那時候天氣還很炎熱,空氣中讓人窒息的氣氛。桃子就一個人站在主教樓前,在那顆山茶樹底下仰著頭使勁瞅,瞅的周公都快出來了。我想這種女孩一定很適合坐課堂,搖頭晃腦,最適合睡覺,表情純真又美好。
傳奇的是,后來分宿舍發現她跟我在一個班,而且還是同宿舍,從此開始我與她認識的時光。她穿了一身可愛的花裙子,扎著短短的尾辮,露出非常甜美的笑容和我打招呼。
當時宿舍里只有我們倆,其他來的比較早的人都找好床位出去了。她上來跟我握手,她的手掌白皙小巧,柔若無骨,典型古典小說鄰家女子才有的那種。
她露出大大的笑容,臉龐被笑填充的像塊蛋糕。她握手的姿勢并不嫻熟,看來并不多握,只是因為遇見新同學所以才做的動作。我突然覺得很搞笑,于是我們兩個娘們像商業界的大佬一樣把手握在了一起。
她好像很喜歡辮子,大學四年都留著這樣的發型,明明頭發很短,可是堅決不留短發。
其實桃子并不高,剛過一米六的樣子,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竟然學舞蹈,很不搭的感覺。不過她的腿很好看,筆直筆直的,可能配合上舞蹈剛剛好。
她發現我在看她,于是跟我說話,同學,你的打扮真潮,像電影里面的大姐大,放蕩不羈的女子。
我尷尬的擺了擺手說,還好還好。突然發現這女孩很可愛,不做作,可以跟我混。
桃子看著僅留的一個上下鋪說,上鋪下鋪你隨便挑,睡上鋪有安全感,睡下鋪又很方便,都很棒,我都可以。然后眨著一雙藏滿星星的眼睛看著我。
我被她的話弄的再次有點想笑,然后說下鋪吧!
剛認識她的時候,我以為她是一個溫柔靦腆,知書達禮的優雅姑娘,是老天派來改造我的櫻桃小丸子。畢竟我這樣的女人,實在脾氣不太好,性格有點辣。所有的超級英雄一開始認為全世界都比自己強。等到相熟以后才發現,桃子不只是自來熟那么簡單,簡直就是一個行走的扯淡機。
她的心里仿佛藏著一萬個爆笑的想法和神經病發作因子。
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不是上帝派她來改造我的,而是我特么來安慰她的,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一度成為她的保鏢和心理輔導員。
她常常保持著笑容,這種笑容看上去不像人畜無害的那種,反而有點狡猾。她的眼睛不大,可是很亮,盯著別人看,你以為她會很美好的陪你笑,可是她在找你的破綻,下一秒鐘逗你。
簡單的收拾過后,我進廁所抽煙,關上門,很長時間沒出來。她拍門叫我,我搪塞說我不舒服,其實只是煙沒抽完。她問我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帶的有藥。
中午她非要帶我出去吃飯,她坐我旁邊,我突然不知該說什么。生活總是在不停的變,人也是一群不一樣的人,以前和我在一起吃飯的都是些混混之類的,怎么現在變成了一個小丫頭。
入學那天晚上,全宿舍到齊,大家相互介紹,每個人來自天南海北,學舞蹈的,長相好看,家庭優越,好像故意不想多說一句話,所以輪的很快。
輪到桃子的時候她像個蜜蜂一樣嘰嘰喳喳說了一大堆。我們這個年紀聊天都喜歡帶上往事的字眼,感覺自己好像過了很久一樣,滄桑無限,渴望著別人能知道你的心事,欲說還休。
3.
桃子小姐,長得不像桃子,也并不是什么大小姐,但我覺得應該叫一叫她小姐,因為她很可愛,可愛的就像一顆熟透的桃子,酸甜透心。
桃子小姐的真名其實是叫陶子,作為我大學時候的室友,也是我往后最交心的朋友。陶子的名字很奇怪,我從沒見過和水果同名的人,最后我決定不能對不起這水果,所以我就叫她桃子,當然其他人也默認了。
桃子小姐,那是一個很有趣的女子,她常常似笑非笑著,臉上泛著酒窩,很可愛。生活中給予別人很多歡樂,以至于我們都形成習慣,只要一想到她那張臉含糊不清的表情時,都會突然笑出來。
我們學的是舞蹈專業,女孩們都很漂亮,常常化著美美的妝。桃子一開始不喜歡化妝,頂多就是描個眉毛,但她的嘴很損,常常在我們化妝的時候拿著化妝品說,看看你們化的妝,跟大熊貓似得,女人嘛!天然點比較好。
她笑的時候眼睛瞇成縫,好像這些化妝品都是她家生產的,都是假貨。為什么她好像特別了解女人,而不是男人呢?其實她只是不了解人,關于男人就排的更遠了。
桃子坦白自己是個很沒趣的人,一個人的時候就不知該干什么。桃子的家庭很普通,高中的時候家里就希望她能考一個還不錯的大學,以后平淡一點。所以從小到大,桃子都沒有談過戀愛,老老實實學習,不喜歡化妝,頭發也留的很短。
到了大學,突然環境變得很寬松,人也多起來,桃子就很不適應,于是突然就變得無趣了。她說她其實是一個很愛玩的人,可是不知道該跟誰玩,高中那種環境讓她養成了開玩笑插科打諢的性格,但卻很孤獨。
一群人出去聚會吃飯,飯桌上桃子永遠都是一個開心果,而且還是那種熟透了,吹過一陣飯香都會爆掉的開心果。一群人坐那玩手機,死氣沉沉,她就不舒服,然后不停的找話題來逗人笑,就算別人不笑自己也一個人傻笑著。
這說不好是孤芳自賞還是自討沒趣,現在這樣的女孩太少了,要么就是大家一起玩手機,要么就是大家一起閑言碎語,你永遠不知道這是不是你想做的。
她經常這樣,于是別人都以為她是那種什么都不會放心上,傻乎乎的女孩子。
直到有一天晚上,宿舍關了燈,我跑到樓頂去收我的白天曬的衣服,我打著手電突然看到一個身影,給我嚇了一跳,我罵了一聲,哪個王八蛋。
她回過頭看我,發現是她,我才緩和了下來,我拿手電筒照她,竟發現她滿臉的淚水,像淋了雨一樣。
我問她怎么了,她哭的更厲害了。桃子和我說,有人在背后說她做作,惹人討厭。桃子像是一個受了偷糖果冤枉的小孩,昂著額頭跟我說,睫毛上掛滿了眼淚,像要掉落的星星。
我突然發現星空那么燦爛,可是和這個眼前這個女孩毫不關聯。她眼前的淚水慢慢流到地上,再慢慢干涸。
這世間有很多人窮兇極惡,有很多人郁郁寡歡,我們都不曾惡指,卻唯獨對那些不是特別閃耀,卻很搖曳的花朵下手。
是誰讓我們遠離人群去尋找大海?
我摸著桃子的額頭,抹去她的眼淚,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傻姑娘內心竟是這樣脆弱。看人不單看微笑,微笑有可能是偽裝,但給予你微笑臉龐的人,一定是希望你快樂。
桃子就是這樣的,她只是單純希望多交幾個朋友,和眾人歡聲笑語。
后來我開始喜歡這丫頭了,像我妹妹一樣,莫名其妙我也就成了那個惡婆娘。出去玩我都會拉著她,勾肩搭背著。我教她化妝,帶她去唱歌,去看演唱會,去每一場歡樂的盛會。
我是一個脾氣很臭的人,以前聽不慣你說話,我渾身冒著刺扎你,你惹我我就弄你,所以我這種人能考上大學是很奇跡性的。我可能不會對別人感冒,你來我身邊我可能都不會鳥你一下,但是如果是我認定值得做朋友的人,我就會很當真。
有一次一群人在學校門口的小吃街吃飯,有個女的懟她,桃子不敢反駁,我立馬拍桌子罵對方,老娘還在這呢!你嚷什么嚷。那人嘀咕,跟你有什么關系,我倒了一杯啤酒全潑那人臉上了。
那頓飯黃了,我拉著桃子奪門而出,走在車水馬龍的街上,她突然又哭了。我看著她哭,罵了一句,哭個屁,飯都沒吃,你還有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