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望著窗外迅速移動著的風景,耐心被機械地打磨著,這種感覺很熟悉,就像他拼盡一切想要逃離的生活。
他從磨的已經無法辨識出本色的大包中掏出一聽啤酒,又摸索了一會拿出了那封面已經皺得不成樣子的詩集。z嫻熟地扯開了易拉罐的拉環,微晃了下手中的液體,罐口邊便溢出了些還蘊著豐收味道的金色。多像馬尿啊,z想著。為了找尋這些情調,他特意讓座位硌著自己的腰,倔強地從g市挪至h市。他太恐懼自己熟悉的一切了,糜爛,雷同,無趣,空洞。身邊的人仿佛權為利益而活。我大概也是個篤信的青年了罷,z一遍遍地詢問著自己,心里卻不知怎的有些隱隱的擔憂。
他終于抵達了最后一個月臺。
剛下火車,一股潮濕的空氣便擁向了他,望著這匆忙雜亂的火車站,z的心中卻有了幾分寧靜和安然。火車站離此市的名勝景區不遠,z沒有安頓自己的行李,也沒有稍適休息,他迫不及待地來到了湖邊,游人如織,他的心中卻無一人安棲。這片水域有著無數的綺麗傳說,但似乎周邊沒有一處可以供他駐足。
到達時就不早了,天色漸漸昏暗了下來,燈光映得路上滿是繁華。原來這地方也不過如此,都是一樣虛偽的。z喃喃道,不由自主地向著附近的山麓走去,他用天轉黑的時間爬上了山,悶悶地走向了山邊的懸崖,卻發現那里已然坐著一個女人。開始判斷她的性別時z還有點不確定,不管是發型還是身體的輪廓那人都偏向于男性,但她腳上的細高跟打散了z的一頭霧水。
未等z開口搭訕,她便輕嚅道:“你也是想不開才來這兒看風景的嗎?”
聽到她的聲音,z不由得愣了一下:這分明是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帶有磁性。
“我猜你在糾結我的性別,”她又開口了,“憑心而論,我是個男人沒有錯,但我不介意你認為我是個女的。”
“可是.....”z咽下剩下的半截話,剛出口他就覺得這個問題有些不妥。
“我是個跨性別者。”
z在之前28年的人生中對這類人略有耳聞,他的心本能地涌起了幾分憐憫, “我很抱歉....”
“呵哈....”對方干笑了兩聲,斜側著頭問道,“你因為什么想不開呢?”
z這才看清他的面龐,是個很清秀的男人,或許稱他為男孩更為合適,他的眉眼中絲毫透不出男人應有的陽剛和英氣,z仿佛還從他有些猶豫的眼中探索到了些怯懦失措。
z望著遠方,用盡幾乎畢身氣力喊出了他的回復:“我-不-愛-這-個-世-界——”
“為什么不愛呢?”對方似乎并不驚訝”
“做一個虛假的人實在太累,我感覺沒法讓自己的心靈有個合適的歸屬,我不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我只能選擇逃離這個世界,逃離這個生活。”
“這樣嗎.....可能你沒有試過做自己,那是一件更難的事情。”
“呵呵,是嗎?”z漫不經心的敷衍著。
“我就做不到做真實的自己,你說你不愛這個世界,可這個世界從沒有眷顧過我...我就是個怪胎,垃圾,徹頭徹尾的異類!”那人說著說著竟開始用手一下一下地用力錘地。
“所以你就想從這跳下去?”
“這么說也沒錯吧,但我覺得我的日子還沒到最難挨的時候,我不忍心就這么放棄我作為女人的生活。”說著他就低下了頭。
z的眼睛偷偷地朝他瞥了一瞥,他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好像有什么東西土崩瓦解了,不知怎么回事,懸崖邊的風景讓他覺得有些恐懼,他不知該怎么把話茬接下來,考慮了良久,他才動了動嘴唇,“考慮和我下去喝一杯?早就聽說這附近的酒吧好像挺不錯的。”
“下去當然沒問題,可我不太喜歡酒吧里的環境,不如就在路上走走怎么樣?”那人朝z眨眨眼說。
z恍惚地應下,忽然想起被丟在半山腰的行李和包里的遺書,既然現在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是得撿回來。
“我叫v,我覺得我們還是互相認識一下比較好。”
“z。”
為了撿回那個老舊的背包,z的胳膊多了幾處劃痕,他的膝蓋也因為磨損而滲出了紅色的血珠。但那些東西終究是回到了他的手上,一路上他一直好奇v的高跟會不會讓他感到不適,他一直克制著自己不發問,但卻沒有忍住。
“你的腳塞在那玩意兒里面會難過嗎?”
“還行吧…”v沒多說什么,仿佛只是出于禮貌的有了回應。
直到在山腳的燈光下,他才看到那雙捆束著他雙腳的藝術品,他的腳因此而腫大淤青。
“好像不怎么合腳啊。”z猶豫地說出這句話,他怕這樣的無心之言會戳疼v那隱藏在瘦削軀體下的未愈創疤。
“這是分手禮物,我前任送的。”v似乎很平靜。
“前任?”z不禁有些詫異,不知跨性別者的戀人該是個什么樣。
“她對我很好,我們彼此相愛,可我想當個女人,所以只能分開。”他癡癡地望著天燈,似乎在回憶著些什么。
后來的事記不太清了,v的淚水泡大了他的眼袋,他用只睜著一條小縫的眼睛重新審視著自己,胃里卻開始了一陣翻騰。
“原來自己并沒有什么明晰的理想,到頭來追求的只是安逸,選擇的是逃避,他那所謂的果敢還不及v的萬分之一,原來并不是命運不給予自己鮮花,只是自己不配擁有。”
“不配擁有任何事業,愛情,甚至是這個皮囊,這條性命。”
z向來是看不起任何人的,可他卻將v穩穩地放在了自己的頭頂和心上,他開始瘋狂地為他付出燃燒,把他向夢想的彼岸推進著,為她而爭取抑或是顛倒。
似乎僅是剎那,他的詩篇和藝術成了被燒了再燒的刺眼的灰燼。
v只是看著他微笑,偶爾輕輕在他耳畔訴說著自己的改變和愿景,堅定著自己的愿望。
每日如常,做飯做事做愛,z卻沒有一絲厭煩。可能是被v感化了,可能是他自己開始做自己了,也可能是生活逐漸值得他去擁抱去熱愛了。z無時無刻地想讓每一天長一點,再長一點。他榨干了自己為v提供一切他所需要的美麗,即使v已經告訴他不需要這么多,可他還是想要把最好的統統加到所愛之人的身上,讓他永遠不必自艾。
不知為何,v往往給z一些錯覺,他似乎就是她,深夜他輕柔的跨騎愛撫和頂峰的嬌吟令z血脈賁脹,他快速地摸索著對方的身體,惶恐會失去這份過分的美好,他不顧一切地撕扯著吮吸著,想要將他完全融入自己,汗液和精液在褪色的床單上留下了不規則的漬樣,伴隨著一次次的撞擊,v緊緊地繃直了身體,他用手禁抓著床單享受著那讓人意亂神迷的快感。
云雨互化,塵霾共生。
v儼然已經成為了一個女性了,無數次的手術讓他成為了她,而z也成功的變成了她的他。
z的生活相比于以前已經充實得可怕,他似乎得到了一切他想要的,蜜糖般的愛情讓他無法自拔。他時常會和v追憶起他們的初遇,會故地重游,重溫著當年的一幕幕,不同的是,那被絕望扼住咽喉的感受已經化作煙滅,蕩然無存。
開水燙掉他全身皮肉的是那一天。
v不告而別的那天。
字條透露著她的愧疚和念想。
她獨自啟程,去往她的遠方。
而他卻永遠失去了他的遠方。
z再次踏上了綠皮火車,回到那個曾讓他迷茫的城市,現在看來,有些人就是本該懵懂,不知所需,不知所終。
他已是這座城市的旅人了,他沒有歸屬。z倚著快捷酒店的床頭,電視上正播著三名本地女子并殺害并殘忍肢解的新聞,他愣了愣,好像想到了什么,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任由淚水在眼眶中回蕩。
……
我瞌上了眼,這世上早就沒有什么可以令我眷戀的了,片刻之后我就會安靜地離開。
醫生推動了注射器,世界漸漸趨于真正的平靜,v,我愛你。
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