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末·道阻且躋

“我們一定能攜手跨越山峰的!”


山間的風吹來新鮮的空氣,潤澤了我的心與肺。我感到呼吸無比順暢和快活,嘴角上揚,看看腳下的山路,又望向遠處云朵環繞的群山,我好像看見了我們登上山頂時欣喜的模樣。

我們明天就能翻過這座小山丘,和那座最高的山正面對決。到目前為止的旅途實在太像一場度假了……雖然這確實是我在和江末然度假嘛。末然,你看見了那些積雪、石頭、密布的云層和偶爾飛過的雄鷹嗎?

“凌云,你又在想些什么豪言壯語啊?”江末然拉了拉我的手,兩只眼睛好奇地看著我。

“沒什么,”我連忙收起散開的思緒,靈機一動,說,“在想該用什么詞句,形容群山之下一位可愛美麗的姑娘呢!”

江末然笑了起來,指了指遠處,說:“怎么每次問你在想什么,你都這么答?好啦,別多想了,你看見那邊的山腳營地了嗎?我們明天就能到了!”

“好!我們一定能攜手跨越那那座山峰的!”我用另一只手摸摸了她的腦袋——因為還有只手牽著她的手呢。

“當然啦,你可千萬別逞強,有任何情況我們就立刻下山。”她的聲音突然輕柔了下來。

“我可還能動呢。再說一遍,我們肯定能跨越這座山峰的!”我笑著說道。

江末然高興地晃起了我們的手,好像蕩秋千一般。


迎著晨曦的光芒,我看見江末然背著登山裝備,一蹦一跳地走出了山腳營地,我跟著她向前走去,聽著她哼著愉快的歌曲,踏在巖石和草地覆蓋的山路上。

江末然那條鮮紅色的圍巾忽然隨風飄了起來,仿佛懸浮在遠處的覆雪上。她那雪白色的頭發也飄了起來,發梢的紅色挑染像是雪中飄轉的玫瑰花瓣一般。

“凌云!你走得太慢啦!”江末然突然轉了個身,背對著雪山,笑盈盈地看著我。

我笑了笑,說:“那還不是省點力氣嘛,現在把力氣用光了,待會遇到險路,末然是不是要我背著你呀?”

“又開國際玩笑了!凌云!”她朝我俏皮地眨了眨眼,把雙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地慢慢走著,“你怎么背我啊?”

我已經追上了她,我在她耳邊悄悄說:“那……你該不會要我抱你上去吧?”

“那更不可能了!想什么呢?——”江末然托著我的下巴,綻放出的笑容像雪一樣純潔可愛。突然,她毫無征兆地跳了起來,一把把我抱住。

“誒?末然?”我又驚又喜。

“病號凌云說不定還要我背呢。繼續走吧!路還很長呢……”江末然松開了我,向著遠處的雪山自信地挺起了胸膛,邁出了腳步,我也跟著她并排走了起來。

起初,山路的傾斜程度不大,也許就和那種無障礙斜坡一樣平緩,甚至察覺不到我們在一點點上升。不,還是能感覺到的,比如高原反應,我感到呼吸有一些困難,頭暈乎乎的。我盡力保持著呼吸的平緩,然而病痛卻趁人之危——

“咳咳咳咳!咳咳!”我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我還在繼續走著,然而江末然卻停了下來,緊緊牽著我的手。

“凌云?你怎么了?”她關切地問道。

我捂著劇烈起伏的胸口,清了清嗓,說:“額,高原反應,末然。”

“又騙人。停下!”她一把抓住我的兜帽,把我拉了回來。

“誒?末然?”我回過頭去看她,她的臉已經漲紅了,不知是因為情緒激動還是高原反應。

江末然不高興地說:“休息!就在這!”

“休息?時間表可是你訂的,末然,我們——咳咳咳!”我捂住了嘴,咳嗽一會后繼續說,“我們今天傍晚前要走完整個路程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休息了不就達不到了嘛。”

“我訂的我也可以改,就現在休息,你都咳成什么樣了?你真該照照鏡子!凌云!”江末然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認真地說。

我嘆了口氣,老老實實的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了下來,小聲地說:“不就是個肺癌晚期嘛,又不是……癱瘓了……”

突然一個水壺遞到了我面前,蓋子已經打開,瓶中的熱水正冒著氣。我抬起頭,原來是江末然,她溫柔地對我笑著,手里拿著水壺。

“啊,謝謝末然。”我也笑了笑,接過水杯,喝了一口熱乎乎的水,感到舒服了些。

江末然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拍著我的腦袋,看著藍天、青草和灰巖,以及碎石間星星點點的野花,眼神充滿憐惜,她輕聲在我耳邊說:

“可惜,以后沒法和你一起看了。”


她當然沒有說假話,也沒有因為賭氣詛咒我,只是因為快半年前,我親愛的江末然發現了一個被我珍藏起來的紙,那既不是有她字跡的祝福卡片,也不是有我們合照的相紙,而是一張肺癌晚期的病歷單。

江末然此前并非沒有察覺,但在我的敷衍和搪塞之下,她以為我只是得了流行性感冒,她給我配了很多藥,但除非她監督著我吃下去,別的我都沒有吃下,反正也沒用,我都送到社區的公共藥房里去了。

紙當然包不住火,尤其是一團癌癥之火,她終于還是發現了。那天的陽光很是燦爛,但她的臉卻十分陰沉,眼里一直閃爍的充滿激情和幸福的光芒黯淡下來了。她看著那張給我揉成一團的紙,沉默中把它撕了個粉碎。我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牽著江末然的手讓她坐下。我抑制住躁動的肺部,在她耳邊輕輕說出了我一直以來的一個愿望。


“我可不希望你連這個愿望都沒實現就走了。”江末然說,“所以必須要休整,這樣我們才能一起登上山峰嘛。”

“嗯……聽末然的。”我也想通了,我還有半個月多的時間,何必如此急躁,不如慢慢地陪在江末然身邊,悠悠地看著這個世界。

“那就先說好,凌云。待會繼續走路之后,你必須一切聽我的,我說休息就休息,不許逞強,遇到險路必須我先——”

“不行!”我打斷了她,我很少這么做,“你是健康人,我呢不用多說。所以險路應該我先上,不然代價太大了。”

江末然錯愕地看著我,但神情很快又顯得十分堅定,她堅決地說:“不行!就這一次,最后一次,讓我來。”

這時一陣大風吹了過來,江末然的長發被吹起,遮住了一只眼,我伸出手撩開她的頭發,平靜地看著她的雙眼,那眼眸里本應倒映出我蒼白的臉,而那抹美麗的紅色卻好像為我的臉添上了本不屬于我的血色。

“就這么說定啦。”江末然溫柔地看著我說。“誰叫你愣著不說話的,呆子凌云。”

不過幸運的是接下來一整個白天的路程里都沒有什么險路,江末然沒有頂替我去當排頭。于是我們依舊像往常那樣手牽手走著,一步一步走向高山。這也使得我有時間最后一次在旅途中仔細觀察江末然的容顏,和慢慢地回憶我這短暫的一生。

曾經我的愿望是能和江末然在一起,后來變成了能和江末然一起出趟遠門旅行。但我想不到的是這居然是我的最后一個愿望。

在我把這個愿望告訴江末然后,她驚異地看著我,似乎不敢相信我一個癌癥晚期的病人居然會想要去旅行,會想要去草原和高原,丘陵和山地。

我覺得這并非不可理解。現代醫學固然強大,但想從癌癥晚期中救回一個人的生命還是一個幾乎不可能的事。接受治療只是徒增痛苦和費錢,雖然錢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而且這份痛苦應該也會轉移到江末然身上。愛始于幸福又為何要終于痛楚?

她也很快和我想到一塊去了,但是責怪我為什么瞞著她。對江末然來說,我總是無話不說的,我在她面前幾乎沒有秘密,我們之間總是真誠相待。那天江末然的語氣無比強硬,好像在質問我非要等到我死的那天再和她說嗎。

不過后來江末然的語氣和神情用溫柔下來,她邊苦笑著,邊摸我的臉。欣然一笑,點點頭,對自己說,又好像對我說:“凌云,我會幫你實現你的愿望的。”

待思緒從回憶中脫離出去后,面前的小鍋里,一碗粥已經煮開了。于是我拿出盛了一碗遞給了江末然,江末然又再遞給了我,她說:“都說了幾個月啦?別想著我了,你先喝。”

“好。”放在半年多前我肯定會直接把粥喂進她嘴里,但現在無論怎么說,她總會拿出“我是病人”來論證我需要先補充營養。

我又盛了一碗給她,她接過熱乎乎的粥,輕輕吹了口氣,然后抬起頭來對我說:“凌云,我一直有個問題。你說……要是在你拿到那張病歷單之后的幾小時內……額,一周……還是一天內吧,你就會走到生命的終點,你會做什么?”

抬起的喝粥的手放了下來,小帳篷里橘黃色的燈光照亮了江末然的臉,顯得格外溫柔。

“那當然是好好陪著你啦。和你就著陽光吃一頓飯。然后我希望能在下午走,這樣大概就可以坐在陽臺的椅子上和你一起曬太陽,睡最后一次覺,慢慢地,悠閑地……死去。”我很快就說出了答案。事實上我早就想過,甚至在得病之前的無聊時間里我就想過這個無聊的問題。

“你想的這么全嗎?”江末然輕輕嘆了口氣,“我一直不知道為什么你能如此從容地等待和面對死亡,甚至還能制定出計劃來,好像對待得有些過于冷靜了……你似乎完全不悲不惱,和以前的凌云完全一樣,還是對我笑,還是給我抱。”

“因為無論我只剩下24小時還是6個月,我都還有時間,還有你啊。所以我才不害怕那兩個一黑一白的家伙。而且我也比以前活得更自在了些,我終于有機會實現我的愿望,和你一起踏上這遙遠、艱難,但同時光明、多彩的旅途嘛。”我順著她的話往下說,也照她嘴里的我笑了一笑,放下了碗,抱住了她。

“好啦,快吃吧,凌云。睡個好覺,明天還要繼續我們的旅途呢。”江末然在我的懷里,用歡喜的聲音對我說。


第二天清晨,我們一齊醒了過來。我們一起把帳篷收了起來,拆解之后放進了我背上的大包里。

太陽照常升起了,山間的晨光跨過重山峻嶺的阻隔,肆意地灑在了我們所過夜的山谷里,雪地反射出金黃色的璀璨光芒,燦爛的光影在山峰和冰凌間穿梭,映出了江末然和我的身影。江末然看向東方升起的太陽,欣喜地抱住了我的手臂,歪著頭,沖我可愛地笑。

本應躁動的肺部突然平靜了下來,心跳也歸于平和,我笑著看向身旁的江末然,又看向遠處的前路。誠然那是一條充滿了險阻的路,但現在卻是鋪滿了陽光,散發著希望。

“走吧?”

“走吧!”

我們手牽著手上路了。

今天原計劃走全路程的一半,但現在大概只能走完四成了。

我突然發現前面有一段要沿著峭壁行走,而峭壁之下就是一條溪流。我探頭看了看,不知該慶幸它已經解凍了,摔下去不至于粉身碎骨,還是該擔憂于摔下去就會掉入仍舊刺骨的水里。

于是我拍了拍她的腦袋,說:“末然,你看見前面的路況了嗎?”

“當然,笨蛋凌云。按之前說的,你在我后面!”江末然回過頭來,也拍了拍我的腦袋,然后便向前快步走去。

“小心啊!”我邊說邊跟了上去。

巖壁旁只有一條極窄的路,并且有些傾斜,看起來一點也不安全。江末然試探性地踏出了一步,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掌心生出一把汗——

“咔……”

江末然的身子忽然晃了一下,似乎正失去平衡,扶著巖壁的手開始發抖,另一只騰空保持平衡的手也開始慌張的搖晃起來。

來不及多想,我一個箭步跨了上去,先一把抓住了她的圍巾,如同勒緊馬的韁繩一般把她拉住。然后立刻伸出另一只手托住她重心不穩且已向后傾的身子。見她已經慢慢站穩了,我趕緊松開了抓著圍巾的手,不讓她被勒傷。

“呼……真險,”江末然的臉色不知是在慌張還是在歡喜,她摸了摸我的臉,好像是在確認自己已經逃離了危險,“謝謝我的凌云——”

“真是太危險了,下次可不能這樣了。”我平復了下激動的情緒。

“別緊繃著你那張臉啦。至少我們知道了不能這么走這條路嘛,得大跨一步——所以笑一個嘛。”江末然在我的懷里笑嘻嘻地說。

“還走這條路?啊?”我驚異地說。

“不然呢?難道走回頭路嗎?”江末然認真地問我,我一時間答不上來,而她趁我愣神的時候又開始摩拳擦掌,準備向這條峭壁之路進發。

江末然這次直接跨過了剛剛那塊搖搖欲墜的巖石,抓著巖壁上的凸起部分。我也跟了上去,緊緊看著眼前的江末然的動作,一有不對我就要立刻拉住她。

最終我們有驚無險地走完了第一段險路,當然不會是最后一段……前面的路還很長呢,實在令人擔心。不過幸運再次眷顧了我們,除了一些只需要用點力氣翻過去的高大的巖石,沒有別的什么險阻了,我那爛透了的肺似乎今天心情也不錯,沒讓我咳嗽咳得翻天地覆,停下來休息。在入夜前,我們幾乎走完了全部路程的一半。

在山腰上我們支起了一個帳篷。夜間,天氣開始變冷了,也許只是海拔上升了而已。但是風確確實實大了起來,呼嘯著穿過山谷,吹起地上的積雪,拍打著我們的帳篷里。

“末然,你說帳篷不會被風吹走吧?”我擔憂看向已經窩在被子里的江末然,她的臉顯得有些紅,是寒風留下的痕跡。我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卻發現我的手又冰又涼。

“睡覺!病號凌云!快來睡覺!別想這些了,帳篷的釘子可是我和你一起打的,這么牢怎么可能吹得跑!”江末然從被子里伸出手,直接握住了我那冰涼的手。也許這就是病人和健康人的差別,她的手仍舊是那么的溫暖,像是春天的泉水般。江末然笑了笑,用了用力,把我拉了下來,剛躺下去,她就又把我拉進了被窩里。

帳外的風愈來愈強烈,雖然我相信她和我把帳篷釘得很牢,但我還是隱隱擔憂著這家伙會不會突然騰空而起,然后——

“凌云,你說萬一帳篷飛了,我們是不是就能和帳篷一起飛啊,像那個很久之前的電影,氣球把房子帶上了天空一樣。”她突然抓著我的肩對我說。

“你怎么和我想一塊去了呀,末然。”我高興地說,“要是真能這樣就好了。”

“要是真有這種事情,那你的病也一定好了……”江末然一下子就不笑了,眼里不再是歡喜,而是自我得病以來一直都有的淡淡的憂傷。

我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好了,該我對你說了,不要想這些了。快睡覺!”

“好吧,希望風越來越小。”


江末然的愿望總能實現,第三天早上風的確停了,但是昨晚下了雪,一打開帳篷的門,就是快和字典一般厚的積雪。

“咳咳……咳……”

這些雪注定了今天的路不會好走,因為才剛剛踏上路途半個多小時,我們就遇見了高聳的崖壁。

“咳咳咳!咳!……”

崖面是凹凸不平的,凸起的石塊尤其尖銳,也沒有足夠多的落腳點。厚厚的云也攀了上來,遮住了幾處,給前路增添了幾分未知與危險

“凌云……我們好像選錯路了。”她緊緊地抱住我的手臂,抬著頭看向我們將要攀上的巖壁,聲音緊張起來,“你可以嗎?你又咳嗽了,我們要不往回走換路吧?”

“換路?那不就是換個面登上嘛,這不是繞遠了嗎。”我問。

“可是這雖然是近路但是危險啊,你可以嗎?”她突然狠狠地拍了下我的后背,肺里積蓄已久的氣流噴發出來,嗓子又痛又癢,肺如同一個干癟的,滿是針孔的氣球一般。我感覺快把自己的五臟六腑咳出來了。

“咳!謝謝你,現在舒服多了……我,我當然可以了,我甚至還能給你開路——”還沒等我把語氣詞加上,她就捂住了我的嘴。

“不行!我來。我拿根繩子出來把你綁著,這樣你就不會亂跑了,只能老老實實地跟著我啦,更不會掉下去。”江末然笑嘻嘻地說,然后移開了手,開始卸包,從包里拿出一根又粗又長的尼龍繩來。

“綁著?”我詫異地問。是挺安全,但我總有些不安,我感覺我這個已大不如前強盛的軀體會拖累她。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擔憂,于是把手停了下來,認真地對我說:“別怕,你不會拖累我的。快點乖乖過來!待會云多了更不好爬了。”

“行,行吧。”我靠了過去,靜靜等待她把用繩子把我們綁定在一起。心跳由于緊張開始加速,在手套里仍舊凍僵的手抖了起來。

趁江末然低頭專心致志地處理著綁定結,我悄悄從包里拿出個長方形的小玩意塞進了登山衣胸前的大口袋里,會有用的。

“好啦,絕對牢固!走吧凌云!”她突然抬起來,笑容滿面,似乎一點也不害怕前路的危險。

于是我們一起走向了崖壁,她在前。江末然抓住一塊石頭,用力攀了上去,我也被帶著貼近了她。然后她再用力,再攀登,繩子不再曲折,我們之間也拉開了距離。

爬了一分多鐘后,江末然高興地低下頭對我說:“凌云,我的位置在往上10米左右有個空間足夠的落腳點,我們在那休息會!”

“好的!”我抬起頭,看了看上面的江末然,又看了看巖壁,快速思考著路線。

“咔嚓……”

過了一會,頭頂上的一塊大巖石上面傳來了我熟悉的聲音:“凌云——我到了!”

“嗯!我到你剛才的位置了。”現在我們之間相隔10米多,如果我多用力,再矯健一點,一下就能到。

我踩上了江末然踩過的巖石,抓住她剛剛抓過的巖壁凸起,腳下一蹬,手指發力——

“咔咔咔!”

我抓著那塊凸起突然斷裂了!我的身子開始向后傾,幸好腳下還有巖石——

“咔……”

腳下空了,一切都沒了。

巖壁是有角度的,我這么落下去,唯一可觸及的落腳地是最底端我們的起點。

重力無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咽喉,讓我喘不過氣了,我被拽下去了,我會一直一直下落!我已經準備好合眼了。

“凌云?”江末然驚異的聲音傳來,隨后是疼痛地喊叫:“啊!繩子怎么把我勒住了!”

我如夢初醒般睜開眼,發現我懸在半空中,繩子吊著我,從重力的大手中搶回了我。

“凌云!你掉下去了嗎!”江末然焦急地問。

“該死,好像是這樣!”我攥緊了拳頭,搖晃著身子,試圖夠到崖壁。

“不,凌云,別這樣……繩子的伸張到了極限,我的腰,腰被勒在繩子上了,好疼。”

“你還好嗎?對,對不起。我再試三次,就三次,不行就換辦法,對不起……末然。”

我奮力晃著身子,雙腿跨開,雙手牢牢抓著繩,然而無論晃得幅度多大,我的登山靴和那該死的巖壁間永遠只差那該死的幾厘米!

“呃,啊……凌云,你越晃我就被勒得越緊……我感覺你離我不止10米了。我試試,試試,”江末然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因為太疼了,然后接著說,“我看看能不能把你拉上來。”

“拉上來?”我難以置信。此時我已經恢復到了懸在半空中的樣子,看起來好像悠閑地站在云上,但我的心已如刀絞。我不知道該怎么樣緩解她的疼痛,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送上去。

“你當石頭和滑輪一樣圓,我和砝碼一樣輕嗎?拉不上去的,那樣你也會更疼的。”

“可,可,一直吊著也不行啊……上面好冷!”江末然的聲音越來越悲傷了,好像那原本保護我們二人的生命之繩已經變成了套在我們脖子上的絞索一般,“我的身子好像要凍僵了。”

“該死的,我那個小玩意去哪了。”我把手伸在胸前口袋里翻找,卻找不到我想要的東西。

“什么東西?”江末然在上面問。

“啊……找到了,嗯?怎么是打火機?我放錯了?”我把那個黑色的長方形狀物體拿出來一看,居然是個打火機。我只好把打火機丟進包里,單手翻找,終于找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什么呀!凌云!你別瞞著我!”江末然拍打著巖石,大聲說。

我的手里拿著的黑色長方形物體十分小巧,我把裝著的保護蓋拿掉,抽出里面的東西,它閃著銀光——一把折疊刀,我昨天晚上還用這個開過罐頭。

“一把折疊刀,末然。”我平靜地說。

“刀?你要干什么!”她的聲音變得警覺,又有些生氣。

“很明白了,我夠不著巖壁,你拉不上我。我們要是一直這樣吊著,只能活活凍死在這山上!沒有一點兒溫暖!”我朝著上面大聲地喊著,“死一個總比兩個好?不是嗎?而且這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

“不行!絕對不行!”江末然開始拉繩子,但那點微薄的力我甚至都感受不到,只能從那令我心碎的,力竭時才有的嘶啞聲音知道她在拉我。

“該死,折疊刀怎么甩不開了!”我又用力甩了下刀,這玩意的刀片不會凍住了吧?

“凌云!絕對不行!停下!我們再想辦法!”我好像看見江末然死死抓著我的肩,臉幾乎要貼上我的臉在喊。

“割掉之后你就可以繼續往上爬,找到一塊空地,你的包里除了睡袋還有一個一人用帳篷。那是我趁著昨天晚上你睡著了塞的!”我放棄了甩開刀,轉而用手嘗試掰開。

身子又往下墜了一些,說明她被勒得更緊了。我已不忍心再聽她說什么了。但是凍僵了的手也不愿聽我使喚了,我始終掰不開折疊刀。

“絕不!我會救你的,就是現在,馬上,立刻……你不會有事的……凌云!”她的聲音慌亂起來。

“我早晚都得死啊,末然,如果我更早點死能換來你活下去,登上山頂,平安回到家也值了……這東西怎么還不打開!”

我的手已經凍僵了,根本打不開這把折疊刀,而且不太靈活的手讓我時刻擔心這把刀會掉下去,她會陷入真正的危險境地。

在她不斷的叫喊中,這把該死的刀的刀刃終于轉了一點點,我深吸一口氣,緩和了下激動的情緒和心跳。手牢牢握著刀,用力掰了開來。銀色的刀刃伴著駭人的聲響亮了出來,我抹去了上面的雪。

我不打算給江末然留遺言,因為在我塞給她的單人帳篷里,已經有好幾封遺書了。在出發前我就想過萬一我在登山中先走了怎么辦,所以寫了一封,也想過萬一在路途中死了如何,又寫了一封,當然,如果一切順利,我在家里安詳的迎接死亡的話,我也為此寫了一封給她。

“凌云!你怎么不說話啊……”江末然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了下來。我想是時候了。

“末然!江末然!”我抬起頭,向著被巖石遮住的她的臉那露出了一個微笑。

“別做傻事!凌云!我會救你上來的!”江末然哭喊道。

刀刃已經接觸到了尼龍繩上,雖然十分粗,但我還是切開了個口子,我的身子逐漸開始傾斜。

“不要這樣!凌云!”我突然感覺到一股力量在嘗試往上拽我,我驚異地抬起頭,江末然的手正死死抓住繩子,竭力往上拉動。然而繩子的斷裂卻加深了。

“會疼的!末然,休息一會吧……”

我抹去眼角幾顆孤獨的淚珠,咬著牙,緊握刀柄,在割下最后一刀的同時,笑著朝天說道:“愛你,末然!——”

繩子突然間斷裂,我開始向下墜去,我看見那云霧中隱約有一張臉,是我時刻牽掛和深愛的人。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衷心祝愿她此時和日后的每一日都是笑著度過的……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只是我再也看不見了。



好,好冷……我好像被冰冷的雪包裹了,這難道就是我的歸宿嗎?為什么我還有著奄奄一息的意識……

我終于迎來了我最害怕的結局,我將要在孤獨與寒冷中慢慢死去。

我想給自己調整個好看的睡相,嘗試動了動腿,第一下沒反應,第二下卻突然應激性的彈了起來。

我感到不可思議,于是睜開了眼。我身處一片黑暗之中,沒有任何光亮。我又試著動了動手指,居然也有反應,我的手還可以握成一個拳,甚至是比個剪刀手。

我還活著?還沒凍死?我不應該頭破血流嗎?也許我已經頭破血流了,我感到后腦勺所接觸的地面軟乎乎的,也許是血流了出來,皮破了肉露了出來,我已經在這躺了許久,也許對疼痛已經麻木了……

那我怎么還沒死?

這時肺部又躁動起來,強烈的咳嗽迫使我坐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后腦勺,很冷,但我摸到了頭發和完整的頭皮……我摔到積雪上了?雪真有這么厚嗎?我真的沒有死嗎?

我用盡全力跳了起來,發現我居然能搖搖晃晃,全身發抖地站著。雖然我感覺渾身上下又疼又冷,但是我能動,我能走……我居然還活著!

雖然對一個將死的絕癥患者來說劫后余生沒有什么實際意義,但是我還有愿望,還有僅存的活力,更重要的是還有她!我要去找到她,我要爬上去,找到江末然!

我先從包里拿了支體溫計塞進嘴里測了一下,34度。我急忙拿出水壺,和食物,開始為自己恢復體溫和熱量。

往嘴里塞了些熱食后,我抬頭看向了黑夜中的巖壁,在云霧和雪花中,我好像看見了一絲暖黃色的光亮……我揉了揉眼,那,那不是我們的露營燈嗎?江末然有一盞,我也有一盞!我仔細看去,發現燈的方向的方位不是我們剛剛上去的方位,水平方向上偏移了幾十米……也許是她在告訴我從那上去?

那束光芒不斷沖擊著黑暗,讓我魂牽夢繞。我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對江末然的思念,我扔了些雜物,一邊抹淚一邊跑到了崖壁之下。又一次開始攀爬。

爬了20分鐘,我終于夠到了那盞燈。我一咬牙一用力,翻了上去,在巖石間打了個滾。

我一把抓住那盞燈,我看見了一張字條,借著溫暖的燈光,我讀了起來。

“凌云,跟著光走就能找到我啦。你就能和我一起登上山了。只是為什么你變成了靈魂啊……”

不過這條路不會留給鬼魂凌云的,我會兌現與江末然的諾言,也實現自己的愿望,活著和她一起攜手跨越山峰!

我提著燈往前走,路越來越坎坷崎嶇,夜里的風雪也來越大,唯有燈光護佑著我。

我的思緒不自覺地回到了江末然發現我得病的那個晚上,半夜仍無法睡著的我躺在床上痛苦地哭了起來,江末然終于還是知道了我要逝去,她會親眼地看著我一點點的死去,我也從未如此害怕我陪伴不了她了。

“別哭啦,凌云。我開盞燈,給你擦擦淚。”江末然輕柔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同樣是暖黃色的燈光在黑夜中亮起,她從床頭柜上的紙盒里抽出一張紙給我擦了擦。

“你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瞞我這么久,還哭什么呢……你已經沒什么可怕了呀。”江末然把我抱著。

“未來的路上還有多少艱難險阻,我就這么走了,再也沒法和你一起承擔了。”我小聲說著。

“但我很高興你曾在我的人生里存在過,陪伴過我,嗯……也許你還能一直陪著我呢。以別的方式和我一起度過那些難關。”

“這讓我想起一個東西……長明火。”

“是嗎?那我也會給你點一盞常亮的燈的,指引你跨過那些坎坷來找到我。”

江末然真的給我留了一盞燈,不過她肯定想不到,我也想不到我還活著。

路還在走著,夜越來越深。我看了看手表,卻發現表已經不走了。我猜測已經0點過了,一天又過了。

我本以為可以一路走到山頂,但是現在我卻面臨岔路選擇。沒有腳印和記號,有也被風雪掩埋了。唯有右方雪地里有一個微弱的光源,我跑過去一看,是一個熒光棒。我回想了一下,反應過來這是我陪江末然去看演唱會時買的。她扔在這里大概是為了告訴我往哪走。

我把帽子拉緊了些,頂著風雪往右方走。

每走一步我都感覺我的呼吸變得更艱難了一分,腳從抬起到落下能咳嗽好幾次。我捂著胸口,感到肺要從內部炸開了,甚至比我摔下時還要疼痛。黑夜之中除了我虛弱的喘息聲,沒有任何別的人聲。我打算休息一會,但周圍連塊大點的石頭都沒有,只有許多冰柱和巨大的冰塊。

突然,我腳下一滑,身子向后倒下,開始向下滑去,我似乎又開始往下墜,還是掉進了一個冰洞里!我像坐在一個巨大的滑滑梯上朝下滑去,我瘋狂地用手在包邊摸索著,想要找著我掛著的冰鎬,待我摸到冰鎬的柄時,我也滑到了底端,頭砸在了冰上。

我握著冰鎬,艱難地站了起來,發現我滑下來的那條冰道很長很陡,我幾乎是在一瞬間滑落到底的。我不可能爬上去。

但是這個冰洞也不是死的,前面有一條向上的路。我從包里拿出手電筒來朝前面打光,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這條路上什么都沒有,只有冰和石,幽暗而危險。那些巖石都經歷了不知多少萬年的風霜,有的凹凸不平,有的棱角分明,像古代文明的象形畫和文字一般。可惜在這種苦寒之地怎么會有文明的痕跡——

等等,這,這好像是現代漢語的痕跡?

左邊的一塊冰上有直線刻成的字跡,似乎是怕我看不清楚,下面的巖石上也有一樣的痕跡。我把手電筒對準冰面,仔細辨認起來。

“登山向上”

更仔細地看就會發現中文下面是英文、法文,還有我看不懂的,也許是藏語。一定是哪個好心的登山者留下的。看來只要一直往前往上就可以抵達山頂了,我想我也許在日出前就能見到她了。

我高興地往前走去,感覺又充滿了力量,邊咳邊走,像被氣流推著一樣。但我并不覺得有多難受,因為只要穿過這最后一段險路,我就可以與江末然重逢了。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所處的海拔上升了多少,我終于看見了雪飄了進來,看來外面還在下雪。洞口很大,雪和光一齊落了下來……現在已經是早上了嗎?江末然還好嗎?一想到這些問題,我就加快了腳步,一鼓作氣地頂著肺部的煎熬爬出了洞。

奇怪,這好像不是早上,太陽光這么強……難道是中午?我走了12小時?真有這么長?還是我醒的時候都凌晨了,只是因為天氣所以特別黑?我看向天,太陽此時掛在正上方,只往西邊偏了點,云也散去了許多。

這么說,距離我和她在懸崖上分別已經過了快一天了。我又看向遠處的山,那是我們將要抵達的峰頂,似乎已經不遠了。一想到她可能已經下山了,我就有些失落。

我累得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喝水,把我自己那份的口糧幾乎吃光了。我難得的喝了口治咳嗽的糖漿,如釋重負般躺在地上,貪婪地掠奪空氣中那稀薄的氧氣。

一只在這個高度罕見的雄鷹從我眼前飛過,飛向了她的方向,翅膀強而有力地扇動著氣流,在天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似乎在向我展示著理想的高度,那是多么崇高純潔。

“就如同雄鷹對上獵物,我們對上大山,也一定能輕易征服的!”出發前江末然這么對我說。

該走了,凌云。你和她的一起的最后一個愿望還沒實現呢。

“走吧,末然!”我撐起身,拍了拍雪,對著遠方說道。


雪終于停了,我終于攀上那座峰了,好像并沒有看起來那么好爬。我費了很久才爬過了三分之四的路程,但我已經看見頂端的云朵慢慢飄著。

太陽也要落山了,云逐漸染上了顏色,淡淡的橙色在空中浮著。但我更希望看見紅色,那是江末然發梢挑染的顏色,也是她的眼睛,她的圍巾的顏色。

“喝……哈……”我在一個狹小的落腳點喘了口氣,立最頂端真的不遠了,目測一下只有10到20米,那根繩子從頂端落下來也就那么點長。我多么希望江末然此時此刻正在那坐著,等著我啊。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

艱險的向上攀登終會迎來終點,如同生命一般。一切都有個頭,而我也終會在山路的盡頭,生命的盡頭前找到她的。

現在,我的半個腦袋已經從山頂露了出來,只要用手抓著,腳踩巖石,用力一蹬,我就能抵達了。

我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般,將手慢慢升了上去。

突然,一只溫暖的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幾乎是立刻,馬上,另一只溫暖的手摘下了我的帽子,欣喜地摸著我的頭;一股強勁的力量也作用在了我的身上,我順勢往上一躍——

“凌云!——”

還沒我的眼從快速運動中的模糊里緩過來,我就聽見了江末然欣喜激動的聲音。

“這下我們一起攜手跨越山峰啦!”

江末然迅速抓住我的另一只手,雙手一起用力,把我完全拉了上來。她激動地說不出話來,眼里閃爍的滿是驚喜和幸福,她只是蹲在地上,緊緊抱著我的腦袋,把臉貼在我的額頭上。

“我,我就知道你還在,你還會來找我的!凌云!……”幾顆淚珠從她的眼角滾落下來,但她的嘴角卻從未像這樣飛揚過。

“好啦,不哭,末然。”我也摘了手套,輕輕拂去她的淚水,“我們攜手跨越山峰了,不是嗎?”

“當然!”她坐了下來,又把我拉過來,讓我坐到她身邊來。江末然把鮮紅色的圍巾解開,然后在我脖子上也掛上了一半,繞了幾圈。

她又拿起我的手,指向西面。

“你看!凌云,今天的夕陽多美啊!”

高山之上,金色的夕陽在緩緩下落,染成金黃色的雪山熠熠生輝,萬丈光芒一直向遠處延伸,好像要直到永遠似的。橘紅色的天空上掛滿橙色的云彩,美不勝收的景色讓人移不開眼。

江末然把頭靠在了我的肩上。我轉頭看去,露出一個充滿愛意的笑容。她的臉龐顯得如此溫柔,好像對這樣的結局感到無比的滿足和幸福。

我也一樣。

“凌云,我看見你給我寫的那好幾封遺書了,也只有你會這么干。”

“啊,你看見了?”

江末然點了點頭,笑得開心。

“末然,我突然想到,我以后再也看不到如此美麗的夕陽了。”

“……”

“但我不遺憾,我已經沒有什么遺憾了,我的愿望已經實現了,也是你的愿望。”

“所以,我們現在是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兩個人呀?”

“當然。更重要的是,我對死亡的最后一絲恐懼也沒有了。我再也不怕離開你了。也不怕你的未來了。”

“前面的我可以理解,但是……我的未來?笨蛋凌云就喜歡說謎語。”

“喜歡你才和你說謎語。看見這永不停歇的璀璨光芒了嗎?縱然道阻且躋,它會能照亮你前行的路的。”

“真的?”

“真的。就像你說過要為我留一束光的。”

“這么說,未來,我們仍舊一定——

“能攜手跨越山峰的!”

我們一齊說道,相視一笑,然后擁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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