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有多久沒有喝過黃酒了。聞見黃酒味的他,好像一下子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夢里,回到了夢里的夢見的翠翠里。
男主人看見老劉呆呆地站在院子門口,那表情,顯然是被什么又迷住了。兩人認識也有一段時間,男主人總是“劉大、劉大”地喊老劉。“大”,在他們這里,算作尊稱。
“劉大,快進屋里來,正好喝喝酒暖暖身子。”也真是啊,老劉一路偷偷拐彎抹角走來,繞過了村莊、繞過田野、繞過大樹和河畔,比別人多走了多少路,才蜿蜒曲折地來到這里。這冷冷的夜晚,寒意早早侵入他的骨子里了。他這才想起來,時令已進入初秋。
老劉帶著一身夜晚的寒涼,進了屋子。
屋子四角黑乎乎的,尤其是炕門,可能是經年用柴禾煨炕,一層油黑油黑的油煙積在炕門口的周圍。看得出,這是座典型的七十年底末修建的土坯房,現在基本上算作危房。老劉經常下鄉,這點經驗判斷還是有的。
老劉也不嫌棄,脫掉鞋子,一躍而上,接著盤腿就坐在了炕桌旁邊。熱好酒的銅壺就放在炕桌上。女主人還在忙活著做飯。看來,今晚是要大吃一頓 的樣子。
“今天有什么好事嗎,咋還喝起酒來?”老劉開門見山的問男主人。
“沒啥,就是最近農活太忙,一直沒有時間做頓像樣的飯,咱們好好坐下來喝喝酒。這不,今天這么晚你才來,我們也都沒有吃飯,等你來了才開吃哩。”莊稼人,接過錢的時候,很是貪婪:做起飯來的時候,卻又這么實在。不過,這種實在,這些年也不多見了。
男主人用滿是老繭的手為老劉倒了一碗黃酒。這個時候,女主人的蒸雞肉和小米稀飯也端上來了。確實是西北農村人標準的待客之道。而且,這種待客之道,已經頗為罕見。老劉記得自己剛做女婿的時候,初二到丈母娘家,就是這么吃的。可那都是多么遙遠的事情了。
老劉有些饞了,特別是一碗溫熱的黃酒下肚,再吃一塊用胡麻油、大料、蔥蒜等食材加工過的蒸雞肉,黃酒的苦澀清爽、刺激與雞肉敦實的油香軟糯,讓味蕾剛好溫和地互補。這中農家飯的享受,是任何一個城市的大餐無法替代的。長年累月在酒桌上,吃著速成的雞鴨魚肉,嘴里冷不丁來個天然土雞肉,不是驚艷到,而是會被原始的味道醉到。
老劉也不顧什么處女座的潔癖,從盤子里,用手撈起一塊又一塊雞肉,塞進嘴里。雞肉上外裹的面疙瘩,在他所在的炕桌周圍落了一層。這會的他,還沉浸在小時候這樣吃雞肉的記憶中,那是他媽媽每年逢年過節,必定會做的飯。
男主人不停地勸老劉喝酒。就這樣,你一碗,我一碗,女主人盛出來的一大盆黃酒,被兩個男人喝完了。
醉醺醺的老劉,喝得尿憋。他搖搖晃晃地下了炕,摸著去廁所的小道。
月光和夜風下,老劉臉色并不紅潤,反而更是燦白。
躲在院子周圍蒿草里的貴人,一眼就認出了老劉。他不敢相信,這個讓他在飯桌上很鄙視的吃貨——大胃王、光盤大使,竟然敢做這樣齷齪的勾當。
一聲口哨,幾個打手上去對老劉就是一頓暴打。這個昔日挺著大肚子,今日肚子更大的人,一會功夫,鼻青臉腫,不省人事。
也許,這會,他才明白過來看,黑夜里,什么都會發生。所以,人們才那樣不遺余力渴望光明呢!(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