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梓星
陰天，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屋子，佇立窗前，不遠處，高樓林立，綠樹濃郁，形形色色的人兒步履匆匆，來來往往的車輛一閃而過。這個城市看起來總是格外的熱鬧，但沒有鳥兒飛過的天空對藍一來說，始終是孤寂的。
柔軟光陰欺騙了多少天真良善，童言無忌惆悵了多少暮色晚年。喜歡幻想的藍一總以為漫長歲月會為每個人筑起一座城堡，城堡里的人兒會無憂無慮的長大。直到足夠成熟懂事，能夠照顧好自己照顧好身邊的人，歲月才會展現出它陰暗潮濕的一面。
直到某天，就連生命里那束唯一的陽光也被烏云完全遮住，竟沒有一絲溫暖的氣息。藍一才明白自己想象的城堡，它只存在于永遠無法走進的童話故事，沒有南瓜車也沒有七個小矮人，十二點過了自己依舊是灰頭土臉的灰姑娘，變不成城堡里最幸福的女主人。
忽然間陰天變雨天，烏云哭出了聲，卻又是藍一所喜歡的雨天。雷雨世界，藍一總是把這樣的場景想象成一場災難電影，等到烏云散去彩虹出現，悲劇又變喜劇，這樣的結局總是讓人滿心歡喜。“雨天過了就是晴天，那么悲傷過了就是快樂嗎？”藍一自言自語道。
不一會雨聲便提高了音量加快了節奏。聽著雨滴敲打著玻璃的聲響那般急促而又清脆，隱約間更像是一首鋼琴曲。藍一緩緩的推開窗戶，伸出了手臂，任雨滴滴在掌心。淺秋的雨已不似夏雨的溫熱，涼涼的正如藍一那顆已經涼透了的心。
說不出的煩躁又討厭訴說?！耙粋€人孤獨，又害怕兩個人相處。這分明是一種痛苦，人多的時候最沉默，笑容也寂寞” 喜歡華仔歌里的這幾句歌詞，一字一句在藍一的心里已刻畫成殤。其實藍一也不想堆積那么多心事在心底，可誰會愿意聽一個“怪孩子”說故事。
原來藍一從小就是個不會笑的“怪”孩子，緊皺的眉頭似乎不曾舒展過。平靜的她有時候更像是一潭絕望的死水，小小的年紀眼睛里寫滿了不屬于她那個年紀的憂郁甚至是絕望。小朋友們都叫她木頭人，沒有人愿意搭理她，也沒人會喜歡她這樣的怪孩子。
漸漸的，藍一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走路一個人睡覺。心情煩躁的時候，藍一總是會抬頭看看天空。不管是明媚的晴天還是陰沉的雨天，不管是碧空如洗還是烏云密布，只要是看著天空，有些煩惱望著望著也許就會忘了。
藍一總是這樣自我安慰，關上的心門只想畫地為牢，獨守一座空城來存放自己孤單的心事。把不快樂都裝進眼眶，如果睫毛承載不了它的重量就讓它與雨水相融，至少不會被別人看出那些不安的小情緒吧。藍一不覺舒了口氣，思緒又飄向記憶深處的溫暖里。
“小一，知道為什么給你取名叫藍一嗎？”藍一調皮的眨著眼睛依偎在媽媽的懷里?！盀槭裁囱健?“因為你是媽媽唯一的寶貝，世界上最大的寶貝” 那刻藍一看到了媽媽清澈的眸子里泛起一朵朵淚花。“媽媽，寶貝丟了就找不到了，所以媽媽不能丟了小一，拉勾勾 ，小一要一直一直都陪在媽媽身邊”
多年以后，藍一依舊記得，那晚的夜空群星璀璨，那晚的自己是世界上最大的寶貝?！翱墒切∫唬绻院髬寢尣辉谛∫簧磉吜?，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媽媽說的每句話依舊很清晰。“可是沒有媽媽的以后，哪里是小一的家呢？”這句話只是在藍一心里輕輕滑過，因為藍一相信媽媽不會舍得丟下她最愛的寶貝。
從小，爸爸就是一個很模糊的影子。如果說每個小孩從一出生，就會擁有一片完整的天空，爸爸占半邊媽媽占半邊，那對藍一來說她的天空始終就只有半邊，因為自己是個女孩！如果不是媽媽當初的堅持，藍一就會被送給別人，這在當時是很常見的事。藍一想著想著一股冰涼的液體，不覺從眼中滑落。
也有人說，藍一是沒有爸爸的孩子。其實，藍一知道那個每年只回家一次，回家以后就會和媽媽吵架甚至打架的人就是自己的爸爸。只是藍一不明白他們為什么總是吵，為什么他那么討厭自己，每次四目相對時，藍一都能看出他眼中的憤怒和不屑，那樣的目光即使是在溫暖的夏天也會讓藍一覺得冷。漸漸的 “爸爸” ，成了藍一生命里最渴望也最陌生的兩個字。
原本童年是美好瑰麗的光陰，它讓回憶婉轉。而藍一的回憶里童年卻處處充滿了哀傷的調子。父母的爭吵是一聲聲沉重的嘆息，像一片冰花落在了藍一的心底，讓她心中一凜化成滿心冰涼。
“小一，如果媽媽要離開這個家，小一是和媽媽一起走，還是呆在家里呢”媽媽眼睛紅腫，卻在藍一面前強顏歡笑，藍一的心猛的生疼。藍一知道那個人又回來了，但這次他是回來和要媽媽離婚的。“家？有媽媽的地方才是小一的家，小一要和媽媽在一起” 那一刻藍一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半點難過。原來她也已經厭惡了那個硝煙彌漫的家，還有那個只會讓媽媽傷心流淚的人。
藍一還記得離開家的那天，媽媽總是不停地回頭。但那個人始終沒有出現沒有挽留。當初的海誓山盟此刻被無情封存。藍一暗暗在心里發誓永遠都不會再叫那個人一聲爸爸。那個夜晚是在姥姥家度過，藍一失眠了，因為媽媽哭了一整夜。接下來的幾天里，媽媽很少說話也很少吃東西，藍一把所有的心疼都化作對那個人的恨，這也是第一次藍一對那個人徹底的絕望。
藍一生日那天，繁華的大街，媽媽帶著姥姥和七歲的藍一，逛完了附近的街，買了藍一最愛的小吃和喜歡的玩具。那天的藍一，像童話里的公主，只是幸福就像曇花一現。原來這是和媽媽在一起的最后一天。“小一，媽媽去給你買點吃的，你和姥姥待這別動，媽媽很快回來” 當時媽媽的神情很復雜。藍一現在才懂得，那是多么痛苦的掙扎過后才下定好的決心。
“姥姥，媽媽怎么還不回來” 過了好久，始終不見媽媽回來，藍一焦急的問著姥姥?！靶∫唬銒寢?，她……走了……”姥姥不忍心告訴藍一，原來在那份離婚協議里，藍一判給了那個人。“媽媽不要小一了嗎？”還沒等姥姥說完，藍一便一口氣沖進了人群里，哭著喊著像瘋子一樣滿大街的找媽媽。那會的天空是讓人絕望的土黃色。
從小，對年幼的藍一來說，半邊天習慣了也會欣然接受，因為媽媽其實就是藍一的整個世界，媽媽也會盡力去彌補藍一缺失的那部分。所以藍一一直都不覺得自己是個沒有爸爸缺少愛的孩子，反而覺得很幸福。“只要是和媽媽在一起，即使是吃榴蓮，也會吃出甜味來” “傻孩子，榴蓮可是很苦的”媽媽看著藍一笑著說道。
而現在，媽媽不在身邊了，藍一的世界頃刻間土崩瓦解。“媽媽，我要媽媽，姥姥，我要媽媽”跑累的藍一緊緊的抓著姥姥的手，淚眼中的世界那么模糊。所有的一切更像是一場噩夢?！皨寢?，你不要小一了嗎？”，藍一的心里一場暴雨忽至。
媽媽走后，姥姥帶著藍一回到了那個冰冷的家，待了一天后，姥姥也走了。藍一原本活潑開朗的性格，開始變得郁郁寡歡，也因此變成了大家眼中的怪孩子。但只有藍一知道悲傷不會說話。支離破碎的記憶在每一個失眠的夜晚都會出現。就連夢里她也是在一片無邊無際的荒涼里，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很多時候，再見并不是一種簡單的告別方式，而是一份期待，一句承諾，但卻不是所有的再見都能再見，不是所有的承諾都有人會去兌現。所以離開的時候不要說再見，再見的時候才能有不期而遇的欣喜和感動，而不是舉頭望月，感嘆人有悲歡離合。
“小一，你還好嗎？我是媽媽”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響起，一個月沒聽到媽媽的聲音了。這邊藍一早已泣不成聲，過了好一會，藍一的情緒才有所緩和“媽媽，不是說要一直都陪著小一嗎？不是說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嗎？你不要我了嗎？這一個月，你都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藍一說著哭著，也只有媽媽才能聽清楚藍一說了什么 。
“對不起，小一，媽媽現在還不能帶你走……” 媽媽說了很多，藍一卻只聽到了這一句，“小一，你在聽嗎？”藍一哽咽的說不出話，媽媽也哭了，藍一掛了電話，一整天都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哭再鬧。從那以后藍一很少有媽媽的消息了而生活還在馬不停蹄的繼續，也許每個人都會走過那條名為孤獨的路，不會有人時時刻刻都陪著你，藍一倔強的抬起頭努力不讓淚水落下。
走在街上，凜冽的風吹過透著刺骨的冷，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不知不覺，藍一走進了那片和媽媽一起堆過雪人的空地。厚厚的雪又一次覆蓋了整個地面，踩上去會發出吱吱的聲響。一個人一串腳印，反反復復走了好久，終于雪地里滿滿地都是腳印，好像有很多人走過一樣。
藍一把這些腳印想象成媽媽和自己的，可是小小的腳印，依舊騙不過自己。“媽媽，她不會再陪我走了” 冰天雪地里藍一終于沒能再忍住，淚水融化了雪更冰凍了藍一的心。和媽媽在一起的溫暖又開始浮現在眼前。藍一多愿這一切只是花季少女的強說愁，是自己的偏激和誤解，是成長路途中的一場噩夢。
但無論快樂還是憂傷，有些事情總是要過去，等不及我們好好思考便匆匆成了往事，成了回憶。那些回不去的曾經有時候縱然是帶著些許傷愁，也尤為珍貴。而苦難總是幻化成另一種形式的恩賜，從知道到憧憬，需要一個經歷的過程。
溫暖的夏天終究還是來了，陽光透過樹枝，灑下斑駁的金黃。已經開始上小學的藍一，仍喜歡蹲在樹底下，摸著那些零星的碎影，總覺得那是時光走過的痕跡，深深淺淺，抓不住卻似乎停留在了藍一的世界里根深蒂固，想逃離想刪除卻只能假裝遺忘。對著那些樹影，藍一的神情有些恍惚。
此刻，微風輕輕吹過，它像慈祥溫柔的母親輕輕撫摸著藍一有些蓬松的頭發，淡淡的薰衣草的香味飄散在空氣里，有些甜蜜的味道也有些熟悉的感覺，藍一不由得想起了媽媽，想起小時候媽媽為自己辮的小辮子，那是多久以前了？
三年的時間，不長不短，如果說逆風的方向，更適合飛翔，那對藍一來說，逆境便更適合成長。沒有媽媽在的日子里，藍一學會了摔倒后不哭不鬧，自己爬起來。被小朋友欺負后默不作聲，甘于忍受。但逝去的光陰并沒有讓藍一停止想念，每個失眠的夜晚，其實只是因為太想媽媽才會失眠卻只能咬著被角，讓淚水打濕枕巾。
此時， 沉浸在回憶里的藍一，看上去有些孤獨，從懂事起，藍一就不再是瘋瘋癲癲愛玩愛笑的瘋丫頭。她很安靜，喜歡幻想，喜歡懷念，喜歡將心情以文字的方式記錄在日記本里，不喜不悲的表情，在別人眼里，她是個“憂郁”的女孩，和那些愛玩愛鬧的小孩不一樣。
其實，藍一只是喜歡安靜的想象著媽媽的樣子，幻想一家人在一起的幸福光影。只是有點向往那寬大的胸懷，似乎足以撫平一切傷口，抹去一切委屈。只是有點羨慕，那不同于母親的手被牽著足以溫暖整個冬天。只是有點嫉妒為什么別人一開始就擁有的完整，她只能遠遠看著眼角卻被幸福的光芒刺傷？
有關幸福，從來都不是他帶來的，卻讓多少淚水，在藍一的心里結成大大小小的冰塊。而他不會知道帶著憧憬的藍一還以為會有那么一刻，他會像其他小孩的爸爸一樣在寒冷的冬天牽起自己的手。這種微妙的感覺他一定察覺不到吧。
藍一將目光移向了遠處，太陽漸漸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天空依舊是土黃的顏色。而時間的腳步總是很匆忙，沒有人告訴藍一，媽媽去了哪里？也沒有人告訴藍一，想念的時候為什么心會很疼，更沒有人告訴藍一為什么她的世界，拼湊不出完整的幸福卻要忍受那么久的分開？
或許，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故事，也許完美也許殘缺卻都是時光留下的痕跡，曾經天真的我們，總以為童話故事里的結局都會是喜劇，所以我們的故事也一定會是以喜劇結尾，只是故事到后來全都變了，卻沒有人能夠去更改故事的情節因為故事也只是故事。
“但愿世間所有深情都能從青絲到白發，也但愿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藍一” 21歲的藍一，在日記本上寫下這一行字，便關了燈上床睡覺。夢里，有一家人，圍著火爐，爺爺奶奶津津樂道的講他們年輕時候的故事，藍一坐在爸爸媽媽中間，紅紅的炭火那么暖，卻不及被家人就這樣緊緊的包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