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深夜加班，站在落地窗往下望，36層樓下一段一段琉璃的燈火閃爍穿梭，看到微信上有個在北美讀書的朋友說“這是炎熱中自由到發慌又絕望到窒息的奢侈焦灼的歲月”。一個個形容詞戳的，差點哭出來。

腦海里閃過陳南西的那句“眼里停泊著萬家燈火，嘴唇艷不過酉時日落”，不知現在算幾時，沒有日落，仍然激動得不能停息。

又奢侈又焦灼，又自由又絕望，我看著窗外夜色，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工作幾年后也常常有如此心境。

1

芳草地是陳南西工作的地方。

我去過兩次。

第一次趕上萬圣節，調皮的南瓜和同樣調皮的孩子在人群里竄來竄去。她們笑著跳著，喊“不給糖就搗蛋哩”！我和朋友相對而坐，吃著桌上的淡淡小菜，對彼此的工作和未來心事重重。

那時候我們赤裸著雙腳剛踏上北漂的列車，放棄安定的生活和溫飽的衣食。前路漫漫有數不清的誘惑在向少年們招手，更大的舞臺更美的人兒啊，年輕的我們生的貪婪，對于看不透的一切都好想要好想要。

第二次來芳草地，是春節剛過。打車40分鐘，等一碗拉面排了一小時的隊。寒冬臘月里，人人臉上都洋溢著過年的氣息。而離開故鄉北上的我，一口日式的面條里吃的都是家鄉的味道。歲月未知，又要漂泊，時時盼君安，努力加飯餐。

這在以后工作的時候，我也常常回憶。回憶就是這個地方，讓陳南西寫出那句

珍惜自行珍惜/無常留給我浪費力氣

等長夜付真心/在安靜的芳草地

這首歌之于我的共鳴，無關主人公的友情愛情，它是夢想和現實的沖擊寫照。一個有想法的人奮力向上爬，內心無比激動又澎湃，然而常常被賜予名為失望的禮物，有時候也會迎來長長的孤獨和思索，可是心里的小火苗不滅，一路走一路哭又一路歌，往日思量付之空談，走一路撿一路的闌珊。我們望著未知的和已經改變的種種，在長夜里靜靜思量，對階到天明。

芳草地真是又漂亮又豪華，我相信，就像很多人的夢一樣。

2

換過幾次工作，出差若干城市，邂逅群群素人。

有一個印象至深的女孩，是與滴滴沒合并之前Uber團隊的。她長相溫和卻作風彪悍，常常單槍匹馬地深入陌生城市，幾個月后，那個城市開始新的Uber業務，她像個戰士驕傲凱旋。

我常常羨慕她的精力旺盛，羨慕她有那么多戰斗可以打，每一場出征都是她的勛章，讓她面對生活可以無比強大。我喜歡她在飯桌上聊起工作眼里迸射的光，太燃了！

然而滴滴和Uber合并的那天，她像一只剛剛打完架的喪氣的小狗。我們坐了很久很久，她把可樂當酒一杯一杯地喝，可是喝不醉。到了最后，她黯然地哭了，“這以后我要干什么呢，突然感覺對手成為一家都不知道要打敗誰……”我問她要不要繼續留在合并后的Uber，她望著杯子里搖曳的可樂，沒有說話。公主已死，屠龍少年的心還在燃燒。無數次廝殺，無數次攀登，無數次欣喜若狂，無數次潸然淚下。

后來我給她聽了《芳草地》，聽到

等我的脾氣都成為道理誰還計較我幾兩情誼

道理空洞情深意重長出我一身無謂形容

她從外地給我打來電話。我們聊起那段讓她兵戈鐵馬興奮不已的日子，聊起她酷愛的一個個城市標語和巨燃的slogan，聊起她對青春的理解對未來的追求。唯獨沒聊她現在過得怎么樣。我不愿意這么早就知曉，我總是想，等過幾年江湖再見，她一定要像以前一樣那么酷那么拽那么癡迷刀光劍影，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啊。

找到一份可以打仗的工作真是年輕時的幸運，可是誰會一直幸運下去呢？只有更加努力和更加平和，以此擁有更多的機會邂逅我們喜歡的好事業，也拾掇出更豁達的心態接受生活的不如意。

3

還記得我大學畢業那會兒，對于未來執念到一種恐懼中。我放棄了保研，錯過了考研，沒有考GRE出國也沒有去名企業實習。旁人異樣的眼神像把把尖刀殺了我一千遍。我貓在宿舍里每天迎著刀子而生存。

那真是我人生中為數不多的灰色日子，我焦灼地快要瘋掉了，可是又一點點主意也沒有。想到未來要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哪里是一個決定就能清楚的呢。總是希望每一個階段都是步步為營，就總是會收獲失望甚至是更殘酷的教訓。

到后來，我從熙熙攘攘的出國隊伍里退出，找了平生第一份小小的工作，薪水微薄，且和我的專業絲毫不相關。

再后來，又從這個小小的平臺跳到更大的平臺上，開啟了以前從未打開的繽紛大門。吃苦是必須的，可是我突然有點感動，曾經那么多的焦慮在一路跌跌撞撞里居然也迎刃而解了。好多個不太現實不太敢想的故事也會偶爾奇跡般降臨在我身上。我又欣喜又惶恐，不知道自己是否配得上這么好的饋贈，有時候又有點貪心，希望那些美麗的好事還能再光顧我的小門。

可是我弄清楚我要成為什么樣的人了么？我的工作在推波助瀾中幫我成為我了么？那些我列在白紙上要還的人情債一一兌現了么？寥寥草草地又大一歲，對于生命哲學的思考不如以前，以前都是深究所以然，現在只愿當下無愧于心了。

咳，想想這歌詞，

被時間辜負的不止一個/徒留我徘徊在原地/陪那片夜色

夜色任我沉默/任我思索 /任我取舍

有些問題到現在我也沒想好，哪有一勞永逸的事業，哪有殺不完的怪獸和龍啊，可這焦慮的歲月不也是種奮斗的體驗么？

真沒想安慰自己，也不奢望歲月靜好，但愿我也能像作者那么勇敢，偶爾發脾氣，偶爾置氣，喝一碗酒豪邁地跟自己說，

有一天我可能會取得普世的成功，或迎來傳統的失敗。屆時在我身上道理和情誼橫飛，無人在意我的真心時，至少我還記得曾經獨自走過那些路上的燈火闌珊。

4

你問這個歌是陳粒的，干嘛都講陳南西，沒辦法，這詞寫的太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