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恐怖故事——法院

陸拾八


1.

今天去了趟法院,聽了場庭審。

一下車,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區法院的牌子,雖然沒電影兒里宏偉,臺階也沒那么多,但終歸也是個門臉,咋還有個不錯的牌子,算是個勉強的皮囊。

走到門口,被堵在了門外。抓了個路人才知道,不是從這個門進,得走后門。后門在它的右手邊,隔了兩個門面,是一個網吧的入口,過道不寬,容兩個人的程度。

燈光昏黃,墻上還貼著種種宣傳海報,大都是什么網游的,還有的被撕下一半。一些修網路,辦假證的電話赫然畫在墻邊,黑色的字。不得不佩服他們的勇氣,膽量可嘉。法律的家門口都敢公然營銷,未來的前途無可限量,上市公司的苗子啊。

沿著臺階一直走到網吧門口,身后就是法院的入口。門鎖著,還沒到時間,要一點半。


該怎么和你形容那個門呢?簡直打破了我的三觀。

要說它像監獄入口吧,那鐵柵欄外邊還鑲著白色的塑料門呢,而且略斑駁,略有年歲,已經看不出白色的基底了,滿是油黃,用簡陋都不足以形容它。

要說是精神病院的病房吧,門略微大了點,而且如果是個體力稍微好點兒的精神病,且還有點兒暴力傾向,那門應該不頂啥用。


我們是最先到的,在門口焦灼的等待著,來回踱步,同伴在玩手機,我在看樓梯。

陸陸續續,開始有人上來。一個捧著大肚腩的大叔打著電話走上樓來,黑色的外套里溢出他披著T恤的肚子,顯然全是油水和啤酒灌溉的結果“我跟你說別讓他嘚瑟,明天就找幾個人辦了他。”聽的我怕怕的,趕緊轉移視線。

又上來了一個女人,穿著紅色大衣,下邊裹著一個灰色西褲,戴著眼鏡愁容滿面,天曉得她經歷了什么,也不知道官司能不能解決她的快樂。

還有一個穿著黑色大衣,梳著平頭的中年人,一直站在我左手邊。手里拿了一個黑色的公文包,全身唯一亮眼的就是他那雙棕紅色的皮鞋。

聽說他是這場官司的律師,有點掀翻了我對于律師的認知。他兩個耳朵上架著一個金屬框眼鏡,雙眼呆滯無神的放風。旁若無人的思索著什么,或者說他在和時間僵持著也不為過。

我猜他這官司贏不了,除非對方來的人比他還氣若游絲,就像是剛從墳墓里出土出來的,連靈魂都毫無生氣。


2.

終于門打開了,樓道里已經排了幾十號人,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冒出來的。門口站著一個女警官,梨花頭,挺可愛的。但聲音里帶著嚴厲:“都排好隊,從左邊走。”

顯然她的話,并沒有什么鳥用。大家都爭先恐后的往里涌,唯恐落在了外面。

我走進門里,上了樓梯。開始像了些法院的樣子,樓梯還算干凈,墻也很白,顯然剛刷不久。

到一樓半時被卡住了。一個一個刷身份證,一個一個安檢,一個一個搜身。我能說比上飛機還費勁兒么?

終于被一個女警官摸完了,我拿上我的布袋子走了進去,繼續爬樓梯。

順著人群一直爬到七樓,問了一下門口的警官那場官司的庭審房間,徑直走了過去。十號庭,右手邊,正對著拘拿室。讓人忍不住不寒而栗,雖然我還是忍不住問了一下里面拿著手銬的警察“衛生間在哪?”。


3.

走進法庭內,沒有電影兒里那么大,只有兩排旁聽座位,一個書記員的位置橫在中間。最上面的位置是兩個陪審員和審判官的座位,不知道為什么讓我想到了紫禁城的金鑾殿。

后來兩個陪審落座,一男一女又讓我想到了佛祖身邊的童男童女,雖然法官并沒有長出佛祖的慈悲面相。很胖,圓圓的大臉墜著一圈肉,用憨態可懼形容絕對不為過。

他敲了敲他右手邊的“驚堂木”,說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官腔話兒,總算是開庭了。

左邊原告,坐著剛才門外那個呆若木雞的黃臉律師。故作鎮定的整理材料,把他們一個一個攤在桌上。

右邊被告席,一對情侶挨著保險公司的理賠員排排坐好。那個肇事的女生,扎著馬尾畫著一臉精致的妝容,手上拿著一個紅色的包。看起來還是個小有名氣的包,有錢味兒。男的穿著一件薄羽絨服,一副剛睡醒的嘴臉,我猜他昨晚應該是抱著酒瓶子睡的。

“來,先敘述一下案情”圓臉的審判官拿著幾張紙,用著叼煙斗的煙腔口吻。

“某女于2016年7月14日駕駛一輛x牌紅色轎車,在第一人民醫院門口撞倒了一位陸姓老人。致使其大拇腳趾粉碎性骨折,住院21天花費萬余元。”

“雙方可有疑異?”“沒有,”“沒有!”原告和被告依次說。“原告是否申請回避?”“被告是否申請回避?”他左右搖晃著問,但好像并不期待答案。“當事人必須履行的義務:”對自己的主張必須負有…… 吧啦……吧啦……,尊重法庭……吧啦……吧啦……,自覺遵守……吧啦……吧啦……。他吧啦了一堆,終于開始正題了。

“原告陸老頭訴被告某女的民事糾紛案,現在正式開庭。” 好吧,我以為剛才就已經開了。

“首先開始調查,請原告方,向法庭陳述訴訟請求以及理由”法官目不斜視的照著紙念到。

左邊的呆木雞(請原諒我這樣稱呼原告)拿著手上的草稿,用嗓子狠狠的擠出聲音。

“陸老頭因某女肇事,導致大腳趾粉碎性骨折,住院21天,花費四萬余元。但被告某女僅賠付了21250元后,就再無問津。依據我國《人身損害賠償解釋》第17條、第18條的規定,我方有權要求被告某女,賠償原告陸老頭,所花醫療費、營養費、誤工費、交通費、伙食費、精神損失費以及醫治期間不能打更的工資補償。共計五萬七千三百八十元六毛五分。現訴至貴院,請求依法秉公判決。”

我了個大去,好多啊!我也想被撞一下了。

“下面由被告人發言,對于原告的訴訟進行陳述及答辯。”法官說著,腦袋晃到了右邊。

“額,屬實。但后面我們實在承擔不起了,太多了。”那個女人支支吾吾的說。

那個男人馬上接上“我們也很抱歉發生這樣的事情,但真的經濟有限。已經交給了保險公司全權處理,希望可以更好地解決。”

接下來是,保險公司那個理賠人發言,她抱著麥克風,說了一大堆書面話。穿著粉色的運動服,短發齊耳,身材略腫,但口齒清晰,語言犀利,想來私下一定是強勢的典范,我賭她是獅子座。


4.

中間的我實在不想詳說了,太過乏善可陳,嚼著都費勁。我猜你們不太想聽。來說點兒樂呵的吧。

最精彩的,調解過程。

法官說:“你們接受調解么?”

“接受!”“接受!”雙方異口同聲。

“那我可就調了。”

來你說一下你要理賠的數額。”他指著原告說。

那個一臉呆滯的木雞站了起來又把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與此同時對面的保險公司理賠員,正在死命敲擊著計算器,算著他們最高的賠償數額。

法官看了她一眼說:“往高了算啊!反正你們一年收那么多保險費呢!”

“那也不進我兜啊!我說的不算”她邊敲邊說,然后突然站起來說“算好了,我們最多可以理賠61630元。這是按照我們公司標最高理賠的標準。”她一臉驕傲。

“哎呦,出息呀!”法官嘴角抽搐著,又看看了看原告“你看人家算的比你還多!”原告一臉懵逼,呆呆的看著法官。

這時那個保險公司的突然站起來“不好意思,我算錯了,把他們已經賠的也加進去了。”

“哎,你看看,加進去就這么算了唄!”法官皺皺眉咂咂嘴說。

“這么得吧,你分項說一下你的理賠,你倆核對一下差在哪。”保險公司的理賠開始悶頭整理。

“先說說你的營養費,你給多少?”

“按一天50元,60天算的”“

哎呦,我吃碗日本拉面還得25呢!”法官看了眼旁邊的陪審又轉而問原告“你這是按多少算的?”

“額,我們是按一天100,也是60天。”

“呵,你這是按公務員出差標準計的啊!”

“那你的交通費呢?”他又看向被告

“按3塊一天算的。”

“你這咋的,只能做地鐵,還不能走出區唄?”

“行了,你倆要不勻乎勻乎把案子結了吧。 ”

“我們法院拿著你那330的費用還得給你操著皇上的心,你當我們這是志愿者協會呢?”

法官左右看了一下他倆,又看看兩邊笑的合不攏的陪審。“可這是我們保險公司的最高理賠了,不能再多了。”保險理賠看了下手機說。

“那我就按他的判了啊?”

“那您判,我們也只能上訴了,賠不起啊!”

“喲,嚇唬誰呢!你上唄!反正我就吃這碗飯的,你不嫌麻煩咱就繼續耗唄!”

法官說的滿臉橫肉皺成一團,轉而又對原告說“你上次對于傷殘標準的鑒定我給你問了啊!人家本來是要出庭給你當面解釋的。但你趕得不巧,我們選的今天開庭,人家去鐵嶺旅行了。”

“我到時候給你要個書面解答,成不?”

原告看著法官,支支吾吾的站起來,弓著腰說“行,麻煩您了。”

然后翻了半天桌上的文件“但,那個鑒定款是不是要退還給我當事人呢?”

法官冷哼了一聲,斜嘴笑著說“你是不是吃完飯,覺得不好吃還得吐出來?”原告一時語塞,哼哼唧唧半天竟然就坐下了。

“你們還有疑問么?沒有我就休庭了。”雙方都沒說話。

法官又敲了一下他的驚堂木“那現在休庭,合議庭將會充分考慮雙方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的意見,對本案進行評議。審理結果,將會以書面形式寄送給雙方代理人。”

說完,大家都紛紛整理四散。我看見那個被告人的男朋友,呲著牙問陸老頭的老婆“我大爺,咋樣?”老太太沒理他。

我看見那幾個陪審走了下來,和書記員說“姐,我去復印啦?”

然后是保險公司的理賠,一直在打著電話,也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我感覺椅子有點涼了,我想我該走了。我走入走廊,又看見了那個法官。他又轉進了另一間審判庭,我很好奇這個房間里又會有什么故事。

可是我沒有時間了,我還要去街上,尋找下一場表演。


我在黝黑的過道里,看一場表演。

今天:2016年10月11日

坐標:哈爾濱

天氣: ?有太陽

溫度:0度

日出:05:44

(日出每天都晚一分鐘,我們卻以為,

他是在某天心血來潮換成了冬季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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