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

心火

靜謐,冷漠,習慣寂寞。

若若就是這樣一個女子,她寫字,畫畫,思考,做夢。她是個記事很晚的孩子。她記憶開始的時候,寂寞也就跟開始了。

隔壁房間聲嘶力竭的哭聲和吵鬧聲充斥著她的耳膜,她忽然有無限的厭倦。厭倦那種竭斯底里的哭喊,也厭倦那種暴跳如雷的吼叫。

十歲的她,經(jīng)常縮在黑暗的角落里,瑟縮著仰望天空。

走在塵土飛揚的路上,她覺得四周所有的目光都停在她的身上,她開始拼命的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不吃飯,不出門,連呼吸都想停止。她無法走出這種恐懼的心理。她開始拼命的想走出這個地方。

小雨,路上濕濕的,她壓著心跳踩過這條早已厭倦的道路,可是她的心卻是明朗的,因為她終于得以逃脫。早先的學校解散,她被并入了一個外地的校區(qū),由此,她得以擺脫這個讓她日益窒息的地方。

新的校園,新的面孔,新的課本,新的生活

一切都是新的,陳舊的只是她自己的心,雖然這一年她只有14歲。

她依然喜歡寫字,畫畫,思考,做夢。

她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的時候,一個男孩子抱著籃球朝她走過來,迎面的微風將他的發(fā)輕輕吹起,他臉上有干凈,略帶羞澀的笑容。

她沒有站起來,只是靜靜的看著他,沒有笑容,沒有聲音。

她認識那個男孩,他是隔壁的楓,頑皮,不羈,喧鬧。

她不知道她為什么用喧鬧描述他,她只是覺得,有他的地方,總是很喧鬧。

她不認為他們應(yīng)該有任何交集。

楓抱著籃球蹲在她身邊,看她剛剛收尾的畫,畫面上什么也沒有,只是一個輪廓的背影,看不出那是誰的背影,只是模糊到近似投影。

她坐起來,收起她的畫,一言不發(fā)。

她看見楓的手停在她的畫上,用一種不容商量的口氣說:這幅畫的人,是我。

二十歲的時候,她遇到了洛。

她遇到洛的時候,她已經(jīng)是個美麗的姑娘,依舊寫字,畫畫,思考,做夢。唯一不同的,她開始逃避寂寞。

她對洛說:我遇到過一個小男孩,他見我的第一眼就看的懂我的畫。他是我今生的愛人。

洛說:傻瓜,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懂得你的心,你是我今生的女人。

那一年洛二十五,是個孤兒,寫著一手好文字,有著干凈的眼眸。

洛是老師,在一個文字博客里結(jié)識了若若。

若若開始害怕寂寞,只從那個叫楓的男孩離開之后,她就開始瘋狂的逃避寂寞,躲在文字里,躲在笑容里,躲在飄逸的長發(fā)里。結(jié)識洛的時候,她已經(jīng)是個留著長發(fā)的女子。

洛經(jīng)常去她的城市里看望她,靜靜的看她畫畫,撫她的長發(fā)。她問他會不會厭倦,洛說他喜歡這么安靜的陪著她。

洛每次來都把一星期的飯都做好,存放在冰箱里,然后把里面的方便面都收拾干凈。

洛大部分時間都是幫她收拾家務(wù),包括洗衣服,疊被子。

她享受著洛的寵愛,沒有理由的,覺得理所應(yīng)當。

洛會在安靜的午后瘋狂的吻遍她的全身,卻不要她。

會在她正在畫畫的時候撫摸她的臉頰,然后點燃一根煙,幽幽的看著窗外。

若若經(jīng)常在洛熟睡后看著他干凈的臉,想著如果自己可以愛上他,自己將會是多么的幸福。

可是,怎么樣才能愛上呢?她經(jīng)常在深夜的時候問自己這個問題。在她十四歲那年,那個小男孩的一句話,已經(jīng)拿去了她的全部愛情。六年了,她幾乎失去了愛的能力。

于是,她掩著臉開始哭泣。哭聲驚醒了身邊的洛,洛緊張的抱著她,安慰她,問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噩夢,告訴她,不要怕,他會一直在身邊。

若若抬起那張沾滿淚珠的臉,問:你真的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洛看著她的臉,一點一點吻干所有的淚珠,然后把她緊緊的抱在懷里。像是希望將她揉碎在掌心,又像是把她溶入自己的血脈。他一手捧起她的臉,開始熱烈的,瘋狂的吻她,吻得她幾乎窒息,吻得她幾近瘋狂。

然后,他開始像以往一樣,一點一點吻遍她的身體,虔誠的,安靜的,像是吻一件失而復得寶貝。

若若說:要了我吧,洛,我是屬于你的。

洛停了一下,稍后便繼續(xù)吻她的身體,她一點一點的靠近他,卻明顯感覺到他的抗拒。

于是她開始絕望的哭泣:原來連你都不要我的。

洛這個時候忽然抱起她,深深的吻下去,又一次瘋狂的撫摸她的身體,良久,床單上留下一灘鮮紅的血跡。

看著面前的血跡,洛心疼的抱著若若,身體無法移動。

那一晚,若若開始成為洛的女人,那一晚,若若決定愛上這個叫洛的男子


在若若決定愛上這個叫洛的男人的時候,她心里是快樂的。

如果可以愛,為什么不開心呢?

于是她搬到了洛的城市,住進了洛的小屋,享受著洛日復一日的照顧和眷戀。她幾乎有時候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愛上了洛,還是洛讓自己迷失了記憶。有那么一段時光,若若幾乎不畫畫,也不寫文字。她的心里充滿了洛的笑容。

對,是洛的笑容,不是她自己的,她記得自己不曾笑過,不管是對洛,還是對自己,她都沒有笑過,她每天看到的只是洛的笑容,于是她把那笑容記在了心里,她想,總有一天,她也是可以笑的。

洛有一天帶著他去賞月,是個中秋的晚上,她坐在他的懷里,他依偎在一個山邊。她享受著這安靜。

靜寂的夜沒有言語,只有夜蟲在一點一點的歌唱,慵懶的夜晚,幾乎完美的夜色,忽然傳來一個女子的尖叫。若若一下子跳起。

洛也跟著站了起來,周圍開始有人移動,原來一個女子落了水。

洛一言不發(fā)的推開眾人,一個漂亮的入水姿勢,然后就再沒有了身影,若若幾乎停止了呼吸。看著夜色里的湖面一點一點變的平靜,她的心也開始變的冰涼。

若若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洛的小屋里,洛拿著毛巾一直在幫她擦汗,她分明的看到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女子。這個女子一頭漂亮的卷發(fā),纖細的身材,漂亮的臉蛋,就連那笑容,也是最美麗的。

洛說:這就是昨天落水的女孩,她過來看看你。

若若不說話,一臉的冷漠。

那個女子用她魅惑的笑容向他告別,她分明看到洛也是一臉笑容的送她出去。

她的心里忽然開始變得很冷。

洛回來的時候,順手帶上了門環(huán),憐惜的看了看她,問她要不要吃點東西。

她不說話,只是沉默著

洛說:你怎么了?

若若說:沒什么

洛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輕輕的抱了抱她,開始為她支起畫架,他知道她每次不想說話的時候,都是會用畫畫發(fā)泄心情。

可是這次洛錯了。

若若忽然問他:男人都會愛上她的,不是嗎?

洛頭都沒有回的說:別人我不知道,但是我是不會愛上她的。

若若:可是,只要是男人都會愛上她的,不是嗎?

洛笑著抱起她,說:傻瓜,你不是怕我會愛上她吧?

她無法解釋。

她其實不是怕洛會愛上她,她怕的,是那個女子。

就是她那種魅惑的笑容,帶走了她的楓,那個用一句話拿走她一生愛情的男孩,她只用了一個笑容,就輕而易舉的把楓從她身邊帶走了。

那一年她十六歲,身邊有她愛的男孩,歲月漸漸褪去灰色。她用盡全力走在她愛的男孩子身邊,不管她喜歡還是不喜歡,只要楓喜歡,她都一一接納。那是一個沒有設(shè)防的年齡,她愛上一個男孩,就相信會一生一世的與他在一起。

那一天,楓像以往一樣坐在她身邊看她畫畫,剛剛下過雨,地面有些潮濕,楓的手一直沒有離開若若的肩,他喜歡這么看她畫畫,和后來的洛一樣。

一個女子走過他們的身邊,白色高跟鞋,一條淡藍色裙子,鈴鐺一樣的笑聲。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楓抬頭看了她一眼,這個時候那個女子也正好回過頭,沖她魅惑的一笑。

若若看到這個笑容的時候,心都靜止了。

她知道完了,這個笑容,是男人都會被迷惑,何況她那天生多情,性格不羈的楓。

楓從這一天開始,消失在她的視野,她只聽說楓后來找到那個女子,向她表達了愛意,可是那個女子拒絕了她,楓于是遠走他鄉(xiāng)。

她再也沒有見過楓,雖然每年的生日她還是能收到楓的賀卡,雖然她的郵箱里有時會收到楓的信,信里是對她無盡的歉疚和無語的哀傷。

可是,她從此再也沒有見過楓,她嘗試過去找他,在他家的附近守了一整天,去他經(jīng)常去的酒吧,可是,她仍舊是沒有任何他的消息,后來楓給她的信中寫道:若若,你不要找我了,我們回不去了,你是我今生都無法忘記的女子,可是也是我今生都無法走進的女子,因為,我知道,你忘不了我當初的背棄。

若若于是放棄了尋找,她的心止于此,開始瘋狂的尋找出口,她開始害怕寂寞,寂寞逃脫這記憶的漩渦,于是她遇到了洛,她想,洛是上帝送個她療傷的藥。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那個曾經(jīng)拿走她一生幸福的女子,會重新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于是,她心底開始不安。

她開始害怕見不到洛,每天守著他的身邊寸步不離

她開始恐懼一個人的生活,害怕洛一離開,她就會回到過去的漩渦。

她的不安一天天的嚴重,洛開始有所察覺,洛開始帶她去看醫(yī)生,帶她去外地散心,可是都沒有用,她的病一天比一天更嚴重了。

洛后來找來了那個女子,他相信所有的問題都出在那個落水的女子身上。于是,他想辦法找到了那個女子,對她說:我不管你們以前發(fā)生過什么,我只求你救救她。

那個女子出現(xiàn)在若若的房間的時候,若若的手幾乎一直在顫抖,她看著那個女子一點點的走進,神情近乎麻木。她不知道她是否有能力面對這張臉,這幅笑容。她只是看著她,想象著當初楓走向她的樣子。

那個女子沒有坐下,只是和她對視了幾分鐘,說:我沒有拿走你的楓,他一直在原來那個地方,是你懦弱沒有辦法忘記過去,不是我把他拿去了。

隨后扔下了地址,轉(zhuǎn)身走了,那一頭卷發(fā)在她的身后一直飄舞,漂亮的無法言語。

兩天后,若若出現(xiàn)在楓的面前,楓的神情有些詫異,可是更多的是欣喜。他沒有想過若若會在這么多年后毅然站在自己的面前,也沒有想過她會那么奮不顧身的奔向他的身邊。他看到若若手里拿著簡單的行李,他知道,她這次真的勇敢了。

楓把若若抱住,吻了吻她的額,臉上有說不出的痛楚,可是他還是沒有表現(xiàn)出來。

他接納了若若,這個因為他的離開再也沒有笑容的女子,在他擁抱她的那一刻,真正的淚面如花。他親吻了那個久違六年的笑臉。

若若從此每天都笑聲不止,樂呵呵的收拾著這個她和楓共同的小窩,她開始學會做飯,學會洗衣服,學會洛以前為她所做的一切。是的,洛,這個時候,已經(jīng)不再她的視野。她的幸福充滿了整個房間,也充滿她的心,她無法去理解和想象洛的痛苦。

楓由著她去忙碌,繼續(xù)他以往的生活,他時而會晚歸,時而會酒氣沖天的倒在門口,時而身上有陌生的香水,這一切,若若都只字不提。

她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懂,不是不明白,可是,她想讓自己學會接納楓所有的一切。就像以前洛接納她一樣,她愿意做他最后一個陪伴他的女子。

想著這一切的時候,若若感到自己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里去。

她的畫已經(jīng)荒廢,楓大部分時間用來與朋友喝酒,打麻將,沒有楓在身邊的時候,若若大部分時間是坐在門口發(fā)愣。她的思想是空洞的,想象著楓會怎么樣歸來,想象著自己該怎樣迎接酒醉歸來的楓。

直到有一天,那個女子送楓回來,她站在門口,看著一臉醉酒的楓摟著那個卷發(fā)的女子,一步一步的踏上臺階。她的心在那一刻開始一點點的撕碎。

那個女子走的時候輕蔑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她看得懂那是勝利的眼神,若若的身體開始虛弱的倒在門邊,她知道她已無力支撐。

那個女子可以隨時拿走她的幸福,也可以隨時毀掉她的人生,她控制著楓,楓控制著若若,一切都是定數(shù)。

若若覺得這個世界上都是虛空的,她無法想象她的世界再失去楓的樣子,她想到了楓的死,可是馬上她就開始恨自己的殘忍,于是她想到了自己的死。對,只有自己死了,楓才能永遠的不離開。

若若整理了楓的衣服,撫摸了那張讓她無法釋懷的臉,輕輕的吻了吻他的臉頰,然后輕輕的躺在他的身邊,她想,如果可以這樣與他一生這樣彼此靠著睡覺,該有多好。

她這樣想著的時候,她臉上是微笑著的。她閉上眼睛的時候,臉上也是帶著微笑的。

楓醒來的時候被眼前的清醒嚇呆了,若若一臉的微笑躺在他的身邊,但是身體已經(jīng)失去了溫度,他驚慌失措的抱起她,瘋狂的喊她的名字,淚流滿面,可是若若再也聽不到了。

那個女子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看到若若冰冷的身體,她嘴角有一絲快意的笑容,楓瘋狂的把她推倒,問她為什么會這么惡毒。

那個女子站起來,幽幽的說:

她擁有著你,卻還霸占著洛的心,我用盡辦法把她從洛身邊弄走,以為她有了你,我就可以擁有洛,可是我錯了,她不管走多遠,洛都會一直想著她,所以我想,如果她消失了,不在這個人間了,洛應(yīng)該會死心了吧。所以,我希望她死,可是我又不能害她,因為如果我害她,洛會恨我一輩子,于是我想到了你,你才是她的致命穴,只有你可以讓她可以義無反顧的走向死亡。現(xiàn)在看來,我是對的。

那個女子說完,大笑著離開了,一邊走一邊快樂的唱歌,那歌聲里不知是悲傷還是快樂,渾濁里夾雜了太多的元素。她已經(jīng)瘋了。

楓抱起若若,一滴熱淚流下來,落在若若的臉上,那是若若在人間的最后一絲溫暖。

洛后來送來了若若留在他那里的所有的畫,他說,這些畫是屬于楓的,因為那里不管是風景還是人物,都只有一個人,那個人一直都是楓。

楓接過這些畫的時候,手指一直在顫抖,他其實一直想問問洛,若若有沒有在畫畫的時候哭泣過,可是話沒有張口,他自己已經(jīng)泣不成聲。

從此以后,沒有人再見過那女子,也沒有人再見過楓或者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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