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從前有個大俠。
大俠在成名前是個和尚。
那個年頭佛教興盛,成為和尚的渠道很多,有誠心皈依的,也有殺了人后遁入空門避難的,有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去寺里學功夫的,也有拿和尚的身份作掩護實則是為了勾搭漂亮小尼姑的。
大俠比較例外,他是被父母遺棄,給寺里下山化緣的大師父撿回去的。
所以他逢人就吹,你們去找佛,而佛來找我。
聽起來就很皮。
撿他的大師父法號叫濟世,所謂懸壺濟世,大師父的醫術其實也不錯。
濟世是寺里的監寺,換言之,除了老方丈慧凈禪師之外他最大,為了治療大俠愛吹牛的毛病,給他起個法號叫戒吹。
戒吹不喜歡這個法號,可又不敢忤逆師父,所以每當有上山的香客問他法號時,他只能一臉尷尬地說:“你猜?!?/p>
這讓人上哪猜去。
他想像風一樣自由,自作主張把法號改成如風,可這個法號并未得到師兄弟們的認可,仍然人前人后地叫他戒吹。
這是第一件讓他頭疼的事。
戒吹六歲那年,江湖出現一場浩劫。
魔教肆虐,名門正派人人得而誅之。
但在消滅魔教之前,所有人都不得不先解決一個問題——群龍無首。
這個問題其實很好解決,選個盟主就是了。
可往往好解決的事,到最后都不好解決。
各門派面臨的分歧是,人人都覺得老子天下第一,是當盟主的料。這就造成在跟魔教發生正面沖突之前,各門派先或明或暗地打了一架。
這就引起了江湖動亂,鑒于這種情形,大師父嚴禁戒吹外出。
這是第二件讓他頭疼的事。
原因是作為一個像風一樣自由的男子,大師父的這道命令無異于給他判了死刑。
好在戒吹不是一個輕易向命運低頭的人,那段時間為了能從寺里溜出去,他玩了命地修煉易筋經,還跟寺里負責看門護院的大黃狗成了莫逆之交。
據說因為練成了易筋經就能把身體縮成各種形狀,不讓走大門大不了鉆狗洞,只要大黃狗不叫喚,出去玩還不是件易如反掌的事。
正所謂“皇天不負有心人”?;蛘哒f,戒吹天生是個練武奇才,沒多久就把易筋經練到了第九重,然后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賄賂了大黃狗兩個饅頭之后,輕而易舉地鉆出了狗洞。
只是,還沒到半山腰就被師兄們給捉了回來。
當晚,戒吹一宿沒睡,因為大師父讓他在院子里扎了整整一夜的馬步。
第二天一早,戒吹滿世界地找告密者,費了半天勁兒,好不容易在柴房找到了正哭得肝腸寸斷的小師弟,剛要目眥欲裂地發出一連串質問,結果小師弟一句話就把他說得沒了脾氣。
小師弟說:“師父說外面殺孽太重,我怕你一個人出去有危險?!?/p>
戒吹對這句話的理解是——以后不能一個人出去。
2
說起這小師弟,算得上第三件令他頭疼的事,不對,是人。
跟戒吹一樣,他也是被大師父從外面撿回來的。
大師父把他抱回來的時間跟戒吹差不多,當時江湖上波瀾不興,動蕩的是朝廷。
江湖的亂是小亂,不足掛齒,百姓不關心,地方也不在意。
朝廷的亂是大亂,牽一發而動全身,百姓流離失所,地方人人自危。
而且,據說這亂還不是外敵入侵或藩王紛爭,而是后宮心計,說是貴妃誕下龍子,皇后顆粒無收,皇上就打算廢后立妃。
皇后危機之下就害了貴妃母子,皇上盛怒,欲殺皇后,卻忘了皇后兄長乃禁軍統領,為救妹居然敢闖皇宮,好在這屆皇上心眼夠使,暗中豢養一批死士,在叛軍進宮之前迅速控制了局面,讓天下得以安穩,生靈免于涂炭。
小師弟跟戒吹雖然都是尚在襁褓,就被大師父給撿了回來,可戒吹從小就表現出過硬的心理素質,非但不哭不鬧,還經常耍些小聰明整得師兄弟們哭笑不得。
小師弟則不然,一有空就抹鼻子,高興時喜極而泣,悲傷時不能自已,大師父為了改掉他這動不動就悲天憫人的毛病,給他起名戒哭。
而且這小師弟實在太黏人了,每天跟在戒吹后面像個小尾巴似的,他吃飯時跟著,練功時跟著,甚至連戒吹蹲個茅廁都要在外面隔一會兒就問一句,“師兄你好了嗎?”
戒吹當時就特想,跟屁股下面的粑粑同歸于盡。
3
江湖的紛紛擾擾在四年后終于結束,一如開始時一樣突然。
各門派突然間就不斗了,魔教依然沒被剿滅,江湖回歸平靜,一如往昔。
對戒吹來說,最開心的莫過于大師父收回了禁令,終于可以大搖大擺地出去玩了。
他本想帶戒哭一起下山,可找了幾圈都沒找到,而且,大師父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冥冥中,他覺得似乎哪里不大對勁,可他實在太想出去玩了,也就懶得去想。
在山下,他像自由的風,像翅膀硬了的鳥,也像脫韁的野狗一般上躥下跳,樂不思蜀。
他看到一個姑娘,跟他年齡相仿,或者比他小一點兒,他從未見過眼神那么清澈的女孩。
他想去跟姑娘打個招呼,可姑娘的處境似乎不太妙。
因為姑娘正被人拉扯進一間小樓,那樓雕梁畫棟,上書“春花閣”三個大字,戒吹不傻,他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聽說話像是個賭徒輸紅了眼要賣女兒。
戒吹忽然覺得,比起一面之緣的只言片語,把姑娘救下來豈非能交流得更多。
于是,他三拳兩腳就打跑了要賣姑娘的男人和幫腔的老鴇子,帶著姑娘一直跑到了山上。
本來在路上他還擔心大師父會不同意讓姑娘上山,畢竟和尚堆里突然多出一姑娘好說不好聽,再加上他出去玩沒帶戒哭保不齊小師弟要哭死了。
可令他意外的是,大師父非但沒責罰他,反而對他的救人行徑大加贊賞。
大師父甚至在別的師兄弟提出“男女授受不親”,姑娘入寺,影響修行的時候,一臉嚴肅地說:“所謂單純,不是知道得少,而是堅守得多,偌大個寺院連個小姑娘都容不下,還修得什么行,念得什么經?!?/p>
至于戒哭更是出乎他的意料,非但沒哭,反而牽著姑娘的手就不撒開,還笑著說:“小姐姐,你好漂亮呀,我叫戒哭,咱倆做朋友好不好?”
姑娘笑著說“好”,還告訴他自己的名字叫月如。
戒吹氣得當場就翻起了白眼,得,忙活了半天,不但臺詞被戒哭給搶了,連姑娘的名字都不是自己問的。
戒吹當時就特想,把戒哭給打哭。
4
月如的到來給寺里帶來很多變化,先是師兄弟們明顯變得勤快了許多,不只是在練功時,日常生活也是如此。以前挑水都要靠猜拳決定,如今人人都搶著挑,而且以前每趟撐死了只挑兩桶,如今至少四桶。
再者說,師兄弟們的個人素質突然提高了,以前是能動手絕對不吵吵,現在都講究以德服人了。這令戒吹很詫異,因為大師父說戒急用忍,而他仍舊跟從前一樣,該出手時就出手。
然后,大師父經常搖著頭說,他是整個寺里最不具備我佛精神的人。
第三,還四五六七八呢。
第四,戒吹已經懶得總結了,反正自從月如來到之后,他覺得哪哪都好,又哪哪都不好。
原因是,他喜歡吃飯不喜歡洗碗,所以他想讓月如幫他洗,沒想到月如把他的話告訴了大師父,結果是他除了要洗自己的碗還要洗大師父的碗。這一度讓他覺得有些崩潰。
5
書上有云,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戒吹十六歲那年,天下突然大亂。
原因是皇上的弟弟打著皇上沒有子嗣,愿為君分憂的旗號謀朝篡位,自己當了皇上。
那些天大師父很忙,經常早出晚歸,還有不同的人來找他。
少年的好奇心,勝過一切金銀財寶。
每當大師父談事的時候,戒吹都攛掇著戒哭和月如去偷聽,他功夫好,總是第一個竄上屋頂,可大師父畢竟不是蓋的,往往沒等他掀開瓦片,就用掌風把他給打下來。
他落地的瞬間會發出“哎呀”一聲,猶如信號般,戒哭和月如聽聲就跑,看著揚塵而去的身影,戒吹覺得他倆實在是太沒義氣了。
書上說:“該來的終究會來,誰也擋不住?!?/p>
戒吹讀的書不多,但這句卻記得異常深刻,也不知是為啥。
有一天,大師父把戒哭他倆叫到房里,講了個故事。
故事跟之前戒吹聽得后宮爭寵差不多,只是在細節方面有少許出入,皇后的確把貴妃給殺了,皇子卻沒能殺掉,因為在皇后下手之前貴妃已經派侍女把皇子給送出宮去。
那侍女深知皇后黨羽眾多,即便在宮外自己一弱女子也難保皇子周全,就委托自己大哥好好照料,而她,得知貴妃的死訊后,三尺白綾隨主而去。
故事講完,戒吹意猶未盡,戒哭則表現得相當冷靜,他問大師父,“您就是那侍女的大哥?”
大師父點了點頭。
戒吹突然不合時宜地插了句嘴,“那皇子是誰,難道是我嗎,大師父這種玩笑不要亂開,誅九族的。”
大師父看著他,宛若在看一個智障,接著,把目光轉向了戒哭。
戒吹一臉懵逼,戒哭的目光忽然冷冽了起來,“您這個時候說這些是何用意?”
大師父說:“為師本無意讓你參與朝堂紛爭,可偏偏你命當如此,為師收到消息,叛軍已得知你的身份,正火速前來?!?/p>
戒吹問:“他們想來殺師弟是不是?”
大師父為戒吹的智商重上軌道而感到由衷欣慰,緩緩道:“為師今日叫你倆過來,就想帶你們下山去找尋護國軍?!?/p>
戒吹剛要說好,戒哭忽然看著戒吹說了句,“師兄就不要去了,我跟大師父兩人就好?!?/p>
這下不用說戒吹,連大師父都愣住了,他問:“這是為何,你跟師兄不是一向形影不離的嗎?”
“沒什么,只是覺得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大師父要是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去收拾了。”說話間,戒哭推門離開。
戒吹猛然想起,他已經很久沒見過戒哭了。
6
戒哭臨走前,沒跟任何人道別,只是跟平常一樣,牽著月如的手問她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月如問戒吹去不去,戒哭說師兄很忙,今天就咱倆,然后月如笑了笑說戒吹不在沒意思,讓戒哭玩得開心點兒。
戒吹最后看到的身影是兩個黑點,大的是大師父,小的是戒哭。
他一個人在半山腰的山洞里哭得撕心裂肺,月如就在旁邊陪著他,很久都沒有說話。
戒吹半夜回到寺里,還沒到山門就驚呆了,斷臂殘軀,焦土黑瓦。
半天前還青煙繚繞的古剎一下子成了地獄,尸體從門口到佛堂,每個房間都有他認識的人,那些人曾陪他鬧陪他笑,跟他一起練功互相比賽撒尿??珊鋈婚g所有人都不說話了,眉目間滿是不甘和憤怒。
戒吹一個尸體一個尸體地去找,終于在佛像后面找到了方丈,他老人家本已奄奄一息,看到戒吹,眼睛竟又亮了起來,“孩子,快走,帶上月如姑娘,永遠不要再回來。”
“方丈爺爺,您老人家跟我說,到底是誰犯的這彌天大罪?”
方丈也許說了,也許沒說,戒吹看到方丈的頭沉了下去,恍惚間,他似乎聽到從哪里傳來三個字“別報仇”,可他當時沒聽見。
7
戒吹已經三天水米未進了,在這三天里,他給所有的師兄弟們都立了碑,除了方丈,他知道他老人家喜靜,不愛被打擾,所以只給他老人家立了個小小的墳塋(yíng),在功德林,離師兄弟們遠遠的,省的這群猴子吵到了方丈爺爺的清靜。
他多想也下去陪他們,那一定很熱鬧,可他還有大仇未報,心愿未了。
既然知道是叛軍血洗了慈航寺,血債血償自然是免不了的。
臨行前,他對著所有墳頭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一句話沒說,轉身下山,月如跟在他身后,像當年的戒哭。
戒吹聽聞叛軍在長安以西三百里,他快馬加鞭地跟月如連夜兼程趕去,行至半途,忽然有一人一馬將月如擄走,他來不及思索,縱馬追去,那人行至湖邊,竟不止步,反而跳了下去,戒吹覺得蹊蹺,也躍入湖中。
戒吹入水,大為驚詫,那賊人的馬竟似不怕水般在湖底仍健步如飛,戒吹拼命游弋,終于在馬消失前跟著進了一處深隧。
洞內黑暗,戒吹不知追了多久,等到眼前一亮,竟是一間大宅。
宅內余煙裊裊,有人側立兩旁,正中是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者,戒吹踏步上前,輕施一禮,“敢問老人家可曾見過我的朋友?”
老者哈哈一笑,“不知道這位小師父的朋友長什么樣子?”
戒吹描述了月如的容貌衣著,老者道:“這樣的姑娘我這里可有不少,你慢慢找吧。”
話音剛落,忽見有四位姑娘魚貫而出,她們個個容貌秀麗,穿著打扮跟月如一樣,可沒一個是月如。
他剛要搖頭,就見一個姑娘被人押了出來,那姑娘發絲凌亂,腳步踉蹌,像是剛剛被用過刑罰,不是月如又能是誰?
戒吹的眼一下就紅了,他目光炯炯,直視老者,“這是何意?”
老者捋須大笑,“還是讓丹砂自己跟你說吧?!?/p>
“丹砂?”戒吹不解。
“是我。”月如忽然開口,她似乎受了內傷,輕咳兩聲,“我是天一教下五毒門丹砂堂堂主?!?/p>
“天一教?不就是魔教么?你怎么會是……”戒吹突然覺得腦子不夠用了。
“我奉教主之命潛入慈航寺,一為盜取武功秘籍,二為探聽方丈私隱?!?/p>
“潛入?你明明不是?”
“原來大名鼎鼎的慈航寺里也有缺心眼,虧得本座還以為是什么厲害人物迷得丹砂神魂顛倒,居然敢抗命不遵,原來不過如此,”老者忍不住出言譏諷,“你當日所見,不過是丹砂演的一出好戲。
“我本以為憑她的本事,不用一年就能得手,哪知事經數年,她竟然回復本座一無所獲,真真是氣煞我也。”
“我寺練武只為強身健體,從未想征戰殺戮,自然不會有什么武功秘籍,方丈他老人家正義凜然,又哪會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私隱?!?/p>
“你以為這么說本座就會相信?這江湖之大,哪里沒有蠅營狗茍,所謂的名門正派,又有多少陰謀詭算,拿到了武功秘籍,本教才能所向披靡,掌握了那些所謂掌門的私隱,本教自然長盛不衰,你區區一個小和尚懂得什么?”
“我只知道,月如是我的朋友,你欺負了我的朋友就是該死。”
“呵呵,居然用該死這樣的字眼,看來你也沒念多少經啊。”
“大師父早就說我不具備我佛精神,既然你也這么說,那就隨你大小便吧。”
“人不大,口氣倒不小,慧凈那老頭已經死了,即便是拿到私隱也沒什么用。至于這武功秘籍啊,既然你能一路追到這里來,想必也知道不少,不想死的就說出來。”
“你猜我說不說?”
“五毒!”
“屬下在?!?/p>
戒吹看著曳步輕搖的四位姑娘,握緊了拳頭。
8
戒哭與大師父在護國軍的帳中,愁眉緊蹙。
跟叛軍已經對峙了七天,軍中糧草告急,將士也傷亡慘重,兩者若有其一不能及時增援,恐怕這江山只能是落入敵手。
傍晚時分,中軍端來飯菜,戒哭看了許久,也未動筷,大師父勸他吃點兒,他說:“還是拿給前線的將士吃吧,我餓一兩頓不礙事,他們若是沒了力氣拿刀就有性命之憂。”
大師父看著戒哭,拼命想從眉眼間找出昔年那個未染風霜愛哭鼻子的少年,可終究還是搖了搖頭,他端了飯菜,剛要出去,忽聽號角聲起,叛軍又發起強攻。
看來護國軍已力有不逮,雖拼命抵抗,可仍被殺得落花流水。眼看叛軍越來越近,戒哭剛要拔劍,大師父一個眼神,侍衛們抬起他就往后撤。
戒哭拼命掙扎,“放我下來,將士們為國捐軀,我不能一走了之?!?/p>
可根本就沒人聽他的,忽然一陣箭氣的破空聲襲來,侍衛們接踵而倒,戒哭跌落在地,起身張望,他和大師父竟已被叛軍圍了個水泄不通。
大師父拔劍挺身,將戒哭擋在身后。
叛軍統領緩緩走出,彎弓搭箭,一箭射出,被大師父打了出去。
又是一箭,再被大師父打飛。
第三箭,叛軍統領忽然向天射去,接著,弓箭手站成一排,瞄準二人。
戒哭心知大勢已去,悄然道:“大師父,他們此番只是為我,您老人家武藝高強,先行離開吧?!?/p>
大師父朗聲道:“你什么時候見過師父貪生茍活,留徒弟一人殉難的。只是今日,你我師徒二人就要去跟方丈他們團聚了,留你戒吹師兄一人,也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聽聞戒吹師兄已葬身魔教,怕您老人家傷心,一直沒敢告訴您。”
“既是這樣,那好,咱師徒二人一塊兒去找他去?!?/p>
叛軍統領看著二人,大手一揮,大師父和戒哭目光凜凜,坦然赴死。
羽箭射出的瞬間,忽然一聲長嘯,不知哪里飛來無數暗器,弓箭手齊刷刷地倒地。叛軍反應過來,長槍茅刺沖向戒哭,卻沒防備身后響起的廝殺吶喊,叛軍統領如無頭蒼蠅般顧得了前顧不了后,正持劍砍殺時,忽然被人用劍架住了脖子。
戒哭看去,雖然那人一頭長發,可他還是一眼認出戒吹的樣子。
叛軍統領看著戒吹,一臉茫然,“你是?”
“你猜?!?/p>
叛軍統領再問:“你想干什么?”
“你再猜?”
“識相的話,速速放了本將軍,否則?!?/p>
統領話音未落,戒吹將他的頭斬了下來,他沖大師父微微一笑,“大師父,徒兒犯了殺戒,可怎么辦呢?”
大師父不敢相信地看著戒吹,還未說話,只見戒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沖著慈航寺方向,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語帶哽咽,“方丈爺爺,眾位師兄弟,戒吹替你們報了仇了?!?/p>
9
戒吹問戒哭,“當日為何不讓我跟你們一同下山?你知不知道,若非我在山洞中待到半夜,恐怕早已隨師兄弟們葬身血海?!?/p>
戒哭道:“你是我唯一在意的人,小時候你出去玩,我跟大師父告密是怕你有危險;下山去找護國軍,也是因為我不知道這一路會不會有去無回;我以為叛軍找不到我就會離開,我寧愿自己有危險也不愿讓你受到絲毫損傷?!?/p>
“可……”戒吹忽然說不出話來,“若知道是那個結果,我寧愿拿自己的命保慈航寺安寧。”
“對了,你當日不讓我去,為何又要帶月如前往,莫不是你對她有什么意思?”
“在寺中我只聽你一人,下了山我眼中只有天下,區區一個女子又怎會讓我駐足,再說了,我早知道你喜歡她,只是……”
“只是什么?”
“我曾深夜見她偷入藏經閣,還常在方丈爺爺的廂房徘徊,怕她有別樣的心思,唯恐你被她算計,才想把她帶走?!?/p>
“這樣看來,你還真是我親師弟。”
“不然呢?”戒哭目光灼灼,看得戒吹不好意思起來。
“其實月如對我不錯?!苯浯涤挠牡馈?/p>
“怎么說?”
“你可知我當日只身闖入魔教,差點就交代了?!?/p>
“這正是我想問的,早前聽說你已葬身魔窟,怎么今日竟會率領江湖義士前來解圍?”
“其實也沒啥,只是當日先單挑了五毒堂主,再放倒了四大護法,就在那教主趁我累得快斷氣,準備出手的時候,月如忽然用頭頂向一個機關,我瞅著墻上開了道縫就鉆了過去,沒曾想居然發現了魔教的大秘密。”
“什么秘密?”
“魔教這些年來盜取各門派的獨門秘籍和掌門人的私隱,對了,還有魔教中人自己那些不能見光的破事兒?!?/p>
“然后呢?”
“然后也不知道為啥,那老小子就對我可客氣了,不但把月如放了,還問我有啥要求?”
“你提啥要求了?”
“也沒啥,就開了個武林大會,當著那些掌門人的面把秘籍還了,把私隱燒了。”
“這么大的事,我怎么從未聽說?!?/p>
“對天下來說,江湖上的事又算得了什么大事,而且你知道,我不愛出名,因為我可不喜歡我的法號了。所以你能聽到的只是我闖進了魔教,至于之后的事,是我刻意不讓人說的?!?/p>
“那就怪不得這天下武林都聽你號令了,原來要讓人歸順,不是用威脅,而是讓他心服口服。”
“差不多吧?!?/p>
“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替你奪回天下啊,本來我還恨你呢,聽你剛才那么一說,句句都是為了我好,我還能說什么呢,再說了,這江山本就是你的,只是我有一事相求。”
“你是我師兄,別說一事,再多的事都無妨。”
“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做一個圣明的君主,莫要讓天下百姓恥笑我有一個昏君師弟?!?/p>
“朕答應你!”
10
多年以后,四海祥和,天下長安。
大師父早已圓寂,墳塋就在方丈旁邊。
這一日,月如在佛堂焚香煮茶,戒吹拿把剪刀剪枝修花。
忽然,有個球滾落在腳邊。
他回頭望去,是幾個挽著發髻的孩童,一個孩子脆生生地說:“大師父,能麻煩您把球給我們嗎?”
戒吹說了聲“好”,撿起球扔給了孩子。
孩子們接過球,一陣歡呼,接著對戒吹說:“謝謝您大師父,敢問您法號怎么稱呼?”
“你猜?!苯浯敌χA苏Q?。
青松翠柏,宛若當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