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群兒看到石勇,開心叫道:“石大哥,你醒了。”
“群兒,你怎生在此?”石勇驚道。
“適才被官府叫去了。”
“何事?”石勇急問。
“官府取消宵禁,只叫巡檢加緊盤查過往人船等。”
“因何取消?”石勇一愣,追問。
“我也不知。石大哥,你要不要隨我到巡檢司望一望?我回來取幾件衣服,這幾日怕是都要在巡檢司當值過夜。”
石勇卻怕他就此進去撞見沒了臉皮,就道:“群兒,我先前出來不見那位李兄弟,他跟你一起走了吧?”
“不曾走呢,李宣兄弟飯后也只是困乏,我便讓他再到偏房將息將息。”
“群兒,這李宣常在你家玩耍么?”
閻群兒笑道:“我與他是打小的交情換命的所在,向來兩家交往無忌的。”
石勇一想那房中男子當是李宣無誤了,一時不知作何言語。閻群兒急著取衣,說了聲“石大哥稍待”便往里奔去。石勇只望不出事方好。
世事豈如人意。
院內傳來哭喊喝罵之聲,掌柜與繡娘俱面面相覷,卻不敢作聲。石勇怕出事折身回去看。只見后院中閻群兒扯著婆娘頭發劈頭蓋臉的打。那李宣光著膀子跪在一邊瑟瑟發抖,顫聲求饒:“兄長饒我,非是弟弟性淫,實是嫂嫂勾引在先,弟弟一時糊涂飲了迷湯。”
婦人聽李宣這般推托,猛地推開閻群兒,指著他喝罵:“我待你似心肝肉兒早晚殷勤服侍,如今事發了倒全推在我身上,那日是誰先撩了我的裙牽我的手?”
閻群兒大怒,一腳將她踹倒在地,騎在身上拳頭雨一般落下來。
婦人哀嚎不已:“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石勇看不過,大步過來一把將閻群兒攔腰抱起扔到一邊,婦人就地一滾抱著石勇大腿哭泣。
閻群兒狼狽的從地上爬起,對著李宣也來了一腳。李宣抱頭大叫:“這婦人勾得我定也勾得他人。哥哥你只管對我出氣,卻不知她——”
石勇心中厭惡,對著李宣大喝一聲:“你給我住口,還是個男兒漢么?”
婦人把頭一抬,恨恨指著李宣,閻群兒道:“奴家要報官!”
石勇跺腳道:“你這婦人緣何還要惡人先告狀?”
婦人眼光一狠道:“奴家告的是他們兩人與那賊人陳輔一伙,綁虜弓張局千戶白鑒!”
石勇一怔,萬萬想不到事情如此轉折。
李宣嚇呆了,閻群兒面色鐵青,向著婦人奔來大喝:“好個狠毒淫婦,竟如此害我。”
“官人救我!”婦人尖叫。
石勇見閻群兒不要命奔來,又怕婦人說的是真,一拳向閻群兒兜面擊去,閻群兒被打得七竅流血,癱倒在地。石勇扯了三人腰帶將三個綁做一起,帶回兵備府衙,擊鼓升堂。
驚堂木響。
那婦人一口咬定閻群兒參與綁虜白鑒及其妻,直指那夜他去河對岸衛所徹夜未歸。卻也是無巧難成書,師爺隨即查到當夜東線最可疑水驛當值的便是李宣。陳嘉謨心急意切想要問出內情,喝令對閻群兒,李宣動刑。
閻群兒、李宣哀呼冤枉。
陳嘉謨驚堂木再響,喝令重刑。
石勇把三人交給衙門之后便趕去見周昂和李龍。可是房內無人,只有桌上留著那些公文紙。石勇拿過來一張張看,發現懷疑水驛內應的那張紙上寫著李宣的名字,還用朱砂筆打了個圈。閻群兒、李宣當真是水洗不清了。此時周昂,李龍不在,石勇連個商議人都沒有,急得團團轉,又擔心公堂之事,再次回去,那李宣一個文弱書生已在重刑之下打熬不過,畫了供押,認了內應,卻將主謀指向閻群兒,說是他威逼利誘之下才做下錯事。閻群兒怒極攻心,一口鮮血噴出來,怒喝一聲‘狗賊’就撲過去張口狠狠咬著李宣的耳朵,用力一扯竟扯裂半邊。李宣劇痛嚎叫,衙差急分開兩人,那婦人在堂前看得驚心動魄,嚇得昏倒堂前。陳嘉謨見閻群兒竟敢在公堂撒野,更信了他便是陳輔內應,當堂判了強劫之罪論斬,與陳輔為內應之謀逆重罪待捕到陳輔一并報請都察院罪誅九族,婦人則當庭釋放,報請朝廷嘉獎。石勇聽傻了,他初入官門,混不知某人的一句話便能令二個家族頃刻之間家破人亡。雖想救閻群兒,卻又不知從何救起。復回到周昂房中,沒頭蒼蠅般的亂轉,把個周昂整理齊全的資料扔得滿地都是,左看右看終于看到大佛寺與云翠庵的線索。
石勇赫然起立,喃喃道:“莫非他兩人去了大佛寺和云翠庵?”
此時天色已暗,行人紛紛回家,如此寒夜還是在到家中取暖自在,但黑夜對于石勇來說卻是正好,他決定也去大佛寺和云翠庵轉一轉。走出去回身關門時見房內一片狼籍,失笑搖頭,復回房內將紙張收拾干凈,這才發現周昂留給他的訊息
石勇拿著公文紙喃喃道:“咦?那庫銀有可能藏于河中?要我去河邊碼頭一巡?”仰頭想了半晌,道:“這大寒冷天的,當真有人會半夜去打撈庫銀么?也好,且讓我瞧瞧誰這么大膽,好好巡他一巡便是。”主意已定,出門喚來府中雜役,討了晚飯盡食而飽,大步出門。
大佛寺云翠庵內,李龍正在安睡,恍惚間聽得門房響動之聲,李龍驚醒又假作熟睡,靜心等候。過一會,感覺有一手撫面,言語驚喜:“恁地生得如此好,縱為你死也甘愿了。”
李龍擔心這人真是唐銘徒弟,也不太敢妄動。那人的手慢慢撫向李龍的脖頸,慢慢向下滑去。李龍突然出手緊握那人的命脈,翻身而起。那人哎喲一聲,面青唇白跌倒在地。李龍抬眼一看,那人生得面如冠玉,眉如遠山目如黛,倒是一副好皮囊,只是那面目間隱隱有輕浮淫蕩之態,配著這副好皮囊反倒極令人不適。李龍也是訝異,這人根本是個男子,而且也不似有武功的模樣,怎么卻是尼姑庵的尼姑?
“你是何人?”李龍不敢放手,仍著力緊握著那人的手問。
那人聽李龍說話,也呆了呆,道:“你是男子?”
“我若是女子,你是否便要奸淫于我?”李龍笑道。
“并不曾做那奸淫之事,只是來看看施主您可將息了。”那人賊眼溜溜,矢口否認。
李龍看在眼中,冷笑一聲道:“唐銘便是這般教你?”
“師,師父?”那人面色一變,有些驚惶:“你,你是何人?”
李龍想起唐詩,實不愿唐銘會是朝廷通緝的淫賊,那心便思疑到此人身上:“你明明是一介男子,為何私藏于尼姑庵中?莫非是為躲避朝廷緝捕?”
李龍一語落下,那人已是面色慘白,萎頓不語。李龍見此模樣,心知不差,便扯了那人腰帶綁了個結實。那人嚇得撲倒在李龍腳下,求告饒命:“大官人饒命,大官人,看在你識我師父面上饒我一命吧。”
李龍將那人扔到床上,微微一笑道:“我可沒說我識得你師父。”
那人顫聲道:“難不成師父也被朝廷捕了?你是朝廷派來緝捕我們師徒的?”
“我且問你,你師父除了你,可還有別的徒弟?”
“師父止我一個徒弟,這等事如何收得多徒弟。”
李龍想想也是,看那人也有些年紀,轉念一想道:“那你可收過徒弟?”
“原本想收的,卻被朝廷通緝令嚇著了,便不敢收。”
“此話怎講?”
“朝廷報的那些案子都是我做下的,因此上才扮成女裝來這云翠庵保命。”
“天下縱多寺庵,為何偏選了這里?”
“大官人有所不知,這云翠庵素來便是一座淫庵,我那祖師爺便在這里快活過的。二來這里香火盛,三來這里離京師近便于打探消息。”
李龍皺眉:“如此淫庵,為何不曾關閉?”
“這庵原是天津衛豪家的家庵,官府也動不得。后來豪家家業衰敗才抵了給大佛寺。也湊巧這天津衛新任主官陳老爺性情清淡不喜呷游,也就不知了。”
李龍聽他說得在理,便點頭。
那人見李龍神情緩和,以為他心軟,便又求道:“大官人,我恁話都說了,可放小的一放?”
李龍起身來到窗邊望窗外夜色緩聲道:“我且問你話,回答得好,將功折罪或許有一線生機。”
“大官人只管問,知無不言,知無不言。”
“你這云翠庵里可藏有俗家家眷?”
“有的,有的,就在這塔的夾層里。”
“塔的夾層?”
“這塔是兩層用,每層塔內床后還有一個暗門,五層通達可住三、四十人。”
“這些人是何人家眷?”
“便是百戶陳輔家眷。”
“你好大膽,竟敢窩藏逆賊家眷。”
“非是我大膽,這陳輔家媳婦原是這庵的舊庵主,當初便是得她相助,我才能女扮男裝在此落腳。我也只是報恩罷了。”
“我且再問你,你那師父唐銘當真沒有奸淫婦女?”
那人眉目一挑,頗有得色:“我那師父才俊風流,武功又高,何須奸淫婦女?女子千般萬般倒貼還來不及呢。”
李龍聽那人說話,輕緩一口氣,如此,唐詩當不會太過難過吧。李龍將那人重新扔在床上綁了他四肢,塞了口,便小心檢查房間,推開暗門一看,眼前果然出現一條舷梯。李龍小心從舷梯中走去,七轉八彎居然轉到庵主房間內。小心摸得火燭待要點燈,忽聽房內似有呼吸之聲,立時警覺小心周旋,突然出手,兩人在空中互擊一掌,皆倒退三步。
“李龍?”
“周兄?”
燭火亮起,李龍和周昂俱相視一笑。
“我擒了這云翠庵的庵主。”李龍說。
“我尋得陳輔家人蹤跡。”周昂說。
“如何好?”
“還是喚官府過來搜查較好。”
李龍想了想,點點頭,小心退了出來,與周昂一同離開庵主臥室。這云翠庵到了晚間便是淫窟,屋內燈火點點,屋外毫無人跡,兩人一路行出并無阻礙,連夜在兵備府請了兵把個云翠庵包圍得水泄不通,將里面的陳家家眷及淫客女尼一鍋全端了帶到牢里去。黎明拂曉,周昂,李龍和石勇才得以見面。石勇在碼頭吃了一夜冷風,什么也沒查到。回到兵備府聽說周昂李龍找到陳氏族人,還順便破了朝廷欽案,想到閻群兒橫生變故,心里便很有些感慨。周昂和李龍聽石勇說起閻群兒一事,也甚是驚訝。但人困體乏也顧不得許多,趁著陳嘉謨升堂問訊,三人自去洗浴吃飯睡覺將息去了。這一覺便睡到中午方醒,用過午膳,石勇便拉著周昂和李龍要他們去牢里見閻群兒。
“閻群兒定是冤枉的,你們定要救他。”石勇說。
“你說與閻家娘子通奸之人喚做李宣?”周昂道。
石勇點頭。
“便是那水驛驛丞?”
石勇愣了一會才想起來:“哦,便是你勾畫的那人。”
“此事且先去看看卷宗再做打算。”周昂說。
“他當真是冤枉的,你倆且去望望便知。”石勇急道。
“石大哥,你目今是錦衣衛,凡事皆應依律而行,不可莽撞。”周昂道。
石勇愣了一會,伸手就拉住周昂衣袖道:“便去找師爺要卷宗去。”
周昂平生最厭他人強迫,見石勇如此,不由皺了一下眉頭。李龍看在眼中伸手壓住石勇的手道:“石大哥,我隨你去見兵備,周兄,你去查水驛值班輪冊如何?”
周昂點頭,石勇也不見怪,就換手拉著李龍要走。
周昂道:“我們做個記認,不管有無消息,傍晚之前都要回來兵備府。”
李龍點頭,石勇卻不想多等,急道:“我們下午便在兵備府中,哪也不去。”邊應著邊拉著李龍就往外走。兩人到衙門找到師爺,師爺也正等著他們,因為關系到陳輔叛亂案,陳嘉謨一早便讓師爺準備好卷宗以備三人查驗追審。
李龍看著卷宗,發現陳嘉謨并沒有詳細審訊,基本上是嚴刑逼供之下曲打成招。他輕嘆一口氣,知陳嘉謨心急欲焚。來到監牢,李龍先去見了李宣。李宣瑟瑟退在牢角,不敢望他。
石勇對此人十分不喜,喝道:“抬頭回話。”
李宣嚇得一哆嗦,頭更低了。
李龍制止石勇,柔聲道:“你不必害怕,我見這卷宗不是很詳細方才過來問問是否別有隱情。”
李宣頭抬了一下,便不動。
李龍微微笑笑道:“你若不說,便無有訴冤的機會了。”
李宣猛然抬頭盯著李龍,當他看到李龍微笑的容顏,呆愣了好一會,忽伏地大哭,爬過來抱住李龍的腳泣道:“求官人救我,是我不該勾引嫂嫂,但我實不曾做那謀逆之事,求官人救我。”
“那你須老實答我,陳輔攻打兵備府那夜你在何處?”
“小的原本輪值水驛夜更,只是當日嫂嫂喚到,便與人換了值。”
“那換更之人是誰?”
“那人喚做賴富,是與我一同進水驛的。”
“除了賴富和閻群兒的渾家,還有誰知你不在水驛?”
李宣期期艾艾,臉色漲紅,尷尬道:“小的,小的做出那等事,恨不得瞞天過海,如何敢讓他人看見。”
石勇瞪大眼盯著李宣,喝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李宣嚇得叩頭如蒜,連聲道:“求官人搭救,小人實不敢做那誅九族之事。”
“可還想到其他?”李龍語氣依然溫柔,令李宣好生放心,左思右想,窮盡思緒,終于想到:“啊,我來尋嫂嫂之前,在一家書坊看過書,還在旁邊的首飾鋪買過一枝銀釵送給嫂嫂。”
“銀釵?”石勇回想半晌道:“并不見她戴在頭上。”
“我送與嫂嫂之物,平日嫂嫂不會戴的,免得群兒疑心。”李宣道。
“啊呸,狗男女,倒想得周到。”石勇喝道。
李宣羞得耳根都紅了,低頭不敢再說話。
說到書坊,李龍心中略有究竟,便道:“可還有其他證詞與你訴冤?”
李宣長嘆一聲搖頭:“再不曾有了。”
李龍點點頭:“既如此,你也就耐心在此等候,若當真有冤,當不會冤枉好人。”
“多謝官人,多謝官人。”李宣又叩首。
李龍和石勇出得李宣牢房再去見閻群兒。閻群兒與李宣卻是不同,在牢地上呼呼大睡。
石勇蹲下身喚道:“群兒,起身。”
閻群兒根本沒聽到,繼續大睡。
“群兒,起身!”石勇大喝一聲。
閻群兒嚇得跳起身,見到石勇,把眼一橫,再見李龍,嘴動了動,不言不語,復坐在地上。
李龍笑道:“你倒是不急不燥,不怕砍了頭?”
閻群兒恨恨道:“我堂堂男兒漢,連個女人都管不住,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反正我父母俱亡,也無甚掛念,死了干凈。”
“我且問你,陳輔劫虜白鑒那夜,你緣何會在白府附近?”
“我只是過去找兄弟玩。”
“哪些兄弟?”
“這?”閻群兒想了想道:“反正就是兄弟,他們絕對是清白人。”
李龍微微一笑:“你不說我們也能查到,不過是時日有些長久罷了,到時他們可就不是清白人了。”
閻群兒一怔:“為何?”
“你不清白,他們如何清白?”
“我當然是清白的。”
“口說無憑,須得有人證物證。”
閻群兒瞪著李龍好一會,道:“你這人言語溫柔,卻句句如刀。”
石勇急道:“群兒,你少貧嘴,快快告訴我們你那些兄弟是何人?”
“是當年和我一起在天津右衛當兵的兄弟。”
“報上名來。”
“嗯——”閻群兒看向石勇:“我說了,你們不可責怪他們。”
“你說。”
“那天夜里我和李大、萬忠還有賴富一起過河去找天津右衛的兄弟們賭博,贏了些本錢,喝了點酒就各自散了,回我家的碼頭離白千戶家近,我便自行往白府方向走了,不曾想便碰到陳輔等人劫人。”
“賴富?”李龍一聽這名,即追問。
“是啊,那夜本是約李宣去賭的,是他說要值夜,我便叫了賴富替他。”閻群兒說到李宣的名時,那眼神還冒著殺氣。
李龍和石勇一聽便知壞事了,李宣叫了賴富替更,而這個賴富卻跟閻群兒過河賭博去了,怪不得當時陳輔等人能安全逃離,想必當時在水驛多半連值更的驛丞都沒有。沒有值更的驛丞,要找到陳輔等人便就難上加難了。
李龍追問:“那夜你還記得何事?”
閻群兒亦是苦思冥想,搖頭道:“當真便是這些。”
李龍見問不出什么,便和石勇出了牢房去見陳嘉謨,請他發令前往天津右衛捕兵,心里只望周昂能查到些線索。石勇提兵去捕賴富等人,又轉回閻群兒家中當場搜出一個首飾盒,里面放了三、四根頭釵,有銀有絹。婦人想要搶回,石勇隨手一推便摔到墻角去了,再不敢上前。至傍晚時分,一干人等全拘回兵備衙門,可是周昂卻沒有回來。轉回兵備衙門監牢,石勇將首飾盒拿來給閻群兒和李宣辨認,不料閻群兒半枝也無,全是李宣所買。
石勇一腳將閻群兒踢倒在地,罵道:“混帳東西,錢都拿去賭博了么?”
閻群兒梗著脖叫道:“我的女人要打要罵也隨我,他李宣就染指不得,走遍天下也是這個理。”
石勇瞪著眼作聲不得,氣得直跺腳。
李龍望著閻群兒淡淡一笑道:“要打要罵隨你,是以你便到了這里。”
閻群兒恨恨卻也作聲不得。
陳嘉謨再次升堂審訊一干人等。賴富證實與李宣換值,只是他又與另一水驛驛丞喚做王虎的換了值,皆因想過河去賭博。但賴富雖證實與李宣換值,卻一口咬定他過河賭博之時因手氣好贏了一大筆錢,因害怕再賭下去會輸,早早離開了賭場,乘水驛站船回來了。書坊老板和首飾鋪老板雖證實李宣當晚來過,卻并非深夜。賴富等人的證詞反而加深了李宣與閻群兒合謀的嫌疑。李龍聽了,心知閻群兒的渾家是關鍵,便再次提那女人到堂。只是那女人仍一口咬定李宣與閻群兒狼狽為奸綁虜白鑒及其妻。
石勇怒道:“你這女人緣何如此蛇蝎心腸,他二人若判了謀逆之罪,你也活不成。我且再問你一句,當夜李宣與閻群兒真的過河去做了虜人之事?”
“當真!”女人斬釘截鐵。
“你有何證據?”李龍輕問。
“他親口說與我聽的。”女人說。
“口說可是無憑。”
女人冷笑:“口說無憑便不查?誣告同罪,你當我以命試法?”
李龍苦笑,看了女人一眼道:“不敢不查。”
這邊正在審訊,那邊經已送來了人。水驛驛丞王虎被兵備府親兵送了過來,一同送來的還有水驛的換值名冊。李龍看那上面有批注,字是周昂寫的,周昂人卻沒有回來。王虎證實與賴富換了值。
李龍追問:“那為何水驛輪值名冊上依然是李宣之名?”
“衙門向來是月底方須上繳名冊撥付點算官餉,是以不曾將修改的換值名冊上報,都放在水驛辦事房。”
李龍拿起換值名冊:“便是這本?”
王虎點頭。
“那夜可曾見到陳輔等人?”
“不曾。”
“當真不曾?”
“我一夜不曾合眼,確不曾見有人深夜過河。”
“你怎知陳輔等人是深夜過河?”
“站船向來開至半夜子時,子時過后便停船了,我實不曾見戰船上有陳輔等人上船。”
李龍輕輕一笑,又問:“那子時過后你們是否便可將息?”
“是。”
“既可將息,你緣何一夜不曾合眼?”
王虎愣了一下,道:“有些煩燥。”
“緣何煩燥?”
“這個,這個,家中錢銀吃緊,是以煩燥。”
李龍輕輕點頭:“是以便接收陳輔賄賂,放他過河?”
王虎嚇得叫喚:“冤枉,我并不識此人,如何會收他賄賂放他過河?”
“你既不識陳輔,又怎知他們沒有上站船?”
王虎被李龍步步緊逼,有些慌亂:“我們,我們水驛是要檢驗符牌方能上船,符牌上有乘客姓名。”
“一趟船可送多少客人?”
“小則二、三十人,大則上百人。”
“至子時前有多少站船來回碼頭?”
“向來是兩刻鐘一趟。”
“如此,這些人的姓名你都記得?”
“這個,這個,記不得。”
“那緣何偏偏記得陳輔之名?”李龍低下頭盯著王虎問。
王虎額頭泌出汗滴,不知如何作答。此時賴富忽叫道:“官爺,實是王虎主動過來與我換值的,我因一時貪賭便答應他了。”
李龍看著換值名冊,緩聲道:“水驛輪值律不得二換,以防交接混亂,管制不嚴導致私船進出。尤其是夜更朝廷三令五申查究甚嚴,你們居然還敢隨意換值?”
李宣臉色蒼白,伏地哭泣。
賴富亦嘆:“再不賭了,再不賭了。”
“王虎,你明知賴富與李宣換值,還要與賴富相換,看來確是有所圖謀故意為之了,謀逆是誅九族重罪,你竟如此輕易便做下了?”李龍的聲音一直很溫柔平和,甚至有些好似寒喧似的。可是聽到王虎耳里,卻是冷汗潸然。
“你當真不要將功折罪……”
“官爺饒命,我實不知陳輔做出那等誅九族的重罪,他當夜來給了我十錠白銀,說是和兄弟們賭博晚了回不去對岸求我放行,官爺饒命。”王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向著李龍叩頭如搗蒜,求饒道。
“你怎么識得他?”
“我曾在他手下當差。”
“四十多人,你居然一點不懷疑?”
“真不曾有這許多人,只是十來個人而已。”
“好生記清楚再說話。”李龍言緩微凜道。
王虎驚得打顫,哆嗦了半晌,終于想到:“當夜,當夜我撥了一艘只能坐二、三十人的小船,也不敢給大船。不過……”
“如何?”
“那船在江心曾經停了些時候,或許原是有四十多人的,只是那時有一多半都在水里候著,隨后他們用船在江心接他們走了。”
“那船現在何處?”
王虎低頭,不敢回話。
“是否被陳輔等人騎劫,還未回碼頭?”李龍追問。
“那樣大船不回,水驛驛丞竟然不曾上報?”石勇驚問。
“這廝將船改為遠行,是以水驛不曾在意。”賴富即道:“我第二日回去水驛查船,見有一艘站船不在,曾問過這廝,這廝說是船遠行去京過幾日才回來。原來竟是拿去給了賊人逃亡。”
石勇一聽大喝:“狗膽倒不小,竟敢放逆賊乘船進京,就真不怕死嗎?”
王虎和賴富一聽,也嚇得面青唇白。
“還有何隱瞞,速速報來!”
“回官爺,小的并不曾放站船去京,只是第二日不曾見站船回碼頭,心里害怕便胡亂編了些話搪塞過去,只望這幾日站船能回來,不曾想一直到今日都不曾回。”王虎叩頭叫道。
“如此說來也難怪宵禁數日尋不著賊人蹤跡,想必是都還在站船上不曾上岸。”李龍若有所思道。
“當是,當是。”王虎連聲附和。
“那你說此時站船會去向何處?”
“官爺,那陳輔斷不敢乘船上京,如此豈非自投羅網?估摸著一是出了海,一是乘船沿運河南下去了。”
“若是出了海便麻煩了。”石勇跺腳道。
“那陳輔不會出海,定是南下江南了。”一直不曾作聲的閻群兒忽然大聲道。
“何以見得?”
“朝廷海禁,他縱出得定也進不得。他家眷都還在天津衛,怎舍得出海一去不回?定是下了江南想著安定之后回天津衛接走家眷的。”
李龍心想有理,便向陳嘉謨緊急請求,派官差八百里快馬南下,站站通報打探。陳嘉謨卻有些猶疑,他擔心陳輔鋌而走險偏就是北上,若如此導致京師震動,他可擔不起這個重責。李龍也一時有些拿不準。
閻群兒跳起來大聲道:“那逆賊已躲了四日,若是乘船南下定已遠離天津衛地界,我等應早早南下去追方是。”
石勇點頭道:“群兒說得有理。我思這廝也是逃竄江南的。江南水多山多,若是逃到江南之后落草為寇便成大患。”
李龍思前想后,道:“此事不可妄動,且先派三路人馬北上入京,東向出海,南下江南,八百里加急驛驛打探妥當再追不遲。目今寒冬河道多有冰封之處,料他們也走不遠,兼且四十多人吃食用度,岸上必有蹤跡,應當不久便有消息。”
石勇只覺李龍處事周到妥當,甚是佩服,就道:“龍兄弟,便聽你的。”
李龍即向陳嘉謨要了人分三路前往刺探。陳嘉謨也覺這樣較穩妥,便同意了。
此時夕陽已下,周昂卻還未回來。
李龍望著夜色朦朧,心中擔憂。石勇也有些擔心:“龍兄弟,緣何周昂還不回來?”
李龍抬頭道:“我去找找他。”
“那我跟你去。”
“你留在這里等他。”
“那你也不回來可怎么好?”
李龍望向閻群兒,緩聲道:“群兒,你熟天津城的路,隨我去。”
閻群兒開心道:“我去,我去。”
李龍看向石勇道:“我若有事便叫他傳話給你。你在此守候周兄,若他回來便將今日審訊卷宗給他看。”
石勇嘆道:“好生不方便啊,若是人人皆能千里傳音就好了。”
李龍一笑,解了閻群兒的枷鎖,辭了陳嘉謨,與群兒一起出去了。他帶著群兒先去了書坊,書坊內除了掌柜便無他人。李龍問可見著那位書生,掌柜卻說向來是書生過來找老板,他們并不知書生是何方神圣。
李龍微沉吟,向閻群兒道:“群兒,帶我陳輔家去。”
閻群兒點頭,帶著李龍穿行于夜色之下的天津衛城,半晌便到了陳家。陳家大門還封著官府的封條。閻群兒點了火折子舉高查看圍墻,從前轉到后在一處輕聲道:“這里有爬墻痕跡,有人來過。”
“不是你與石大哥爬墻痕跡?”李龍問。
“我帶石大哥走的是前門,這是后門。”
“周兄輕功了得,無須爬墻進入,外人斷不敢進此逆賊之家,想必是陳家有人回來了。”李龍說。
“要不要進去瞧瞧?”
“你守在此處,我進去望望。”
閻群兒點頭,李龍也點了一個火折子,飛身入院。他小心查看各房究竟,終于在廚房看到一絲光亮。李龍小心掩了火折子的光,悄悄行至窗前,透過破爛窗欞往里看,竟看到一個只得七、八歲孩童在廚房地上鋪被,在他旁邊還立著一個更小的幼童,一邊咳著一邊乖巧地在等待。
大童鋪好被子,轉身伸手將幼童牽過來,輕聲道:“睡下,明日哥哥帶你去瞧大夫。”
“哥哥,父親會回來接我們吧。”
“定會的,定會的。”
幼童又咳嗽且愈發劇烈,竟至咳出血來,噴了孩童一臉。孩童嚇得抱住幼童直喚:“弟弟,弟弟,莫咳,莫咳,很快父親便會來接我們了。”
李龍返身出門,讓閻群兒去兵備府叫人來帶走這兩個小童,又吩咐叫石勇好生詢問。而他自己則重回陳宅仔細查看其他房間,確定無人之后再回廚房外,見兩小童經已入睡,方才離開。書坊無人,陳宅無人,周昂到底會去何處?王虎既已解送衙門,周昂便不可能還留在水驛。難道?
李龍向南音巷子奔去。此時此刻,或許那南音巷子深處的南音吟唱還在繼續吧?牙板笛音,琵琶洞簫,水袖起處,眼前有傾國傾城的貌,有柔曼纏綿的音。
李龍伏瓦內望,周昂果然在這里。李龍有些疑惑,卻也有一絲絲不悅,周昂說傍晚必歸,可是卻在此聽曲。那戲子在唱:腰肢纖細減芳容,似帶雨梨花重。翠被香消誰共,思無窮,音書寫下無人送。魚沉雁杳,枕剩衾空,因此上淚滴滿酥胸。
李龍不知那人在唱什么戲,卻看到周昂冷臉。李龍不想再等,陳輔之案已過了四日,縱然江面有冰,還是有河道可以行船,如果再不去追,可能站船真的就要到嘉興,那時再攔截就真的難了。
“周……”
周昂突然起身,嗆啷一聲寶劍出鞘,身形一起便向花旦刺去。李龍一怔。那花旦水袖急旋,已卷住周昂長劍。李龍想起初見周昂那一天,在錦衣衛的校場上,他手持利劍躍上梅樹,那千朵萬朵的梅花隨著他的劍影流光飄散下來。此時,花旦的水袖也在周昂的劍影之下破碎紛飛。花旦突然一笑,雙手垂了下來,完全放棄了防御,周昂的劍直刺花旦的心口。李龍微驚,卻沒有動。那劍在花旦心口前戛然而止。
“昂兒,我就知道你不會傷害我。”花旦嫵媚笑語。
李龍微斂眉頭,伏低凝視,周昂的手有些顫。
“我明日就會離開天津衛,他也會隨我一起走。”花旦繼續說。
周昂一直沒有說話。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我與你雖非在青樓相遇,卻也相識八年有余,數年不見,竟已是長得這般好了。”
花旦取下戲裝頭套,抹去臉上妝粉,現出那傾國傾城的容顏:“昂兒,把我忘了吧。”
周昂還是不語。
花旦嘆息一聲,輕道“八年前我不該去點蒼山挑戰你的師父,更不該在五年后赴你師父的洱海之約。”
周昂終于說話:“兩次挑戰你都勝了。”
花旦嫣然而笑:“若是當初不勝,或許你便不會對我入迷了。”
周昂抿唇。
“八年前,你十歲,我雙十年華;三年前,你十五,而我已近而立之年,你可知我再大些便能做你的娘?”
“萬貴妃比憲廟大十八歲。”
花旦面容微冷:“你把我比萬貴妃?”
房內有冷意,李龍都搖頭嘆息。房內有慌亂意,李龍更感覺得到,他揭瓦而下。花旦后退一步,警惕凝視。
李龍握住周昂的手:“走,要去捕人。”
花旦望向李龍,忽微微一笑,不語,返身走向后堂。
周昂欲動,卻被李龍緊緊拉住:“走。”
周昂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凄傷沒有逃過李龍的眼睛。
“走。”李龍堅持道。
周昂回劍入鞘,轉身,李龍亦轉身。門口立著握筆執書的書生。周昂低頭,與書生擦肩而過。李龍看了書生一眼,拱手而去。兵備府前,數十匹高頭大馬齊聚,石勇和閻群兒騎馬在前,各自手牽著一匹良駒,在等待它們的主人到來。李龍和周昂疾風而至,一躍上馬。
石勇看到周昂回來,十分歡喜叫道:“你可回來了,擔心死人啦。”
“那兩小兒可好?”李龍牽著馬韁問。
“大童無事,小童遇著風寒,病有些重,不過大夫說養養會好。我從牢中提了他們的母親出來照顧,無妨。”
“陳輔在何處?”
“他們去江南了,那小童在寒冷冬夜惹了風寒,陳輔怕二子喪命,又叫手下將二人送回。意欲到了江南之后再派人回來接家眷。幸得昨夜取消宵禁他們才得以進城保了一命。”石勇說。
“如此也當去之不遠,能追到。”周昂說著打馬前奔,李龍緊隨其后,星夜兼程,一眾人等催奔向江南。
他們一路策馬不停,遇驛換馬,過衛追查,八百里兼程驛驛不歇,衛衛換人補人,經兩天三夜,終于在第三日黎明之時追到吳江壇丘鎮,追上陳輔等人偷駛的站船。周昂叫石勇持令牌去征調官船,李龍棄馬意欲借著河道上的帆船烏篷之力,直奔河中心的站船。
周昂拉住了他:“不可。”
“為何?”李龍回首問。
“若站船中還帶著白鑒及其妻,恐陳輔下毒手害之。”
李龍怔了一下,笑道:“哎呀,我竟將白鑒忘了,還是你遇事周全。”
“得想個法子摸上船去,看看白鑒可在否。”
“如何上去?”
“不去也能問。”閻群兒過來說。
周昂看向閻群兒:“如何問?”
“我在巡檢司多年,自有法子攔截河中船只,只須您信我便可。”
李龍一笑,周昂直視閻群兒,終點頭:“好,且由你一試。”
閻群兒得令,便從親兵衛軍中找了幾個人,仔細吩咐一番,眾人點頭分頭去河邊喚來許多船家,指著陳輔站船說道,便有船家讓他們上船。
閻群兒也想上船,卻被周昂拉住:“你莫去,萬一有相熟之人見到就不好。”
“那我們就到前面去望。”閻群兒說。
周昂這才點頭。三人便下到河邊,與船家說話,找了個最近站船的大船駐腳。不過一會七八艘小船如離弦之箭紛紛向站船劃去,而且都集在船頭,高聲叫賣。那站船里真的出來數人向船主詢問價錢,卻不讓人上船,只垂下竹筐讓人將所購之物送上船去。親兵挑頭鼓嘈不肯送物,要站船上人下船送錢才給貨。雙方互相笑罵,站船上人卻也只當此平常事,罵了一陣還是叫了兩人跳下船來驗貨,不想被親兵故意一撞,反掉到河里。
“有人落水了。”閻群兒大叫著率先跳下,又有三人從小船跳下,四人假意救人,卻不停將人往水里淹,天寒地凍,不一時這兩人便凍得暈倒,閻群兒假意叫救命,河上漁家守望相助,又跳出五、七個人一同游來,半拉半拽將一眾人等拖上大船,大船上各人等皆好心過來,與閻群兒等人換衣暖身。閻群兒特意避開兩人,由其他三人過去與那二人在一處共同換衣暖身。那二人一邊換衣一邊埋怨,三人假意陪笑,那二人也就怨散了。
“罷了,罷了,也是合該我兄弟二人倒霉,在船上一日一夜顆粒未進,這身也乏手也無力,方才被你們一碰便倒。”其中一人嘆道。
閻群兒換衣出來,周昂低聲問:“你識得這兩人否?”
閻群兒咧嘴笑道:“如何不識,一個是陳輔的女婿鄧夔,另一個則是陳家遠房兄弟陳貴。”
李龍點頭,笑道:“如此便真是陳輔賊黨無疑了,須得問出白鑒及其妻的下落方可。”
周昂思量片刻道:“群兒,你先進去絮話。”
閻群兒點頭去了那處,那兩賊人見到閻群兒好生驚訝,突遇熟人也有一絲莫名的驚慌,齊齊站起喚道:“閻群兒,你何時到此?”
閻群兒嘿嘿笑道:“那你二人又何時到此?”
兩人警惕地看著閻群兒,身后那三人已貼身過來,兩人感知不妙便想要跑,立時便被四人八手齊齊撲倒,兩人極力掙扎,還是被捆了個結實。
閻群兒請周昂和李龍進來。
周昂看著二人,問閻群兒:“這二人那個是陳貴,那個是鄧夔?”
閻群兒笑指:“這右邊白皮后生便是鄧夔,左邊這老殺才便是陳貴。”
周昂緩緩點頭,看著鄧夔道:“那白鑒及其妻可在站船之上?”
鄧夔低頭不說話。
李龍淡淡曲指一彈,那鄧夔突然就驚叫起來:“好冷,好冷,我的心要凍死了。”
周昂再問:“那白鑒及其妻可在站船之上?”
鄧夔此時已口青唇白,哆哆嗦嗦:“好,好冷,好冷,我要袍子,我要袍子。”
李龍看向陳貴曲指欲彈,陳貴看鄧夔模樣,嚇得直擺手:“白鑒還在船上,還在船上。”
李龍再曲指一彈,鄧夔突然身子一頓撲倒在地,人卻長長松了一口氣。陳貴看得目瞪口呆。
“白夫人呢?”周昂繼續問。
“都在,都好好活著呢。”鄧夔爬起來叫道。
“群兒,你問他白鑒和夫人被關在那個艙里?”周昂向閻群兒說。
“后艙,后艙。右后艙。”鄧夔已不用閻群兒問,直接就答了。
“群兒,右后艙易尋么?”周昂問。
閻群兒正要回話,外面已傳來聲聲驚呼:“撞船了,官家撞船啦。”
李龍追問閻群兒:“群兒,右后艙易尋么?”
閻群兒點頭:“我知曉如何進去,站船形制都是一樣的,只是大小不同,房間有多有少罷了。”
周昂,李龍得到確實答復,即轉身沖出船艙,閻群兒叫三個親兵把鄧夔和陳貴綁與船欄綁在一起,轉身追出艙去。六人出艙一望是站船企圖開船。原來陳輔見鄧夔、陳貴落水后久待不出,心下已疑,再看前面七、八艘小船擋在船頭,根本就是不讓站船行水的架勢,心下更疑,不敢久留,強令站船啟航。站船比起漁家小船自然巨大,避不過它的就被撞得人仰船翻,紛紛落水。不想這卻激怒了原本在周邊河岸歇息的其他漁船,紛紛開船攔截。周昂,李龍眼見河道要變得混亂,恐傷及無辜,急借著河道上點點船帆飛躍而去,直奔站船。那船家從不曾想有人能于空中飛奔,仿見天神下凡,都禁不住喝采驚呼。周昂、李龍同時于空中發力,飛腳踹斷了陳輔所乘站船的桅桿,風帆落下,引起船上一片慌亂。二人落于甲板之上,那船上賊人亦引刀而出。
周昂提氣,聲若鳴鐘:“此船之人乃天津衛謀逆賊人,各民船速退,免傷無辜。”
河道之上其他船只有怕事的都遠遠開船避開,有些不怕事的還停在原地伸頸而望。陳輔不想官兵竟能從天津直追到此,心中也有些驚惶,但見來者止兩人,又是兩個乳臭未干的小子,自付悍勇,持刀來殺。全忘了當日曾栽在這兩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其他賊人見陳輔毫不懼怕的殺過來,也壯了賊膽,持器圍攻過來。閻群兒和其他親兵都在岸邊或漁船上急得要命,卻又上不去站船,正沒頭緒時,河岸兩邊漁船紛紛躲避,原來石勇調來了兩艘官船正破浪而來。
“石大哥,石大哥。”閻群兒高叫。
石勇急令官船靠近接閻群兒及其他親兵上船,此時站船上已有人不斷落水,嚎叫不斷。三艘船都在破浪前進。站船上賊人漸少,都被周昂和李龍打下寒冷河內。陳輔撤刀欲逃。周昂一眼看到,沉喝一聲持劍飛撲過來。李龍即時補位替周昂擋住了其他賊人。陳輔見逃不過回身持刀就砍,急切之下也沒了章法。周昂意欲活捉,處處忍讓。陳輔雖刀刀凜厲,倒也傷他不著。
“爹爹,官船要追上來了。”船頭有年青人在急叫。
陳輔急得發了狠,向周昂猛劈三刀,掉頭就跑,周昂急追過去。官船上官兵奮勇爭先,而站船上賊人陸續落水,眼看著就追上來了。石勇和閻群兒率先從船頭凌空跳將過來,在站船甲板上滾了一圈站起。其他官兵也都學著他們跳上站船。
李龍見官兵到來,就叫:“石大哥,這里交給你們。”轉身也要下船艙。不料卻見周昂從船艙中慢慢退出來。
“都不準動,都退后!”周昂大聲道。
官兵都不敢動。陳輔和另一個老者手持利刃各押著一個人質走出船艙,兩把刀都架在人質的脖子上,正是被他們綁虜的白鑒及其妻。兩人形容削瘦,衣衫不整,想是這幾天受了不少苦。賊人和船頭青年都往陳輔身后退,官兵則集結向周昂和李龍這一邊。
“陳大哥,莫傷無辜,快把千戶大人和夫人放了吧。”閻群兒沖上前叫道。
陳輔舉刀喝道:“只要讓我們走,我自會放了他夫妻二人,快讓船靠岸。”
李龍舉手欲擊,被周昂握住手道:“不可,小心為上,莫傷無辜。”
李龍微微一笑:“聽你的。”
“船靠岸!”陳輔喝道。
石勇大笑道:“四十六個賊人如今止剩下一、二、三……十三人,你們哪里還有人劃船?”
陳輔被石勇笑得面紅耳赤,大刀用力,那白鑒的脖子就流出血來。白鑒嚇得大叫救命。
周昂緩聲道:“石大哥,你們去劃船。”
石勇看看四周,高聲道:“兒郎們,隨我劃船去。”
官兵們只好收了刀槍跟著石勇去劃船讓站船靠岸。甲板上只剩下李龍、周昂和閻群兒及數個親兵。就在船即將靠岸之時,那船突然向著賊人方向急傾。甲板諸人腳步踉蹌。周昂和李龍猝然動身,陳輔只見眼前劍光如電,本能舉刀急擋,周昂順手將白鑒往身后一扯。李龍這邊亦是起手如劍,舉手握住老者的短刀,將白氏拉向身后。老者舉刀就砍,卻不想手如冰封怎么也用不上力,不禁大駭。閻群兒及親兵接到白鑒及其妻,立即護在身后。
“陳輔,投降吧。”周昂喝道。
賊人嚇得膽顫,紛紛跳水逃命,陳子亦不例外。閻群兒大叫:“休走了賊人。”
后面兩條官船上的官兵紛紛下水上岸,將賊人捉獲解押上來。陳輔仰天長嘆,舉刀自盡,被周昂一劍挑下長刀,閻群兒和親兵一擁而上,將他綁了個結實。
石勇奔上甲板,笑道:“我先前那一下用力可猛?”
李龍笑道:“石大哥,你那勁道把船都要擺翻了。”
從站船掉下的賊人陸續都被官兵打撈上來,有的竟已在水中凍死了。周昂和李龍、石勇去參謁了當地命官,報請官兵功勞,又讓當地命官向京城呈報喜訊,李龍還特意修書一封請驛使到京城交到東宮,一切處理停當后即日啟程回天津衛。
李龍還是要八百里加急。
“這回不須這般趕了吧?”石勇笑道。
“我答應過殿下,除夕之夜定要回京。只是我還須回天津衛一趟,還有兩件事要做。”
“那你先回去,我和石勇押解賊人隨后就到。”周昂說。
李龍點頭。
閻群兒趕過來道:“那我的案子怎生是好?”
石勇道:“群兒,你就跟著我,我定會為你洗刷冤屈。”
閻群兒重重點頭,自覺走到石勇身后。李龍縱馬先去。
站船回頭,押解著陳輔等一干逆賊前往天津衛。石勇很開心,立在船頭望風景,閻群兒有石勇擔待,也不擔心,站在身邊有說有笑。周昂亦在船頭,心情卻有些起伏,只可惜身邊是粗枝大葉的石勇和沒心沒肺的閻群兒。此時縱馬疾馳的李龍,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完成太子交代的事情。他回天津衛一路上不用像來時一般過衛驛查察,八百里加急換馬一刻不停,只用了兩天就到天津衛。到達城門前時天還未亮,城門未開。李龍棄馬,躍墻而進,此時晨曦未露不好去兵備府打擾,便想著不如到南音巷子去轉轉也好。這一轉還真讓李龍碰著好事。原來這南音巷子因多優伶居住,頗有些潑皮無賴喜歡到南音巷子耍樂。這些人又無身份又無銀兩,每每只能扒著墻偷望別人的春光,李龍看到這一幕,忽然想到或許閻群兒家也會有這樣的潑皮無賴。這世間,便是那風流韻事最是人人都知卻又人人心照不宣,那李宣以為可以瞞過所有人,說不定便是所有人都知曉了,只是瞞著當事人而已。
李龍奔去閻家,果然在靠近臥房的圍墻邊看到兩個潑皮正扒著墻頭向里張望。但那兩人很快就跳下墻去,很是失望地說:“這小娘們倒變了貞節烈女,好幾日都不曾出來勾人啦。”
“群兒這婆娘恁地淫蕩,哪里會做那貞節烈女,想是這幾日風聲緊,避風呢。”
“哎,你說那夜明明見她和李宣在此風流了一夜,怎生會把李宣也給告了,說他謀逆?”
“這可不就是最毒婦人心,玩得厭了趁時機把兩個都踹掉,再找個新鮮的。群兒家也是有些產業的,這豈不是好?”
“你說我們要不要去向官府作證,謀逆啊,可是要誅九族的。”
“要去你去,我才不去,生不入官門。”
“說得也是,群兒還是李宣的結拜大哥呢,也是活該,走吧,走吧。”
李龍聽到此處,心下一定,在后面清晰道:“你們不能走。”
那兩人嚇了一跳,赫然回首,夜色朦朧也看不清誰是誰,但那兩人見李龍止一人,膽子便沒那么顫,齊聲道:“你是何人,緣何深夜在外溜達?”
李龍一笑道:“這話要問你們。”
兩人把腰一叉,把胸一挺:“你管不著。”
“我不管你們,但是你們也不能見死不救。”
兩人面面相覷。
“你們若不去作證,那李宣一家可就是九族盡誅,李宣固不值相救,但他家中父母卻就是你們害死的。”
“你,你是何人?”
“我是兵備府查案的人。”
“你真是查案的人?”
“若不是查案,誰會如此寒夜在街上亂走?”
哈哈哈,李龍話說完,兩個潑皮無賴就抱肚大笑起來。
李龍亦笑:“兩位大哥就救救人吧。”
“看在你這般為民申冤的份上,我們就幫幫你。”兩人倒是有些江湖豪爽氣,就答應了。
李龍即帶他們前往兵備府,立刻提審李宣。那兩個潑皮就在堂前繪聲繪色講起李宣那夜如何與婦人打情罵俏,婦人出堂前補戲服,他又如何在后院抓耳撓腮的等待。直說得李宣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洞兒鉆進去。雖然難堪,卻也是這段風流證據救了他的命。李宣既然沒有過河,那與群兒共謀之事顯然便不存在,陳嘉謨向來最恨悖禮之徒,即令親兵將閻群兒的婆娘鎖了來,棍棒下一陣亂打,那婦人熬不過坦陳冤枉他人的事實。陳嘉謨當堂定了婦人陷謗與七出之罪問斬,事上都察院覆奏。
三案具結,李龍一身輕松,頓時覺得身疲體倦,而且全身一股味兒難以容忍,這才想起自己已有數天不曾沐浴了。他拉著師爺問天津衛最好的香水行在何處,師爺給他指了道兒,李龍就自去了。香水行便是澡堂子,自宋以來已有,到了本朝就更加普遍發達,尤其是北方人一到寒冬就更喜歡在香水行流連。一般香水行門前都會掛一個壺做為標志。李龍現在來的這家香水行,高樓疊棟,紅墻碧瓦,那壺更是青銅所鑄,紋理細膩,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能來的地方,李龍不覺有些擔心自己所帶寶鈔夠不夠用呢。店小二看到李龍進門,殷勤迎來。
李龍笑道:“小二,我初次前來,不知這里使費多少?”
店小二笑道:“客官,不妨事,看客官一臉斯文,想來也不是會賴賬的人,若是不夠使費,我們遣人去客官家中取就是。”
李龍一笑:“小二,你倒是個豪爽之人。”
“客官,請。”
“可有獨間?”
“客官,您放心,我們這里都是獨間。”
李龍點頭跟著店小二來到房間,店小二從衣柜里取出一件袍服請李龍換上,然后將李龍的舊衣取走。
“小二,這是?”
“客官放心,我們會為客官將衣服洗凈烘干熨得服貼再送過來。”
“多謝。”
小二又從衣柜的下面拉出一個抽屜,從里面取出一個玉瓶道:“客官,這里面是皂角香膏,可用來洗發,如果需要,我們還可以派個人過來為客官搓背按摩,不知客官可需要?”
李龍正想好好休息,自然愿意。店小二便為李龍調好水溫,很快整個房間就變得熱氣騰騰,李龍除衣入浴,整個身子都浸到熱水里只露出頭來,不過一會倦意紛涌,便睡過去了。房門推開,一個人進來,返身關門。浴池里不見人,那人一怔,猛沖過去,就見李龍整個人已滑到水里,面容平靜地入睡。那人一笑,立在浴池邊看,不急著拉他起來。過了半晌,李龍在水中睜開眼睛,那人即彎腰伸手,將李龍從水中扶出來。
李龍長舒一口氣,見到眼前人大為驚訝:“高玉,怎會是你?”
高玉輕輕一笑:“你不想是我?”
“你怎會?哦,你是為殿下來天津衛尋人的,是吧?”
高玉點頭。
“但你怎會在此?”
“我就住在這里,這天寒地凍的,住這里豈不是妙?”
“你倒是會享受,可憐我來天津衛許多天才第一次來香水行。”李龍笑道。
“你現在也可以好好享受一下,我來幫你搓背按摩。”
“不是吧?你來?”
“你可是幽冥神宮的少宮主,千金貴體啊,不會真的想讓一個陌生人在你身上搓來按去吧?”
“可是我也不敢使喚你啊。”
“無妨,臨去京之前殿下囑咐我要好好照顧你。”
李龍失笑:“我還要你照顧?”
高玉亦笑:“若論武功你當然不必我照顧,但殿下說你將來會成為他的內助,身份尊貴,豈可讓那些身份低賤者褻瀆。”
李龍淡笑:“罷了,罷了,我是真的累了,讓我好好將息將息。”
“你睡吧,我來幫你按摩。”
李龍趴在浴池邊,高玉坐在他身后替他輕輕按摩搓背。
“好舒服。”李龍輕笑道。
高玉微微一笑。
“你來替殿下尋人,可尋到了?”
“不曾尋到,我估摸著那女子亦是來天津游玩,并非本地人士。”
“殿下當真那么愛她?”
高玉若有所思,緩聲道:“李龍,你是德官之子,關于殿下,你所知應當比我更多,對吧?”
李龍點點頭。
“殿下定要尋那女子為中宮,你也有些疑惑不定?”
“你不想殿下尋那女子?”
“只是擔心殿下太過草率。”
李龍沉吟半晌道:“有時過于謹慎也未必是好事。當年欽天監監正童軒捧著腦袋,鐵口直斷殿下定可承繼我大明基業,想來殿下必是有些先天之能的。”
高玉點點頭,微微笑道:“童軒還不止說過一次,他對我叔父也說過,要我叔父定必保護殿下長大成人。”
李龍笑了笑:“是以殿下鐵心要做的事,你我助他做完就是。”
“嗯。”
“我有些睏乏。”
“你睡吧。”
李龍輕輕點頭,閉目睡去。這一覺當真睡得沉,高玉替他洗完頭發,洗完身子,將他抱起來放在暖床上時他都沒有醒來。高玉從頭到腳,從前到后仔細審視李龍的身體,眼神嚴肅。然后才重新將他放正替他蓋上暖被,小心出門。李龍這一覺直睡到日落西山,周昂,石勇,閻群兒回到天津衛才醒過來。高玉已派人將周昂,石勇從碼頭接了過來,一起沐浴后用宴。周昂對高玉來天津衛多日卻到目今才露面有些疑惑,但他并沒有問,有些事不能問的。高玉只是告訴周昂,李龍和石勇,他在天津衛沒有找到太子殿下要找的人。四人歡暢飲宴,一醉方休。
那邊廂陳輔案一眾人犯收監,再加上采花賊一案,陳嘉謨將三案俱結,事上都察院覆核。閻群兒無罪開釋卻家破人亡,坐在公堂上嚎哭甚悲。李龍問高玉何時回京,高玉說明日一早就走,要在除夕夜趕回京城。
“那正好明日一起走,不過我還有一事要做,你們且等我一等。”李龍說。
“龍兄弟,你還有何事?”石勇問。
李龍看了周昂一眼,微微笑道:“我要去取書。”
“快去快回。”周昂輕聲道。
李龍趕去書坊取書,想起那個書生,就問老板那個書生的事情,老板說卻嘆息地說書生好幾日不來了,書還不曾寫完,許多人等著看。
“老板,哪些書是書生所寫?”
老板找出四本書遞給李龍:“就是這四本,賣得極好。”
李龍翻開看去,也不過是一般的淫邪春光之書,里面插圖有些露骨挑逗,他看了看便放下,謝過老板就走了。走到門口想了想,又返回身把那四本書也買了下來,然后前往南音巷子。堂上,書生與女子皆已不見,止剩下優伶獨自吟唱。
“先生,可隨我入京否?”李龍以禮相問。
優伶一笑搖頭。
“先生不愿入京?”
優伶長嘆息:“非是我不入,而是不能入。你若是想尋南音佳曲,我倒是可以推薦一個人去。”
“為何先生不能入?”
優伶優雅地甩了一下水袖,溫婉道:“我是宗室花生子,禁入京城。”
“花生子?”李龍不解。
優伶微微一笑道:“我母親是下九流的樂婦,父親是郡王,我是不被宗室承認的私生子,世俗所稱的花生子,此生禁入京城。”
李龍看向優伶,輕應了一聲,不再追問。
“我的弟子當中有一人頗為聰慧,為人也老實沉穩,可以入宮侍奉。”
“弟子何人?”
“我這弟子喚做蘇祥,自小便跟著我學琴唱曲。”
李龍緩緩點頭,復問道:“先生,那曾在先生堂前習曲的書生和女子……”
優伶一笑道:“他二人之事我不好說,不過你若進京不久便可見其中一人。”
李龍聽他這么講,也就不再問,只請面見蘇祥。蘇祥到堂前與李龍相見,向他問安,與李龍四目相對,竟有些自慚形穢,移步低首不語。李龍得知蘇祥只比自己小一歲,看他生得溫婉可人,舉止嫻靜,惹人喜愛。只是面相當中隱隱有些女態,李龍也沒有深究,想他定是自小做旦角戲,長大后自然便帶了些女兒氣。師父讓蘇祥當場為李龍唱了一段《感天動地竇娥冤》中臨刑賭誓的曲本,那舉手投足間頗有竇娥冤凄恨絕的神韻。蘇祥聽說要離師上京有些惶恐。師父倒是勉力他進入教坊司搏個好前程,或可脫去樂籍成為平民,從此子孫便可立志仕途光宗耀祖。蘇祥含淚叩首而別,與李龍一同前往兵備府衙門。此時,周昂,石勇,甚至高玉也都出現在兵備衙門,閻群兒還在堂前呆坐不語。
石勇走過來:“群兒?”
閻群兒抬起頭,突然一把抓住石勇,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大哭道:“石大哥,我跟你去京城好不好?我再也不想待在天津了,只要你讓我跟你去京城,我給你做牛做馬都行。我那婆娘要問斬了。雖說是她對不起我,卻也是我只知賭博,冷落她在先,如今我與李宣也沒得兄弟做了,這日子沒法過,石大哥,我跟你去京城好不好?”
石勇看向周昂:“我們帶他進京?”
周昂想了想,說:“群兒還是巡檢司,若要入京也須辦了手續方可。私自去職可是要被懲處的。”
“對喲,群兒,你先辭去官職,家中若有告身一并帶了,才能跟我們去京城求個出身。”石勇說。
閻群兒撲通跪地結結實實向石勇叩了三個響頭,口稱大哥。
石勇把閻群兒拉起來道:“群兒,以后你就跟著我,總之有石大哥在,不會再有人害你。”
閻群兒轉悲為喜,趕緊回家去辦事。眾人在兵備府整休一夜,第二天凌晨便啟程,他們都要趕在除夕夜之前回到京城,與太子共慶除夕。晨曦初露,周昂,李龍,石勇、高玉帶著閻群兒和蘇祥騎馬回京。閻群兒與石勇同騎一馬,石勇還特意把一個瓦罐交給他抱著,千叮萬囑要他抱好,不可摔了。
李龍笑道:“石大哥,何物如此寶貝?”
“我們在回來的路上有漁家賣自腌醉魚,非常可口入味,我買來送給督主的。”石勇笑道。
李龍一笑點頭,石勇看他背上的包袱亦問:“你背上是甚么?”
“幾本書而已。”
周昂輕聲道:“走吧。”
李龍點頭,看看一直緊跟著自己十分謹慎的蘇祥,笑道:“你就隨我上馬吧。”
蘇祥點頭,李龍抱住他一躍上馬。高玉揮鞭打馬,先行而去。
【錦 衣 異 志 錄 Ⅰ】 第九章(下)吳江力擒陳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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