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兩天看了中央六《今日影評》節目,黃渤和周迅應邀分享做演員的感觸。黃渤是公認的顏值不夠,智商來湊的實力派明星。即便如此,在扮演《親愛的》中孩子被拐的父親的時候,也會很長時間找不到感覺。
不是不會演,而是在反復觀看電影原形的紀錄片的時候,他發現,真情實感并不戲劇化,主人公有時候異常冷靜,甚至在做著與找孩子無關的事情。但即便如此,身體語言和心理語言始終都陷在痛苦的情緒里面,節奏、神態都是“對”的。
黃渤舉了一個例子,他觀看的紀錄片中,爸爸歷盡千辛萬苦找到孩子后向家里匯報喜訊,他一邊打電話,一邊快速而漫無目的的來回走動,另一只手不停地抹眼淚。那個酸楚,任誰也無法客觀的看完,想表現出這個狀態對演員來說是很難的。
這就是黃渤口中“求實”的表演狀態,每個演員都在追求的“真”就在這里。
“我們即便很努力的將人物的內在外化的表演出來,也只是演出了真實人物的萬分之一!高級的表演,是達到度的真實。演員要在表演的背后找到真實的依據,而不是你以為的真實。”黃渤和周迅坦誠地說。
而周迅更是一語中的,她希望做一個“紀錄片式的演員”,沒有演的痕跡。
由此可見,作為一個演員,最高的褒獎不是你的扮相漂亮,你的臺詞精準,你的眼神到位,而是那句“你演的跟真的一樣”,將觀眾帶入到劇情之中,引起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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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獨有偶,最近一期《演員的誕生》中,宋丹丹和章子怡作為評委,分別對楊玏和王亮表演的一個兄弟團聚的片段進行了點評,也談及了演員的“求實”表演。
宋丹丹直言不諱,她表示不會演這樣的劇本,全是情緒,全是哭。如果把劇本給她,她一定給它排成相反的,排成生活中常見、但舞臺上少見的“真”的東西。“然后你們不哭,我哭,這是高級的。”她說。
而國際章的評論則截然相反,她說自己被這段表演打動了,很溫暖。她認為這不是表演,這只是把生活中的場景搬到了舞臺上,“打動人的就是最美好的。”
從兩位實力派演員的評價中可以看出,宋丹丹偏理性,從劇本本身挖掘,得益于她求“真”的藝術造詣,以及她豐富的人生閱歷。國際章偏感性,甚至一度哽咽,因為這段表演讓她想起自己的大女兒(汪峰和前妻所生的繼女)。
相比之下,我更認同宋丹丹老師的觀點。所有的藝術來自于生活,高于生活,超出“求實”的基礎,高的太離譜,把樸素變成輝煌,把缺陷變成完美,或者反過來,把平淡變成粗鄙,把節省變成吝嗇。過猶不及,無異于自貶檔次。
高級的表演是沒有痕跡的,你看到劇中的人物——而不是演員,他的聲音、形象、行為、情感都是“對”的,“求實”才會帶我們走進那個虛無的場景,去轟轟烈烈愛一場,或顛沛流離過一生。
不同的電影陳述,相當于提供了不同的人生范本,你只需旁觀,即可在百味人生中借鑒體悟,實在是廉價又高效的一件事情。
當然,電影劇本的寫實和拍攝方法也決定了這部劇能不能達到人們的心理預期和能否給觀眾帶來想要獲得的心靈震撼。
3
說到這里,不得不提及前段時間因為網絡大咖非議的《岡仁波齊》這部電影了。當時我寫了一篇不咸不淡的影評——我沒去過西藏,不了解藏傳佛教的背景,更沒有親眼目睹朝拜的艱辛,所以我沒有過多的評論,只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去陳述了第一感受。
網絡大咖認為,這樣一部啟用素人(所有演員都是當地藏民,沒學過表演),毫無情節的電影可以用三個詞評價——“悶”、“乏味”、“演員不入戲”,所以他不喜歡。
查閱背景資料,這部電影的導演張揚劇組用一年的時間,跟著一組真實朝圣的隊伍拍攝,行程長達2000公里,無論吃住還是工作,劇組全程都在這條實實在在的朝圣路上進行。
整個電影通片使用有源聲音,從頭至尾沒有添加任何主觀音樂,唯有朝圣隊伍在真實地行走。
在這部電影上映之前,張揚曾剪輯了一個超過3小時的電影版本,那個版本的結尾,從岡仁波齊完成朝拜,回到了起點普拉村。普拉村又從一個清晨開始了一天的生活。張揚說:“雖然這一路非常神圣,但總要回到現實,回到世俗的一種生活。我們每個人也是一樣。”
這里大家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電影還原了生活的現實,藏民朝圣之旅,沒有劇情設置,沒有對白,有的只是跟蹤拍攝。這部“求實”的電影,勇敢地挑戰了被商業片“慣壞”了的觀眾的“胃口”。
回到上面周迅和黃渤討論的焦點,《岡仁波齊》的演員,大膽啟用了“紀錄片式的演員”,所有的聲音、形象、行為、情感都是“準確”的,卻為何被批“演員不入戲”呢?
換言之,是電影太素、太乏味,還是觀眾對“現實”的影像容忍度降低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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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我想起前段時間看到的“認知預設”的概念,所謂“預設”,是指人類常常會有一些先入為主的觀念,這種預設雖然會幫助我們做出判斷,但也有可能會限制我們對世界的認識。
現如今的電影市場商業片占主流,電影拍攝大多光怪陸離、驚險刺激、夸張搞笑,叫好又賣座,名利雙收。相比之下《岡仁波齊》、《二十二》等一批寫實電影被邊緣化,已成常態。
我們的視線和認知被商業片不斷刷新,認為電影中偶爾“過火”的表演不過是演員“全情投入”的產物,可以接受,也便習以為常了。
但有一點不容忽略,即便現實世界被商業電影粉飾和包裝,電影總有結束的時候,不論你感動是什么,那都是被“過度”制造出來的。
正如因《月亮和六便士》進來火爆的德國作家毛姆文字中提到的那樣:"莫泊桑滿足于觀察人們的肉體生活,契柯夫則專注于探究人們的精神生活;然而他們卻一致認為,人是卑鄙的、愚蠢的和可憐的;生活是令人厭倦的、毫無意義的。"
是的,生活就是令人厭倦的、毫無意義的。這樣的生活,每個人都曾想逃避,卻無處可逃。換言之,不論你對現實的容忍度是零還是負值,你都要面對它。
應該感謝“求實”演員孜孜不倦的藝術追求,無論有什么表演技巧、表演節奏在身,他們都把最真實、最本真的東西還原到角色中去。將觀眾也帶入角色之中,體會正常的情感交流。
所有“求實”表演,都是一個是以虛幻為素材向真實無限趨近的過程,最后都透過鏡頭漸漸消失在那個現實與虛幻幽暗的縫隙中,直至看不見的盡頭……
我忽然理解了自己為何喜歡看“求實”的表演,也許年齡將我推送到一個反觀人生的節點,更希望通過一部劇、了解一群人,去拓寬生命的維度,讓自己的思維越發包容和通透。
戲里戲外,“求實”都是一種坦誠的人生態度。如同黃渤在電影《斗牛》里拍攝第一個鏡頭——拉牛過山坡,一遍又一遍,跑爛了37雙棉布鞋,拍了一百三十幾遍。沒有他戲外的琢磨和執著,也不會有戲內的精準詮釋,更不會因此劇獲得金馬獎等一系列榮譽,并走上影帝的坦途。
換一個角度,我們又何嘗不是自己這部“人生大劇”的主角呢,“求實”地抓住每一次亮相的機會,入戲的“出演”、“認真”的續寫,將結局交給時間,靜待落幕的一刻。
曲終、戲畢、人散,留下無盡的回憶,也給周圍人留下了可參考的人生范本。這,也是每個人鮮活一世的意義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