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女孩》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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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地點位于地鐵站附近的一家火鍋店,深秋時節,天黑的快,也冷的很,火鍋店里熱氣騰騰,滾沸的高湯里,杰作夾起一塊涮羊肉,就著二鍋頭往肚子里灌,怎么樣?田一江期待的看著他,這樣吃夠勁吧。

夠勁,杰作說,辣的他眼淚往下淌。

多吃幾次就好了。田一江沒抬頭,大口吃著碗里的肉。

杰作又猛灌了一口,果然多喝幾次就會好嗎,他想,那酒只燒的他胃里火辣辣的疼,他又想起了媽媽對父親做的事,整顆心配合著胃里的火辣,只覺得膽戰心驚。

警察應該不會深究的,畢竟不是命案,如果你父親不追究,就什么事都沒有。田一江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寬慰的說。

不只是這樣,一江,杰作覺得翻涌的傾訴欲望席卷而來,雖然還懷著戒備,但依然忍不住說出來,我是害怕,我害怕這樣的事。

看來他沒有參與那件事,田一江想,這年輕人太溫厚純良,那樣的事情他做不出來。但田一江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對于一個沒經歷過什么生活苛責的年輕人,告訴他這都不算什么,是否太潦草敷衍,田一江無法確定,因而沉默著。

過了好一會,他見杰作依然沒有從消極情緒里走出來,因而決定傳授一點自己的生存哲學。杰作,他說,這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事情,好的壞的,殘忍的幸福的,每日每夜在各個角落發生著,我們人類生來就是為了面對這些事情的,逃避解決不了問題,逃避只會讓各種事情在你身后追著你,腐蝕你,吞噬你的能量,男人,就該面對眼前的各種事情,利利索索的干掉一個又一個問題,從每一個問題中汲取生存的能量,而至于別人做著怎樣的事情,以怎樣的姿態來生存,這是我們無法干預的,我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杰作沒有說話,他幾口酒喝下去,腦袋也熱乎乎的。于是兩個人都沉默著,喝酒吃肉。

過了良久,杰作放下筷子,一江,他鄭重的說,你幫我找一個人吧。

終于來了,田一江想,是紀佳敏嗎?

杰作點點頭。她已經消失八年了,但我有直覺,她一定在這世上活著。

你為什么有這樣的直覺,田一江不動聲色的問,她失蹤時也才15歲,一個15歲的女孩在這世上可不好活。

我就是有這樣的直覺,一江,杰作肯定的說,紀佳敏是那種女孩,那種你知道怎樣的困境她都能克服的女孩。我們做朋友時,我就覺得,我好像缺乏生存下去的能量,只有和她在一起才有。她不在,生存就變成可有可無的事情。

這可不好,田一江嘴上雖然說著,你要有自己生存下去的意愿和能量,可心里卻對紀佳敏產生了更多濃厚的興趣。

杰作,上次聽到你提起她,是你和小金很好的朋友,所以我后來也查了一下當年的那個案子,時隔太久可不好找,不過如果對她的性格和習慣多些了解的話,還是有希望的,畢竟你也說,她是一個生命力頑強的女孩。

她的性格和習慣?杰作重復著,她是一個很古怪的女孩,我們做了很多年的朋友,我好像并沒有真正的去了解過她。

她失蹤那天,發生過什么奇怪的事情嗎?或者是失蹤前后,有什么征兆嗎?田一江試圖引導。

杰作的腦袋嗡嗡的響著,他想起那天上學的路上,那條新聞和紀佳敏一天的沉默,那個時候她就知道父親逃獄成功了吧,她的父親是怎樣的人,杰作一次也沒聽她提過。對于那個男人,杰作印象也只余留那只凸起的青白色眼睛,那只眼睛每每在噩夢里直視著杰作,用詭異恐怖的注視緊緊掐住杰作的脖子。

杰作回憶著,將那天路上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田一江。他一邊說,一邊想象著當年行走在路上的兩個孩子,腦袋暈乎乎的,他好像又成了那個十五歲的少年,在紀佳敏身邊蹦跳著。

所以說,田一江問杰作,放學后就是你最后一次見紀佳敏,對嗎?

果然,到了杰作最不想說的地方,他一次也沒有向別人提起這件事,他最后一次見紀佳敏是在她家門口,他見過那個罪魁禍首,并且落荒而逃。這件事情,杰作低著頭,覺得難以啟齒,難以啟齒,他明明有解救紀佳敏的機會,但是他落荒而逃了,整整一夜,他所能做的不過是站在陽臺注視著命運的黑霧,怎樣將紀佳敏束縛捆綁。

終于,他痛苦的說,不是,不是的,一江,杰作盯著桌角,對著桌角把藏在心里八年的秘密說了出來。我最后一次見到紀佳敏,是在她的家門口,我敲門想問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打開門的紀佳敏臉上帶著傷,我看到一個男人坐在破舊的床上,那男人看到我就往外撲,紀佳敏關上了門,而我,跑了.......

那時,是幾點?

大約,杰作遲疑了一下,六點多吧。

田一江想了一下,紀佳敏的媽媽九點鐘下班,在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什么,誰也無法得知,但紀佳敏無疑吃了不少苦,臉上帶著傷,田一江真想質問杰作,這種情況怎么不報警呢,但他看到杰作捂著臉,淚從手指縫里接二連三的溢出,便說不出指責的話來。那種情況下,驚慌中的少年估計一時也沒有將那男人作為逃犯來對待,畢竟報紙上登著的照片是男人眼睛完好時的模樣,雖然注明右眼已瞎,可誰會注意到這些呢。

你說,他看到你就撲過來對嗎?

對的,杰作點點頭,好像我注視他的時候惹他生氣了,他就往我這里撲。

田一江想告訴他,不是你注視惹毛了他,是他把你當成了那個少年,那個告密的少年。

金士金呢,田一江問,金士金那時在哪,你沒有找他商量這件事嗎?

小金那時在浦東的一所重點中學,他爸爸很重視他的學習,費了很大力氣把他送進那所中學。田一江想,那就是自己拜訪那個數學老師時,去過的學校吧,在那個地方,金士金改寫了自己窮小子的命運。

不過,田一江想了想,你確定當紀佳敏知道父親已經出獄后,她一整天呆坐在教室里,哪也沒去嗎?

我確定。杰作肯定的說,自己怎么會不確定呢,干尸一般僵硬的紀佳敏,還有那緩慢的分分鐘鐘,那漫長的一天,杰作這一輩子也無法忘記呀。

這么說,女孩根本沒有時間通知金士金,那金士金對她的出逃計劃究竟知不知道呢。這一點要弄清楚,還有女孩是怎么認識一個具有黑社會背景的商人呢,這也讓田一江想不通。

杰作,紀佳敏的關系網復雜嗎?除了你和金士金,她還和其他人有來往嗎?

其他人?杰作想不出來,她不受其他同學歡迎,除了我和小金,沒有任何朋友。

有沒有什么大人找過她呢?比如說,中年男人之類的?

你想問什么,杰作有些摸不著頭腦,你是懷疑她被什么人誘拐嗎?

對呀,對呀,田一江順著杰作的誤猜接著說,她一個十五歲大的女孩,要是被人販子賣了,我總覺得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紀佳敏,杰作想了想,真的想不出來。

那你和小金是怎么和她認識的呢?田一江又問。

我剛來上海的時候就認識了紀佳敏和金士金,那時我和紀佳敏是同班同學,她在班上總是被人嘲笑,有一次調座位,老師讓自己選位子,她主動坐在了我邊上,后來我們就認識了。

那是她主動認識你的?她有沒有說為什么?

她后來告訴我,是因為我善良。

在這之前,她和你說過話嗎?

一次也沒有,紀佳敏很少主動和別人說話。

那這女孩的心思真的很細敏,不僅如此,她還知道自己要什么。田一江默想,那個年齡段,她就可以一眼甄別出什么樣的人適合做同桌,她的眼睛,田一江想,果真是洞藏了比別人多得多隱秘。

那個時候,紀佳敏和小金還不認識,因為紀佳敏不喜歡交朋友,所以我幾乎沒有介紹小金和她認識。他們成為朋友,是因為小金第二次搬家的時候,好巧不巧,剛好就住在了紀佳敏的隔壁,他們后來成為了鄰居,不過也就幾年的時間吧,小金就又搬走了。

你說他們那時是鄰居?

對的,從四年級開始吧,小金就住在了紀佳敏隔壁,那個時候,我很羨慕他們,可以住在一起。

那這就說的通了,田一江可以想象出那種簡易的棚戶屋是什么樣,既無隔音,也毫無隱私,所以金士金才會知道關于紀佳敏的一切吧,被父親家暴也好,充滿痛苦的生活也好,總之,他看到的紀佳敏,一定更孤單脆弱,至少和杰作看到的這個,讓人充滿依靠和信賴的紀佳敏不一樣,這個紀佳敏是偽裝出來的,而那個紀佳敏才是被生活剝皮抽筋之后的真實模樣。

只是無論是真實的紀佳敏,還是偽裝出來的紀佳敏,關于她現在在哪,過著什么樣的生活,田一江都無法估測。這世界上知道她在哪的難道就當真只有金士金嘛。

可是金士金是怎么和她保持聯絡的呢,那束向日葵,金士金精心制作的插花,又是以怎樣一種形式送給女孩的呢,田一江想不出來。

而杰作,一邊說,一邊喝,早已酩酊大醉,田一江付了帳,架著他,想給他拖回自己家里將就一晚,可坐上了出租車,田一江剛報完地址,杰作卻一個勁的搖手,不對,不對,我要去佳和園,師傅是佳和園。杰作說。

田一江想他今晚可能回憶了太多往事,想故地重游也不一定,但這幅樣子怎樣也不能放任他大半夜在外面游蕩吧。還是先拖回家再說。因而又重新報了一下自己家的地址。

不對,不對,杰作這會嚎啕著說,不對師傅,我要去佳和園,我去佳和園,我要去見augur,我要去見augur呀,一江,送我去見augur,他喃喃的說。

田一江雖然覺得奇怪,但看他一副認真的樣子,不像是醉酒胡說,因而就隨著他,先去佳和園吧。

也許是杰作在這個地方還有什么朋友吧,田一江想,畢竟是住了這么多年的地方,應該還有些小時候的同學和朋友吧,也好,反正第二天還有事,把杰作送到朋友那里去,反而是更好的選擇。

到了佳和園,田一江扶著杰作踉踉蹌蹌的走著,因為杰作喝完酒,倒也很安靜,所以保安只以為是這里的住戶,什么也沒說,倒是田一江有些擔心,一遍一遍的問,杰作,你還記得路嘛?你知道是哪一戶嗎?深更半夜可別敲錯了門,田一江憂慮的想著。

閉著眼也能找到,一江,我閉著眼也能找到。

那應該是很交深的朋友,田一江想,因為杰作果然是閉著眼,暈頭晃腦的走著,可是方向卻很堅定,樓梯也一層一層的走著,很有把握的樣子,讓田一江稍微安心了些。

在702他停了下來,咚咚的敲門,雖然喝了酒,但杰作的敲門聲似乎格外溫柔,一點也不慌張,輕輕敲幾下,再輕輕敲幾下,田一江直覺開門的會是姑娘,并且他感覺那姑娘明明已經來到門前了,卻遲遲沒有打開,難道是在顧忌自己。

杰作喝醉了,我送他過來,田一江輕輕的說,他吵著要來,你這邊要是不方便,我就帶他回去吧。

那你帶他回去。里面的果然是女孩,但回答卻出乎田一江的意料。這讓田一江格外想看看這是怎樣的女孩,并且想知道她對杰作這樣的傻小子到底是否真心,畢竟,她連露臉都不露臉一下,就讓自己把喝醉的杰作帶回家,是否有些無情了點。

那我帶他回家吧,田一江說,不過他下午就著了涼,剛喝醉酒又吹了很多冷風,就這么拖回我家,真害怕他身體吃不消。

里面的女孩遲疑著,沒有任何聲響,田一江做出把杰作往回拉的姿勢,就在這個時候門開了。女孩什么話也沒說,從田一江的手里接過杰作,她披著姜黃色的厚款針織衫,臉頰很小,看起來十分瘦弱,但是支撐著杰作,似乎一點也不吃力,讓田一江著實驚了一下,畢竟一江的半邊臂膀已經被杰作壓得酸麻不堪。

那就麻煩你了,一江說。昏暗的樓梯聲控燈里,只能看清女孩的大致輪廓,但在女孩抬頭的時候,一江總覺得那雙眼睛是格外熟悉的,或許不能說是眼睛,而是從眼眸里射出的光,讓一江察覺到復雜的意味,那不是少不更事的年輕女孩會有的眼神,那眼神里藏著的東西何其相似呀,一江忍不住想看的更清楚一點。

不好意思呀,一江說,我能借用一下衛生間嗎?酒喝的有點多,路上的時間又有點遠.......他盡力裝出難為情的樣子,女孩沒有說話,但門沒有關,給一江預留著。一江就尾隨著進來了,女孩倒沒有管他,拖著杰作往臥室里走。

我來幫你吧,田一江佯裝要幫忙的樣子,但女孩只說了句不用,就關上了臥室門,可即便如此,眼疾手快的田一江還是在扶了一把杰作的同時,掃到了床頭柜上那一束奪目的向日葵。

那果然是一束向日葵嗎,一江一時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果然是那個隱形的女人嗎,一江真想當著她的面問一句,但終究克制住了。他雖然心里早已激動的歡呼雀躍,但臉上的表情卻極力的保持平靜,他在衛生間里開大水龍頭,沖洗因為興奮而急速充血的臉龐。

過后,他出來了,對著臥室的方向客氣的說,打擾了,那我就先走了,杰作就煩勞你照顧了。里面沒有任何動靜,等不到回答,一江悻悻的撓撓頭,就兀自走了。

但在回去的路上,他仔細回想女孩的樣子時,又隱隱察覺有些不對,他想起照片上15歲的紀佳敏或許因為過于瘦的緣故,一雙眼睛格外的大,鼻子嘴巴倒是很普通的樣子,而今天見到的女孩,整張臉上眼睛其實并不突出,如果不是田一江對著那張照片看了不知道幾十遍,不會一眼就讀到眼神里的相似之處,只是眼睛,這兩雙眼睛的眼型是全然不同的,今天晚上見到的這個年輕女孩,她的眼睛似乎是微微上挑的,多了一些和緩,而鼻子和嘴巴的形狀相當標準,電影明星一般,總之整個五官更為和諧了,因此不像紀佳敏那樣由于眼睛的突兀,而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過一江畢竟沒有見過十五歲的紀佳敏真人是什么樣,因而也不能確切的說出具體的差別,他所能確定的就是那束向日葵和那女孩眼神里,觸動他的故事。

出了小區,田一江就給順風耳偵探社打電話,那個負責人對田一江已經到了不耐煩的地步,但又無可奈何,總之一江雖然是警察,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讓人即便是發脾氣,也自知是毫無用處的,更何況他確確乎乎掌握著你的命脈。因而那負責人也只能隱忍著。

最后一次,田一江說,幫我查一下佳和園6號樓702房的房主是什么人,總之要她最全最詳細的信息。

什么時候要。那負責人問,問完好像就后悔了。

果然一江說,最好今晚能出來。那男人自知今晚是無法睡個好覺了,毫不留情的就掛斷了一江的電話。

不過一江也無所謂了,這樣的時刻,他自己都不記得經歷過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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