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15年的時候,梅峰導演已經開始了拍攝《不成問題的問題》。去年這個時候的第53屆金馬獎上,范偉憑借該電影一舉拿下了影帝,該片同時也獲得了最佳改編劇本獎。比金馬獎更早幾天,該片還獲得了第29屆東京國際電影節的最佳藝術貢獻獎。本來期盼著今年年初本片能夠在院線上映,沒想到檔期一直拖到了現在。不過嘛,好電影值得多期待點時間。
臨大戰者必懼之。作為一名已經在業內頗具名氣的實力編劇,梅峰導演在面對自己的導演處女作的時候還是內心忐忑的。且不說那只有800萬的預算問題,如果自己這次導演的作品不受市場歡迎,那么這可能就是他的最后一部自己執導的電影。
老舍先生的作品向來是影視劇以及話劇的熱門選擇,《駱駝祥子》、《四世同堂》、《我這一輩子》、《二馬》等等,而且反響也不錯。大學讀中文的梅峰在瀏覽《老舍全集》的時候,一眼就相中了這篇《不成問題的問題》。當梅峰向老舍之子舒乙請求改編版權的時候,舒乙感到十分驚訝,因為在老舍先生的所有作品里,只有這部短篇小說還沒有人來要求過影視改編版權。拿到版權后,梅峰把這部電影作為電影學院的一個項目報了上去并獲得了通過。
面對著老舍先生這部鮮為人知并且沒有多大起伏的小說,改編本身就頗具難度,梅峰和他曾經的研究生黃石共同打磨了將近一年的時光。電影中關于當時重慶的豬肉、雞蛋的價格都是他們查閱了當年重慶的物價表之后的數據,真可謂是十分用心了。梅峰就像是這部電影所表現的一樣,一股子文人較真的氣息:臺詞考究、舉止優雅、簡單克制。
電影講的故事非常俗,俗到以至于我們覺察不到它很特殊,直到現在影片里的故事依舊不過時,依舊具有十足的諷刺意味。故事發生在抗戰時期的重慶,范偉飾演的丁務源是重慶近郊樹華農場的主任。為了保住自己主任的位子,丁務源每天鉆營的不是如何讓樹華農場盈利,而是在人情世故上費盡心機。他用圓潤的處事方式努力地在農場股東、股東們的家眷們、農場工人等之間周旋逢迎。農場工人們好吃懶做、私拿農場的東西,這些丁務源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正是用這些人性的貪婪和弱點來拿捏工人們的命脈,所以丁務源的支持度一直都很高。
電影劇照
老舍先生在原著中開篇就說到,即便是當時全國進入了抗戰的白熱化階段,但在樹華農場,絲毫感受不到戰爭的氣息,這里就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山清水秀。重慶作為大后方,隨著戰爭的進行,人是越來越多。在這個時候因為能提供大量的蔬果雞鴨魚肉等生活必需品,農場想要盈利真的是一件簡單的事。但就是這樣的市場需求下,在農場老板和股東們的回報期望下,丁務源還是把保住自己主任位子的事情看得比盈利還要重要,農場不賺反賠。
終于有一天,農場老總的一位姨太太問丁務源:農場的果子結得這么好,為什么還會賠錢?而這個問題,也正是電影所要敘述的主線和中心。
電影劇照
面對著日漸虧損的樹華農場,股東們終于按捺不住了,他們換了一位新的主任——尤大興(王瀚邦飾演)來接替丁務源的班。尤大興是個海歸,并且農業是他的專業。與丁務源截然相反,尤大興是個不折不扣的務實派,凡事都講求效率。在新主任的帶領下,農場果然有了起色。但下面的工人在丁務源手下好吃懶做慣了,忽然碰到個這樣的主兒,自然是民憤四起。丁務源趁機利用平日里自己布下的人情關系,利用了世故手段,借助工人們的手,趕走了尤大興,重新做回了農場主任。
務實VS世故,前者在電影里輸得一塌糊涂。相比較于老舍先生創作《不成問題的問題》那個時代,諸多大家的諷刺小說都或多或少地通過人物來批判國人的某些劣根性。在這部作品中,老舍先生辛辣的筆觸通過丁務源、尤大興、秦妙齋這三個人物,向我們款款講述了關于人情世故的規則,以及他堅決而鮮明的態度。但梅峰自己卻用了如范偉所說的“靜水深流”的方式來展現這一規則。
丁務源這個角色,或者說《不成問題的問題》這部作品的基調和情節,并沒有給范偉太多的表現空間。因為所有的沖突和情節發展都是家長里短式的構造。電影中講述的故事很“俗”,但范偉及其他演員們沒有表現出媚俗的賤骨頭,更顯出一種真實的可貴。
梅峰說,因為這是一部發生在1943年的事情,所以他選擇了使用了頗具年代感的50年代老庫克黑白鏡頭。他用近古典的方式在盡量去除現代工業對影片時代帶來的沖擊感,讓觀眾能夠更多地被故事本身吸引。因為要講著重敘事,通過敘事來表現人物的性格和命運,所以在電影中沒有過多的移動鏡頭或者人物特寫。電影中大多數鏡頭是固定的,演員們就在這個固定的鏡頭下展現自己的表演功力。即便有鏡頭的限定,但是范偉飾演的丁務源依舊是把中國式的人情世故表演得淋漓盡致、游刃有余。范偉這次的影帝也是實至名歸。
電影中沒有一個真正的“壞人”,他們都是在活著自己。這部作品妙就妙在不具體地批判,不去站在某個立場講道理,而是讓讀者,讓觀眾自己去品味。而這也是梅峰導演所要追求的高度,拍出了一部讓絕大部分人都能看懂的文藝片。于是在電影中,梅峰導演也是極具克制力,不漏聲色地講述一段故事。
“在人情世故的江湖上,沒有無憂無慮的人,只有兩幅面孔的演員。人前人后,冷暖自知,這是電影從小說中創造出來的基調,也大致是我對人情世故的感受與理解。
”梅峰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