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蒼蒼,皓首穹頂,只見一團(tuán)團(tuán)、一簇簇鵝毛狀的輕盈物飄搖而下,接連不斷地飄啊搖啊,慢慢地,天地重新洪荒起來。據(jù)說盤古開天辟地前世間一片混沌,大概可比之于驟雪之日吧!
人們熱愛隆冬的第一場雪,就像第一次上學(xué),第一次被表揚(yáng),第一次戀愛,第一次遠(yuǎn)行等等,好像從“第一”這個點出發(fā),射線般投向了無比廣闊而美好的想象世界,這里豐盈于現(xiàn)實數(shù)百倍、數(shù)千倍。
終于,暗夜的一場大雪悄無聲息地來了,大地干凈如處子。
山巒像裹了棉被,層層又疊疊,點點又簇簇,裹得不那么嚴(yán)實,露出了枝枝丫丫,突兀得可愛。搖搖欲墜的鳥巢里堆滿了雪,早晨看似增高了一些,到午間已經(jīng)成了圓球狀白色不明物,有些已經(jīng)掉落了,料想鳥兒繞樹三匝也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它們估計恨死這雪天了,連個念想都沒留下。
河床上,到處纖塵不染,只見漫天飛雪還在加增,它要讓一切都無聲無息地去,就像萬物無聲無息地來一樣。這里曾經(jīng)歡笑過孩子們的身影,有過滑雪后的碾痕,也有過某個人對某個人的愛戀,他們感動過這里的每一滴流水,或者也曾有無聲的嗚咽與淚水,白茫茫一場大雪將一切掩蓋了,撫平了……經(jīng)過一冬的蕭條,該離開的早已離開了,連青蛙都懂得用冬眠來孕育新生活……
再把視線從大地轉(zhuǎn)向那些活潑的人兒,站在窗前去瞭望。看吧,一群群姑娘們從屋宇內(nèi)出來了,愛美的她們最耐不住性子,怎可辜負(fù)這大好風(fēng)光?脖頸上圍著大紅的圍巾,在雪地里跳啊,笑啊,美好即刻被定格,就是那團(tuán)雪剛好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的時候……
除了年輕愛美的的女孩們,最熱愛雪的恐怕是孩子了。
假如你掃了他的興,他可不容易忘掉你是如何敗他的興的。有一次,一個男孩公然在作文里寫道,我們班所有同學(xué)都討厭語文老師,原因是那節(jié)課剛好下雪了,但老師要占課。不久前的那場雪我也很激動,我大呼冤枉啊!原來他寫的是小學(xué)的一個語文老師。突然想起魯迅的《五猖會》,如此激動難挨的時刻背誦艱澀而枯燥的《鑒略》?這個父親也真夠敗興的了,背會才能去迎神賽會!到底去了,感覺像是被蒙上了層層污濁,終究索然無味了。
說到索然無味,恐怕最數(shù)城市的雪了,不是撒鹽巴就是各種清雪工具齊上陣。農(nóng)村的雪既親民又鮮活,清晨從結(jié)了冰的玻璃上什么也看不到的,用嘴哈氣,用指甲扣開一條縫兒,哇,外面亮得刺眼,下雪嘍!然后你得親自用掃帚——一掃帚一掃帚地掃出一條道兒來,首先通向露天廁所,然后是和豬、牛、羊、狗等牲畜建立起聯(lián)系,每到一個圈口它們都長著大嘴嚎叫著、哼唧著,以為主人是來喂食的,恐怕只有豬們不擔(dān)心沒吃食,睡得正香。
等孩子們起床后,磨蹭到門口,站定了,冷風(fēng)直往門縫里鉆,忍著大人的“責(zé)罵”,把個鐵門爿推來推去。突然想起,不知誰說大雪天用舌頭去舔門爿,舌頭會被粘上去,我就不信,試試。于是,舌尖遭殃了,真粘住了,怎么都拔不下來。不敢做聲,使勁兒哈氣,好在是“試試”,真去舔的話,估計整個味蕾都得遭殃!
今天雪停了,天放晴了,感覺每一分子空氣都那么刺眼,那么亮堂,我真想把自己揉碎在這刺眼的光亮里,好讓這寒冬的溫暖再靠近一些!明早,那兩條流浪狗不知在不在?
每日清晨來學(xué)校,我都會看到路旁那個下水道蓋子上依偎著兩只流浪狗,身體緊緊地靠在一起,彼此頭尾相接,四肢靠攏,是啊,冬天里流浪狗恐怕只有在井蓋子上才能感受到那一絲絲的溫暖。而下雪的那個早晨它們不見了。我想象不出它們會在這個小城的哪個地方避寒……
盡管這樣,盡管很多動物或者很多人在雪天雪地里無法存活,我們卻自顧自地歡笑和舞蹈著。我們張揚(yáng)著自己的矯情,說不必遮掩,熱愛雪是一種情懷,就像熱愛生活一樣正兒八經(jīng)……
好吧,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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