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老房子住了10年，老家門口有四棵李子樹，一棵桂花樹。

一夜春風來，四棵李子樹的花就競相開放了，一樹樹雪白，風一吹就把整個地都染白了。

而那棵夾在李子樹中間的桂花樹，從我開始關注它，它就一直那般低矮弱小，也不知道長了多少年，始終長不到像李子樹那么高。一年四季，它都枝葉繁茂，但卻從未見它開過花。

我問我媽為什么，她說本來就不開花的吧！

我跑去問我外公，他說大概是公的吧！

因此，我對要開花的桂花樹羨慕的不得了，每到金秋八月，那些溫柔的小花朵開了一樹，那米粒般金黃的花朵配上墨綠的樹葉，一串一串點亮了一棵樹，清風拂過，十里之外，就能聞到那沁人心脾的芳香。

在我上學的路上，老張家門口有一個特別高的土坎，坎子中央就長了一顆桂花樹，怕是有百年的年齡的了。

那桂花樹龐大得很，樹干粗壯彎曲，以與地面45°的角度傾斜著向上長，樹皮皺摺縱橫，像是老人沉思的前額。分叉處長出許多枝丫，每根枝丫上都能站上幾個人。

一到開花季節，趁主人家不在的時候，就有許多勇敢的小伙伴不顧掉下坎下的危險，爬上桂花樹，摘下一串串桂花往下扔，我們就欣喜地接住。

2

那些摘下的桂花拿回家，找來一個啤酒瓶，裝上自來水，把花插上，放進房間，關上房門。當再次進入房間的時候，那香味撲鼻而來，那感覺就像是自己房間里種了一棵桂花樹。

縈繞在花香中，睡夢中都在想第二天一定要自己爬上那桂花樹再去摘上幾串桂花。

然而，當第二天再來到桂花樹旁的時候，卻發現那小氣的主人家已經正往上潑糞，口中還念念有詞，埋怨那些“賊”們把桂花折得亂七八糟。

看著那粗壯的樹干被潑滿糞，聞著那混合著糞味的花香，那才雀躍起來的心情一下子就跌倒了谷底，不禁在心里開始埋怨起那細腸子的主人，這么大一株桂花樹，給我們這些小“賊”們摘幾朵又如何。

要說這桂花香，還是自然的好。雖然我很眷戀這桂花香，但是那滿大街的桂花香水卻是我最討厭的。那些年輕的婦女們總是在出門吃酒的時候往穿得齊整的衣服上噴上點香水，從你身邊走過的時候，那沉悶的香味侵入鼻子，惹得你憋不住打幾個噴嚏。

那玻璃瓶里裝的水雖然稱為香水，但在我聞來，簡直奇臭無比。那些由劣質的香精、酒精和水兌出的液體，散發出的都是令人頭暈目眩的味道，半分不及那自然的花香。

3

在我生命的第二個十年剛開始，我們家另外選址修了新房子，在場壩旁，記不得是母親還是父親，不知從哪里移植來了一株桂花摘上。從此我就日日盼，年年盼，希望能看到它開花，但是當鄰居家的那株矮桂花都開了幾年了，我們家這株還不見動靜。

這時記憶不由得飄向了外公說那句“大概是公的吧”那個場景，不禁莞爾一笑，想來大概這株又是公的吧，真想和外公分享一下。意識清醒過來，才想起外公離開我們已經好幾年了，好懷念他微笑著說話逗我們的樣子，好想他。

后來，出去讀書后，我就沒機會再關注那株桂花樹了，只記得有一年弟弟發來信息說桂花開了幾朵，我內心一陣欣喜，讓他發照片來看。也記不得到底有沒有收到照片，由于長期在外求學，回家時總是遇不上桂花開的時候。

前年，在父親的籌劃下，住了十幾年的房子被推倒重建。年初，出門時還是一副舊模樣，年末回到家時，房子已經煥然一新，而那株桂花也已不見蹤影。

我連忙抓來弟弟問道：“桂花去那兒了？”

“被鏟掉了嘛。”

“不是說已經開花了嗎，為什么鏟掉？”

“爸爸說要重新打場壩，而且花只開過一次，就再也沒開過。”

我不禁心里一陣失落。

4

從小開始我就有一個花園夢，記得老房子的場壩還是土壩時，我不知從哪里弄來一株花，在門前栽上，而母親卻一鋤頭就給我鏟平了，放學回家的我得知后，跑去質問她為什么，她說我把花栽在了路中間，擋著路了。

從此，我的花園夢只放在了心里。

當第一次搬家時，我也希望父親能在場壩邊上為我預留出小花圃的部分，我沒有主動說，我滿心我以為他心里知道，直到那些水泥全部把土掩蓋時，我才哭訴道：“我就是想種花嘛，給我一點點土地怎么了嘛？”

父親說：“你不早說。”

而后，我便更加傷心了。

每次上學從胡老師家門前路過的時候，我都忍不住向他家的小花園伸頭望去，看到那些爭奇斗艷、姹紫嫣紅的鮮花，我總覺得它們在早上都是有靈氣的，我也總是夢想終有一天我也能擁有這些精靈。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的愛花之心早就埋藏在心底布滿灰塵了。然而，記憶總是會蘇醒，每當想起那株被母親一鋤頭鏟掉的花，總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如今，新房門口桂花樹被砍掉的旁邊留下了一小塊土，上面栽滿了小蔥和生菜，在母親看來，這實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