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鳳墨白續寫之《千秋歲》第一百六十八章 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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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家園

啪的一聲,一只黑釉兔毫茶盞掉在了地上,碎得不成樣子。

迷谷正在清掃一場雨后狐貍洞口的落葉,聞聲匆匆從洞外跑進茶水間,見鳳九正盯著一地碎片出神,急忙將她從那里拉開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著,又從外面拿了掃帚和簸箕來,一一將碎片收拾了。

這兩日,鳳九一直把自己悶在狐貍洞里,也不見她從房間里出來找他說說話,更不見她進廚房打理吃食,照這樣下去,迷谷有些擔心鳳九會悶出病來。

“小殿下,這套茶盞一共十只,已經被你打碎兩只了,你要仔細些。”迷谷一邊收拾地上的碎片一邊引了個話題,想逗著鳳九開口說說話:“這可是姑姑大老遠從昆侖虛帶回來的,據說是墨淵上神親手燒的。連東華帝君都十分贊賞墨淵上神的手藝,姑姑拿它們當寶貝一樣。等哪天姑姑她老人家回來,見茶盞少了幾個,必會‘興師問罪’的。”

鳳九發著呆、走著神,恍惚間聽見迷谷提到了“姑姑”兩個字,心中不免又傷心起來,眼淚更是止不住地順著臉頰撲簌簌地往下落。

今日她從清早就心神不寧的,一顆心總是突突直跳、慌得厲害。鳳九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八成會應在她生死未卜的姑姑身上。她姑姑受了極重的傷,又沒有折顏在身邊替她醫治,此時若再遇上什么險情,可就真的性命堪憂了。

剛剛她好好地在倒茶,就這么心口一疼毫無預兆地失手打碎了茶盞,還是她姑姑最愛的茶盞,這難道不是上天給她的警示么?鳳九心急如焚,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迷谷手上忙活著,忽聽鳳九在一旁小聲抽泣,抬頭一瞧被嚇了一跳,忙跳起身來跑到鳳九身邊安慰道:“小殿下,你成日這個樣子也不是辦法。你沒聽折顏說嗎?姑姑暫無性命之憂,只是不知流落到了何處。狐帝狐后和四位殿下已經分頭去找了,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會傳來消息。”

鳳九雙眼含淚,兩只手拽著迷谷的袖子,哭道:“迷谷,我今日一直有種不好的預感,我知道姑姑此時肯定是出事了,怎么辦?怎么辦?”

迷谷笨手笨腳地用衣袖幫鳳九擦去眼淚,又像鳳九小時候那樣拍拍她的脊背安撫道:“你盡是疑神疑鬼的,自己嚇唬自己,你這幾天傷心過度了,又不曾好好歇息,難免會神思不屬。你看窗外,前幾天還凄風苦雨的,今日風便止住了,雨也停了。晌午的時候,還見了片刻的太陽。若姑姑真的出事了,難道還是這樣的天相預兆嗎?如果這是預兆,也合該是姑姑境況好轉的預兆。”

鳳九雖覺得迷谷的話也有幾分道理,可忽又覺心在胸膛中被一支無形的手狠狠錘了一拳,一時之間痛得她緊捂著心口,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迷谷見鳳九緊蹙著眉沉默無語,只暗自垂淚,以為剛剛勸慰她的話,她多少聽進去了一些,忙又哄她道:“小殿下,你看今日外面終于不下雨了,你何不到狐貍洞外走一走。我告訴你啊,經了這一場雨,狐貍洞后林子里的紫靈芝可是要長成了,你不去看看么?……”

見鳳九緩緩搖了搖頭,迷谷又道:“小殿下,迷谷覺得你還是應該多走動走動,或是去蘑菇集上轉轉也好。下了這些日子的雨,狐貍洞里的枇杷早就吃完了,應該再買半筐回來。小殿下,你不如同迷谷一起去吧。”

鳳九緩了片刻,待剛剛胸口中的悶痛過去之后,才強打著精神對迷谷說:“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適,還是改日再去吧。”

迷谷卻不允許鳳九一直這樣消沉下去,一把將她拉起,在她身后推著她往狐貍洞外走:“走吧走吧!照我說啊,有些小病小痛就是在家里悶出來的。你去外面透透風,疏散疏散筋骨,這一趟下來,興許身上和心里的不痛快就都好了。”鳳九無奈,只得任憑迷谷推著往外走,肩上亦被迷谷套上了一個竹簍。

青丘的湖光山色、旖旎風光,被一場疾風驟雨連日摧殘下來,頗有幾分衰敗之相。以往的一步一景,現在的滿目蒼涼,四下里透著蕭瑟凄清。通往蘑菇集的湖邊小路上落滿了枝頭初綻花蕾;湖心島竹亭的稻草棚頂,也不知被刮到哪里去了;遠處田野里剛結的苞谷成片成片被風吹倒在地里,毀了農人一年的收成……真是越看越揪心。

出谷的一座竹橋被風雨掀翻在河床邊,七八個居住在附近的壯漢正合力將竹橋扶正、加固。河的斜對岸,一伙人圍著一架三輪水車敲敲打打、修修補補,想必經歷了一場風雨,那個粗笨的家伙也有所損壞。另有一隊人擔著扁擔一筐一筐土石挑往河畔加固河堤……風雨過后,生活在青丘的百姓們依舊按部就班的過著自己的日子,各有各忙,修復著一場風雨給他們的生活帶來的創傷。

“青丘還是那個被姑姑治理過的青丘,無論經歷過怎樣的波折,生活還是得繼續下去。原來他們一直比我看得通透。”鳳九佇立在河邊,望著眼前的情景不由得感嘆出聲。

迷谷跟在鳳九身后,笑了笑說道:“小殿下年歲還小,未曾經歷過什么大的天災。咱們青丘的人雖樸實隨性,卻也都在腳踏實地的過日子,什么樣的困難咬咬牙都能扛過去,眼下這些算不得什么。你記不記得姑姑說過,生活就是修行。修行啊,它不只在深山幽谷中禪坐入定,其實更多是在柴米油鹽的日子里呀。”

鳳九微笑著點點頭:“嗯。說得不錯。什么樣的困難咬咬牙都能扛過去。我想姑姑無論身在何方,也定會將這次的劫難扛過去。她怎么會輕易就離開我們呢……”鳳九迎著風望向遠方,眼中隱隱有淚。

“小殿下能這樣想就太好了。”迷谷見鳳九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些微笑,心中也踏實不少,“誰這一生不是三災八難的?只有扛得過去才能飛升啊。”

鳳九點點頭,同迷谷一起朝著蘑菇集的方向走去。

青丘的蘑菇集上人頭攢動、熙來攘往。被迫歇業了許多天的攤販們將自家僅剩的囤貨一一搬出來販售,期待能趕著賣個好價錢。

迷谷擔心人多相互推擠,便將鳳九擋在身后,一邊挑揀些新鮮的果蔬,一邊往前慢慢走著。剛找到一家賣皮薄肉厚的枇杷,轉身去向鳳九要竹簍,卻已不見了鳳九的人影。

此時,蘑菇集一旁兩座竹樓夾出的一條狹小胡同里,鳳九被一個細瘦高個兒的黑衣人出其不意地拖拽進來,并捂住了嘴巴、按在了墻山上。

青丘在白淺七萬多年的治理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幾時竟有人光天化日下在大街上攔路行兇了?難不成她姑姑剛離開青丘,此處就沒有法度了么?

鳳九登時血往腦門兒上涌,反手用巧勁掙開那黑衣人的禁錮,回身抬手便要開打。那人并沒有下死手按著鳳九,且見她動怒,忙伸出食指豎在唇邊,指示意她噤聲:“不要打,不要打!你看清楚,是老子!”

那人將頭上戴的那頂黑色帷帽往上撩了撩,露出一張如花似玉的臉來。鳳九大驚失色:“小燕壯士,怎么會是你?!”

來人正是從梵音谷歷盡艱辛才出得谷來的魔族壯士燕池悟。當日,他與鳳九在梵音谷盜取頻婆果的途中走散,因不會泅水,也不懂劈開谷口的關竅,所以一直出不得谷,被迫在谷中住了許多日子。機緣巧合下,燕池悟在梵音谷谷口偶遇喬裝化名為西海大皇子的疊風入谷駐防,借著他們那一行人入谷的便利,從尚未閉合的谷口中擠了出去。

在此之后的數日里,小燕一邊四處閑逛,一邊尋找鳳九的下落。期間,他又風聞魔族始祖女神少綰與青丘白淺之間出了大變故,極速趕往南荒魔族之地的途中,卻發現南荒邊界上已被戰神下了禁制,幾個兵營在邊境駐扎看守,里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好在他機敏,躲得遠,這才逃過了那些天兵的眼睛。后又經過多番私下探聽,小燕這才弄明白魔族少綰與青丘白淺之間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燕雖自幼崇拜少綰昔年間是個魔族英雄,卻也深以為她這次的舉動有些不明智,著實是沖動了,直白一點說,就是里外里透著有些傻。如今連帶著拖累了魔族合族子民不消說,連少綰自身的性命都難以保全,這一切難道就是為了男女之間那點兒恩怨情仇么?燕池悟覺得這筆“買賣”魔族是虧得底兒掉!

可話又說回來,合族上下未被禁足的只有他燕池悟一人。若是本著同舟共濟的原則,他理應拼死闖過禁制,回到魔族誓與族人共存亡才是。

可螻蟻尚且貪生,生而為魔,更該愛惜老天爺給的這條不屈不撓的小命。坐以待斃似乎有些被動,也有些窩囊。與其等死,不如拉下臉來試著與東華帝君那個冰塊臉講講和。

倘或冰塊臉顧念這些年與他撕打了無數架的舊交情,不去計較曾被燕池悟鎖入十惡蓮花鏡那檔子事兒,興許還能與戰神墨淵過個話兒、替魔族求求情,饒過魔族無辜的平民百姓。

至于少綰……燕池悟想,是英雄就要敢作敢當,做錯了事怎么也逃不脫懲罰——甭管這懲罰來自于誰。就如同他小的時候用廚房的淘米水換了他爹老燕的米酒,無論醉倒在哪個犄角旮旯,回來還是怎么也逃不過他爹那一頓板子。

話扯得有些遠了,真到了種族存亡的關鍵時刻,自尊和面子的分量就顯得不值一提了——燕池悟覺得自己此時的情操比盜取頻婆果的時候要高尚了許多。

尋找冰塊臉,九重天太晨宮和昆侖虛他是不大敢去的。被守門人發現了,恐怕得被丟回南荒魔族去,也或許成為少綰的替罪羊。除了那兩處不能涉足意外,他第一個想到了青丘。冰塊臉與白鳳九形影不離,找到白鳳九也就找得到冰塊臉。即使找不到白鳳九,也能在白鳳九的老家打聽到她身在何處。燕池悟就是這么想的,也這么干了。

首發于2018-08-04
修改于2019-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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