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昏昏暗暗的天色里,歸家的車一輛跟著一輛。
或許是冬日的嚴寒讓人格外渴望家的溫暖,坐在車里的我,看著前方凌亂的車燈莫名煩躁。下班高峰的擁堵真是一件惱人的事。
心煩意亂間,車里忽而想起了Beyond的歌。我忍不住看了眼坐在旁邊的司機,心里驀地一驚,想不到,如我父輩一般的大叔,竟然會聽Beyond,這支漸漸被00后遺忘的樂隊,在鮮肉橫行的年代。
他們的歌,對于生性念舊的我,自然不陌生,念書的時候常常在耳機里循環(huán)播放,從《光輝歲月》聽到《大地》再到《真的愛你》,恰好車里的音樂也依次播放著這些熟悉的曲目,紅燈轉(zhuǎn)綠燈,車輛開始有序行進起來,原本擁堵的心情也頓時暢然不少。
我呆呆的直視前方,看穿行而過的道路,步履匆匆的行人,在這個寒冷的傍晚,暖氣熱烘烘的,一切都顯得有些急躁,大概想借此逃避晦暗的天色與沉悶的空氣。就在我呆滯的辨識道路時,一句熟悉的歌詞忽而飄入耳中:“我向世界呼叫,AMANI NAKUPENDA NAKUPENDA WE WE”
一下子世界都靜下來了。記憶止不住的回流,穿過密集的車流,向我涌來。
那一年我不過14歲,Beyond依舊風行。走廊上有兩個無憂的少年,交換著一盤磁帶,里面有一首歌,便是《AMANI》。當大家都學唱《光輝歲月》和《真的愛你》時,我偏偏只喜歡這首解釋不清意思的歌。
那時的我并不知道Beyond唱這首溫柔的歌是為了呼吁世界和平,只記得那舒緩的曲調(diào)在無數(shù)個備考的深夜里給了人無限的憧憬與力量。還記得借這盤磁帶給我的朋友說,她超級喜愛Beyond,以后要去遠方,再也不回來。
時光的流逝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促成諸多的隔膜與離別。
我已記不清自己是如何長大到工作,也不知道曾借我磁帶的朋友是否還在聽Beyond的歌,無數(shù)與我暢談未來的人隨著十幾年的時光轉(zhuǎn)眼便消失了,這一刻,只我一個人在擁堵的車流里,忽而感到失落又孤獨。
想起無數(shù)個趴在走廊上眺望遠方的課間,遠處是小鎮(zhèn)邊黛然的青山,再遠便僅剩一片渺茫。那時,我篤定的相信遠方有著很廣大的世界,就像磁帶里那般熱血與精彩。
后來,卻漸漸在無數(shù)的遠方里,模糊了關(guān)于“遠方”的界限。生活,有時候也許更像這堵在路上的車,前后夾擊,繁雜的路況讓人寸步難行,雖有馳騁的功能,卻在擁堵的路段完全使不上勁,。而遠方,朋友現(xiàn)在身處的遠方,不知道可有她憧憬的未來。熱血,最怕的不是灑錯了地方,而是不知不覺的冷卻與淡忘。畢竟,生活,在正式交給我們自己奔之后,遠沒有憧憬中的那么簡單。
在這擁堵的路上,聽著Beyond的歌,不得不承認,曾經(jīng)的少年已走遠,不知何時再相見。
這幾年,打開播放器,其實很少會輸入“Beyond”了,但想起與友人共度的歲月,我依然想說,我心里還有夢。
這幾年,繁忙的工作與諸多生活的瑣碎時常讓人選擇“順服”。母親常說,你太年輕,不要任性妄為,每一日的生活最是要緊。其實我也會害怕,有一天會跌倒。可惜,家人似乎都擅長謀劃未來,卻鮮少有鼓勵人的興趣。
不知道父輩們少年時代的“狂言”最終有多少人兌現(xiàn)了承諾,不知道四散各方的朋友們是否偶爾會想起自己還有未完成的念想,除了買房買車,除了結(jié)婚生子,除了加薪升職。
Beyond在《海闊天空》里唱出了無數(shù)人的憧憬與害怕:“原諒我這一生放縱放縱愛自由,也怕有一天會跌倒。” 我也怕,這輩子,過早涼透了熱血,庸庸碌碌,一事無成。
翩翩少年終有一日會變成油膩中年,不知道再見時是怎樣的光景。
每逢畢業(yè)時大家都會唱李叔同先生的《送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可有誰知道,李叔同先生在寫下這凄美的歌詞時經(jīng)歷了怎樣的分離。那一日大雪紛飛,好友許幻園站在門外喊李叔同出來,只說:“叔同兄,我家破產(chǎn)了,咱們后會有期。”說罷,揮淚而別。在漫天的雪花里,目送的是怎樣一份苦澀與蒼涼。
也許,有些朋友在離別之后便沒有了再見的機緣,但夢想,總還需有。
川流的車輛里,聽著熟悉的旋律,不自覺的哼唱起來。想起當年借我磁帶的朋友,突然很是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