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多死了。”奶奶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操著一口濃重的唐山話。
? ? “死在哪兒了?”我下意識的問。
? ? “死在家里了啊。”
? ? ? ?樹多,我開始在記憶里搜尋這個些許熟悉的名字。
? ? ? ? 其實,這個名字并不是他的本名。或者說,他姓甚名誰,似乎一點都不重要。在我們那個大家都是一個姓的村子,姓氏被淡化了,大家都是以外號互相稱呼,辨識度也高。(不要問我的外號是什么讓它爛在我肚子里吧) 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更主要的是,樹多是個傻子,十里八鄉出名的傻子,又瘋又傻。
? ? ? ? ?樹多的瘋和傻并不是天然的。
? ? ? ? ?那一年樹多長成了二十啷當歲的小伙子,來到了城里的工地打工。那個時候農村小伙子不愿在家種地,又想攢錢娶媳婦兒,基本上都來城里做建筑工,掙夠了錢,就回家娶個媳婦兒,過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當然那時的樹多和大多數人想法是一樣的,可是有一天這誘惑就來了,便心生歹意。那個時候的物價不高,工資也自然沒有現在這般高。工地一個角落,有一堆鋼筋放了很久,也沒有說要用掉的意思。樹多想想自己每月微薄的工資,再想想自己實在是窮的要命,就打起了這批鋼筋的主意。他提前聯系好了買主,準備在某天半夜在他值班的時候把鋼筋偷偷運出去賣錢。可能上天向來不會憐憫心術不正之人,運到一半就被人發現了,報了警,樹多就開始了牢獄生活。那批鋼筋有幾千塊,在當時并不是小數目,自然他也被判了幾年刑。我們那個小村子世世代代都是勤勤懇懇勞作之人,樹多的事情一出,一時不免成為大家熱議的話題。就在大家馬上要忘了這件事的時候,樹多突然回來了。每個地方都有老大,更何況是監獄。新人一來,不會有爆照發紅包這樣簡單的要求的,老大總是要樹樹威嚴,對新人好好蹂躪調教一番,畢竟大家都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可能他的勇氣在偷鋼筋的時候都用光了,禁不住老大的打罵,最后瘋了,被提前釋放。可是樹多是真的又瘋又傻了,成了人人避而遠之的人。他也成了除了大灰狼之外我最怕的人。記得小時候我一哭鬧奶奶便會說:“再哭把你送到樹多那里去!”我便停了哭鬧。那時雖然沒有見過他,不過聽名字就知道是個可怕的人。樹多自從瘋了之后便居無定所,困了倒下就睡,餓了就在路邊隨便撿些東西吃。一年四季只有一身黑乎乎的棉衣,白色的棉絮露出來,可是因為風餐露宿,什么都變成了黑色。
? ? ? ?瘋了的樹多到處流浪,家人也不管不問。今天聽說到了這個村,明天聽說到了那個村,不過,流浪了很久之后,他還是會回到自己家。
? ? ? ? 是的,不管怎樣神志不清,回家的路永遠不會忘。
? ? “咋死的啊。” 我回過神來,也用唐山話應和著。
? ? ?“突然就哪兒也不去了,最后生了場大病就走了,沒受啥罪就走了,真好。”
“誰給他發送(送葬)的呢?”
“他哥。他就那一個哥哥了,兄弟還在他前面走了,他哥也不咋樣啊,老婆帶著兒子卷著錢跑了,啥都沒剩,他哥哥又變老光棍啦,唉。”
這是發生在我們小村子的故事,一個典型的農村故事。
后記:大概10歲之后我就離開了小村莊,之后回去的次數也不多,可是那天聽奶奶說完這件事之后心頭微微一顫,或許那是兒時記憶里印象深刻之人,或許是最近見了在生死邊緣游走的人和事,對生死變得敏感些。不過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寫這篇文章,只是想寫。
每個生命,不論生前怎樣,但逝者還是應該被尊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