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的雨,陰冷的很。
秦雨抬起頭看看窗外,輕輕嘆了一口氣:“哎,阿朗,你看又開始下雨了?!鼻乩枢僦鞊蠐项^:“下冰雹才好,下那種可以把傘打穿的冰雹,省得你還要去相親。”
秦雨起身走到客廳,垂下眼簾擺弄玻璃樽里的水仙花不說話,水珠順著清瘦的無名指滑到戒指上頓了下來,秦雨皺了眉,甩甩手。也不知道在發(fā)什么呆,突然就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環(huán)住,后背頓時踏實起來。
“生氣了?逗你幾句你也當真,真真是不要我了?!鼻乩蕪膼廴吮澈罄@出來,輕輕吹口氣,狡黠的笑了。
秦雨覺得阿朗勾起嘴角好看極了,從高中開始到現(xiàn)在從沒變過,忍不住反手摸了摸他的嘴畔:“你既然知道我要去相親,就必然知道晚飯我不能陪你吃,冰箱里有速凍水餃,記住了?”秦朗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不不,在你回來之前,我是不會吃一口的,你休想心安理得?!边@秦雨倒也溫柔,轉(zhuǎn)過身將嘴貼在秦朗的唇上,一字一句道:“愛、吃、不、吃!”
秦雨關(guān)門的時候,房間里那個人嘶吼道:“晚上八點之前不回家我就把你的粉底液統(tǒng)統(tǒng)倒掉!”
“威脅了我多少年,也沒見你倒過一滴……”
正是周末傍晚的高峰期,秦雨對著的士玻璃哈了口氣,掏出手指一筆一劃寫了秦朗的名字,然后用愛心圈住。嘿嘿的笑,兩頰泛起紅暈。
司機被她這模樣逗樂了,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小姑娘,這是你男朋友的名字?”
秦雨看著車窗,眼睛發(fā)出好看的光:“恩,是我男朋友?!甭窡敉高^水珠照在車窗上,五彩斑斕。
西餐廳里,對面坐著的男人溫文爾雅,一邊低頭切牛排一邊和秦雨說話。男人很興奮,看來對秦雨很是滿意。可秦雨卻沒有幾分興致,吃了七成飽后就低頭玩弄桌布角,出于禮貌淡淡的應(yīng)著。
駐場慵懶的聲音從二樓飄過來:“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秦雨抬頭掃了一眼男人,眼里的疲憊溢了出來,不禁心想:這家西餐廳是秦朗最喜歡的,好久沒和他一起過來了,也不知道他吃飯了沒有。
秦雨想的入了神,男人叫了她幾聲都沒聽到,不得不推了她一下。“啊!”秦雨回了神,方知失態(tài),連連道歉。
男人看著她苦笑著問:“怎么,秦小姐有心事?”
“不瞞你說,我不知道我媽媽是怎么和你溝通的,可是我有男朋友,并且感情很好?!?/p>
男人交叉住手欠欠身子:“可我聽你母親說……”
“對,我母親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否則我不會來和你相親,可不管誰不同意,我這顆心就這么小,實在裝不下第二個人,我男朋友還在家里等我,我先走了,十分抱歉?!?/p>
男人愣了一愣,嘴巴半張著看著秦雨,想說些什么又憋了回去,等他反應(yīng)過來,秦雨已經(jīng)消失在他視線里了。
累,仿佛吸一口氣,都有千斤重。
雨還在下,夜風刺骨又凜冽,秦雨雙手緊了緊衣服,追上一輛公車。
“秦朗還在等我。”
后排有兩個背著雙肩背包的學(xué)生,一男一女,看起來好像是補習剛結(jié)束的樣子,兩張臉龐像是剛成熟的紅蘋果,溫潤飽滿。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可看起來快樂極了,嘰嘰歪歪的倒來倒去。
秦雨定定的看著,不禁笑了笑。
高三夏天的一個課間,年級里的男孩子莫名其妙流行起了打水仗,樓道教室里總有幾片水灘,同學(xué)們跑過來跑過去,用白球鞋踩起水花。
秦雨的同桌尤其熱衷于這個游戲,都說個子小靈活,打起水仗來這個小胖子可從不吃虧。也不知道那天他是怎么惹惱了別人,那人索性扔了水槍,搬起一個水桶就潑了過來,小胖子靈活躲開,這水,就從秦雨的頭發(fā)根淋到了腳趾頭,夏天的白色短袖單薄,一時間春光乍泄。
秦雨又羞又惱,雙手護住胸前竟動也不是靜也不是,女生們都只顧著捂住嘴巴,男生也都愣在原地。
秦雨心想完了完了,沒人會來救她了,就在不知所措眼淚快砸下來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女生的一聲驚呼,一件寬大的短袖就套了下來。
秦雨現(xiàn)在還記得那個味道,是清香的檸檬洗衣粉的味道。秦雨抬起頭盯著半裸著的秦朗,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秦朗在她心房的門口,輕輕敲著:“開門呀,開門呀。”
這一敲,就敲了七年。
后來秦朗被教導(dǎo)主任懲罰,光著上半身在國旗臺旁邊站了一下午。秦雨穿著那件大短袖,站在教室窗戶邊看他。夕陽把他的身體剪影成好看的輪廓,倦鳥從他頭頂上飛過,聒噪又焦急。操場的人來來去去,只有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孤獨又強大,像一個蓋世英雄般,執(zhí)著的堅持著。
放學(xué)鈴聲響起,秦雨收拾好書包一路小跑跟在秦朗后邊。
“你跟著我干嘛?像個跟屁蟲?!鼻乩士雌饋砗懿荒蜔┑臉幼印?/p>
“我想說謝謝你,我的衣服已經(jīng)干了,我把你的衣服還給你?!鼻赜昃执俚陌驯嘲孟聛?,拉開拉鏈掏出秦朗的衣服。
秦朗看看他一把拽過衣服:“完了?我可以走了?”
“恩……秦朗,你就像我的哥哥一樣……”
秦朗看著她泛起紅暈的臉頰,不屑的“切”了一聲:“誰要當你的哥哥?”扭頭就走。
可憐的秦雨站在原地嘟囔:“這么兇干嘛嘛…”
“喂!我做你男朋友怎么樣?”不遠處的秦朗沖著她笑,眼睛里閃著光,那是只有少年才有的,充滿愛意的光芒。
秦雨手心里的汗,甜蜜的在蒸發(fā)。
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一晃竟然連大學(xué)四年也過去了。秦雨還記得很多個晚上自己熬夜到肚子餓,她只輕輕的喚一聲:“老公我餓了。”秦朗就一句話都不說,放下畫筆,穿上外衣,輕吻一下秦雨的額頭開門出去。不半小時,秦雨就已經(jīng)手捧宵夜嘿嘿的笑了。秦雨忘不了,不管刮風還是下雨,秦朗從沒有讓她餓過。
一次吵架,天知道兩個人都吃了什么炸藥,連一向習慣低頭的秦朗都固執(zhí)的不肯說一句話。兩個人僵持了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啪!”秦雨一巴掌扇過去,臉上馬上出現(xiàn)了無根手指印。秦朗像被針扎了一樣跳起來沖過去,心疼的捧起秦雨的臉又揉又親,嘴里還不忘數(shù)落:“你生氣就打老公,老公不理你你也打老公,啊我的寶貝,你這是干嘛呢你…”秦雨抬起頭看他,掛滿眼淚珠兒噗嗤一聲就笑了,從那以后,不管有多生氣,秦朗再也沒有舍得不理她過。
秦朗說過,喜歡她的那種笑,好像被全世界的溫柔包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唯一讓秦朗絕望的是,這四年他的畫,一副都沒能賣的出去,他畫了好多副秦雨,澆花的秦雨,摸貓的秦雨,發(fā)呆的秦雨……可沒有一副畫,畫進收藏家的眼里。秦雨笑咪嘻嘻的倚在愛人身邊:“老公你不要難過嘛,賣不出去沒關(guān)系,說不定哪天你就一夜成名啦,哎呀那我可怎么辦,我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平凡女子,到時候你不要甩了我呦~”
秦雨頓了頓突然坐直了身體:“不行!阿朗我們結(jié)婚吧,在你成名之前?!?/p>
“秦朗啊,我不能失去你啊,這句話多么簡單蒼白無力,可藏著我一生的念想。”
“明珠公寓,到了…”
公車的廣播拉回了秦雨的思緒,秦雨嘲笑自己:怎么老是丟神,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下了車三步做兩步的跑回家:“阿朗我回來了,冰箱里的餃子你吃了沒有?”一邊說一邊去拉開冰箱,卻發(fā)現(xiàn)餃子完好無損的躺在里邊。
“哎,你說你天天不吃一口飯,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來的?!鼻乩蕝s撅著一張嘴不理。秦雨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走過去摸摸秦朗的嘴角:“瞧你這一副喪家之犬的模樣,你還遠不愿意和我好了?”“我倒看起來你春光滿面,怎么?找到如意郎君了?”“我告訴你秦朗,今天那小伙子連你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我都沒有用正眼瞧他!”
秦朗噗嗤一下笑了,歡喜的順勢把秦雨攬進懷里,輕輕的在她的身上拍:“跑來跑去累了吧?歇一歇?!?/p>
不知過了多久,秦雨的媽媽打開門進來:“李醫(yī)生,小雨好像睡著了,你先坐。”
“秦小姐還是老樣子嗎?”
秦媽媽突然紅了眼眶:“已經(jīng)聽您的話,找了幾個長相像秦朗的人和小雨相親,可不管哪一個都對不上她的眼,都怪我,要不是我當初看不上秦朗的條件,求他離開小雨,秦朗也不會喝醉酒出車禍。小雨這才受不了刺激,成了這瘋樣子,每天抱著個遺像過日子,還總說秦朗還活著還活著的…”李醫(yī)生走過去,嘆口氣:“小雨媽媽你不要太擔心,我一定盡力治好她?!?/p>
秦雨躺在愛人的腿上止不住的抖,秦朗嗔怪道:“噓…不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