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烈酒。
世上有兩種人,一種是用高腳杯品酒的優(yōu)雅之士,一種是用公雞碗乘烈酒買醉的低三下四。酒可以是瓊漿玉液,也可以是令人喪心病狂的魔鬼之血。在這場與酒杯的交易中,我選擇出賣自己的心肝脾肺腎,浸泡在讓我歡愉與放肆的酒精中,活在當下,掙脫理智與邏輯,追尋片刻歡愉,那是我茍活于世,卻離天堂最近的方式。
神,請原諒我的無知,自以為是的用這樣的方式接近你。
酒一直想做個好東西。有人為了應酬,有人用它澆愁。于此,酒只是個工具。它雖然不會忿忿不平,但我總會替流淌在行走工具內的酒精不值。它應該是一位舉手投足皆優(yōu)雅得體的大家閨秀;是一個眼神,一縷微笑,都能迷倒眾生的妖孽;是清秀單純,不染世俗塵埃的婷婷少女。世間所有美好女性的精華,都化作一滴滴美酒,讓我迫不及待的品嘗。
但我好像沒這么溫柔的對待她。
我至今記得,第一次喝酒時候的場景。那時,我是涉世未深的未成年。在女同學的生日聚會上,與壽星相識的小混混們,弄來了些酒。這些酒隨處可見,口感不討喜,喝起來就像在舔粗糙的砂紙。她不想可樂或者果汁甘甜,帶著不適應的苦澀,艱難的咽下第一口后,我感到酒精像無視限速的狂飆汽車,在我的血管中飛馳。像極了動漫里的主角們,獲得了新力量,力量在身體里涌動的快感。這感覺令我沉醉。壽星很漂亮,是班花,曾有那么些時刻,在酒精刺激下,她變得更加美麗,更加妖嬈,少了幾分學生的清純。
從此之后,我愛上了酒。
但未成年就的認定像壓在孫悟空身上的五指山,我不能縱心所欲。我像害怕家里人知道我打飛機一樣,用盡青少年心智所能想出的所有辦法和謊言,如偷情一般的偷喝酒,消除證據(jù),保持父母眼中的普通的中學生,乖兒子形象。
終于熬到了成年,越過了人類為心智成熟劃定的生硬分界線。在成年的那一刻,高考結束的不久,我為那場同全中國千萬考生的戰(zhàn)爭結束而哭泣,也為我終可以不再需要偷偷地的滿足我的基本欲望哭泣。在那次的同學聚會上,我第一次喝醉,醉的不省人事。
醒來的時候,班花躺在我旁邊。靜靜地呼吸著,樣子很美。我很驚訝,驚訝于酒精就像我的阿拉丁神燈,讓我無所不能。醒來身邊躺著的是她,我從來不敢奢望會變成現(xiàn)實。但我做到了,盡管是在醉酒失去意識的情況下。
此后一發(fā)不可收拾。大學成了我的酒池肉林,畢業(yè)證則是這一場持續(xù)4年盛宴的發(fā)票。在中國這樣一個有著獨特酒文化的國家,任何子集都有著集合的縮影。大學生活似乎比我想的還要滋潤。我用喝酒的方式,認識了許多的所謂酒肉朋友。長期浸淫在酒精中的我,自然是比大多數(shù)人能喝,我只要寸步不讓,自是少有對手。能喝酒是我的優(yōu)勢,許多需要的人都會慕名而來,用自己的優(yōu)勢和我交換。金錢,便利,女人,給我一杯酒,我就能擁有一切。
我和班花的戀情在大二的時候劃上了句點。異地戀的她總是在害怕。她害怕我會背叛她,也害怕我會發(fā)現(xiàn)她的不檢點。最終,她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買了張車票,來到了我的學校,抓到了我牽著另外一個女生的手,如膠似漆。我沒有想過要挽回。一個在千里之外的電子女朋友,完全不夠。每一個不下刀子的夜晚,我都會出現(xiàn)在酒吧,找尋和我一樣在狩獵的饑渴身體,棋逢對手的切磋幾招,或者猛烈進攻,直到一方繳械投降。酒過半巡后的坦誠相見后,有些迷人的身體會常駐,有些只是披上戰(zhàn)甲,再度征戰(zhàn)。這樣的游戲不斷的反復上演。
都說社會是一個大染缸,無論你是否愿意,你都會不小心蹭到你不想要的顏色,原本素白的綢緞在多種顏色的混合下,渾濁而烏黑,失了原來的本色。人們就像追逐光而生長的植物,照著自己的天性和本事,我則來到最需要酒桌勇士的地方。我工作上勤勤懇懇,酒桌上替領導擋酒,深得領導賞識。他們總會醉醺醺的靠近我,用滿嘴酒氣的嘴巴叫我小張,拍著我的肩膀,說著不著邊際的承諾。我一邊笑著回應,一邊再度為領導舉杯,飲下一杯前程似錦。
在單位,領導正襟危坐,打著年輕人要努力,好好干才會有出息的官腔,絲毫不提昨日酒桌上的山盟海誓。而我也心知肚明,埋頭以求做出更好的成績。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的事業(yè)也算順水推舟。我算是獲得了同齡人所沒有的成就。在外人眼中,我是一個工作認真負責,勤勤懇懇做事的優(yōu)秀青年,而我自己知道,我就想一臺需要汽油的發(fā)動機,而酒精,則是我最好的汽油。
無論是炙烤的清晨,還是凍人的破曉,我如喝咖啡一樣,給自己來一杯酒,讓自己精神起來。我隨身攜帶著一個精致的鐵壺,對外人聲稱是終身服用的藥酒,然后飲下一口口甘甜的美酒,來幾粒口氣清新的薄荷糖,精心的遠離酒鬼的形象。沒有酒,我就像一個漏氣氣球,毫無生氣,脾氣暴躁。沒有酒,我甚至不敢跟女生搭訕。
我已經離不開酒了。
當我不能離開的時候,她卻背叛了我。
「小張啊,來來來,先坐。有件事我要跟你說說。是這樣的,你在我們單位里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我也都看在眼里,這次上頭有給一個晉升的機會,我也一直很看好你,認為這次的機會對你來說是探囊取物。」
「多謝領導的栽培?!?/p>
「別急著謝我。你知道的,我的頂頭上司的寶貝兒子,也在咱們單位,你也知道的,也就是跟你同個部門的小李。說句真心的,綜合素質來說,你都不輸給小李,你的表現(xiàn)我都看在眼里。但是你知道的,小李他爸李剛是我的領頭上司。不過年輕人嘛,有的是機會,希望你再接再厲,爭取把握好下次的機會。」
我忘了我是怎么離開領導的辦公室的。只記得那一天原本晴朗的天突然烏云密布,下起了雨滴像青豆一般大的雨,這悶熱潮濕的一天,注定要壞事連篇。
「喂?是我。對不起,我只敢在電話里跟你說,我現(xiàn)在很害怕見到你,因為一見到你,都是一身酒氣,醉醺醺的。你老是在應酬,喝酒。我們兩個人約會的時候,你也是酒不離身,我受夠了和一個酒鬼談感情。我們分手吧?!?/p>
嘟嘟嘟……
比起工作上的失意,女人的失去似乎顯得不那么痛,但又不可避免的因為糟糕的事情一件件的疊加而讓人無法承受。我掏出放包里的酒壺,大口大口的喝著,試圖麻痹自己。不夠。焦躁的等待。還沒到下班時間。時間走得特別的慢,好像故意跟我作對。
下班了。打卡。飛奔至電梯。坐上車。發(fā)動車。踩油門。
雨好大。雨刮器像是在一塊毛玻璃上發(fā)出悶悶的刮擦聲。我用力的踩油門,腦子里回憶著最近的充電站,可以為我插上輸送酒精的電線,給我源源不斷的電量。我需要更多的酒精,在我血液里的遠遠不夠。它們在流淌,在被分解,在逐漸的失去作用,讓我變得清醒,這不是我想要的。
嘣!
「這里是建國路十字路口,發(fā)生了一場交通意外,司機躲閃一只突然出現(xiàn)在路中的流浪貓撞上了旁邊的建筑,司機受傷昏迷中。正等待醫(yī)務人員救助,事故原因初步勘測,是酒駕。好家伙,大白天喝酒,趕著見閻王?」
我死了。我最終沒能控制好我摯愛的惡魔之血,為自己帶來了無法挽回的災禍。我曾想,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是否會像愛一個純潔的姑娘,去愛酒?我不知道沒有酒,或者厭惡酒的生活是怎樣的,我的人生會有不同的風景?但至少,我不會這樣輕率的死去。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請給我給清醒的意識,更能經受酒精的澆灌。
神,這就是我的死亡報告。
可是,因為我和惡魔簽下了契約,飲下惡魔之血,會不會不能上天堂呢?神,您不會原諒我嗎?
干。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