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對夏清芳來說,是一種類似充電的過程,她是靜止而無意識的。其實死以前她是不相信“人”還會有這樣一種存在方式的,因為她從不相信鬼神。但是夏清芳現在這種情況,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也不知道是否還有“同類”?
夏清芳算了算,她死了應該有兩個月了吧?看見自己的身后事是一種無比奇怪的感受。她想起以前看過有個電視劇,演到一個人自33樓跳下時腦子里閃過的所有畫面,有家人愛人之類。但,那天夏清芳從17樓跳下去的當時只有后悔。
她跳之前心如死灰,可是跳下去之后,失重的感覺讓她突然感覺到后悔,我怎么那么沖動就跳樓了?!會不會特別疼啊??!!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撞擊到了地面,于是,這個自己重生了。疼,肯定是有的,而且這種鉆心的疼痛,甚至存在于重生后的自己身上。她疼的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待在自己一念之差跳下去的地方。
她坐在飄窗上,看著這個世界,想自己的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想自己的女兒失去母親的哀,想自己的愛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感覺,應該也會傷心吧,畢竟夫妻一場。她覺得自己愧對于父母和女兒。可是對于程陽,自己的丈夫,她只有冷冷的恨——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走了這步。
清芳不知道自己具體的存在形式,因為她看不到自己,就算夜晚面對鏡子,她也依然看不到自己,但她可以看到周圍的一切。這兩個月以來,清芳只是“坐在”窗臺上,看著家里由一片混亂變為一片死寂。
自己的遺體已經被火化,還按照老家的習俗葬了。在老家房后的祖墳,父母為她置了棺木,骨灰盒便放在了里面。父母沒有把她留在那個冰冷的大城市,盡管父母與清芳在一起生活的時間并不是很長,而清芳走時自言片語也都沒留下,但父母理解孩子的心意。
云海市是夏清芳大學畢業后找到第一份工作的地方,也是她結婚生子生活了20多年的地方。但父母仍把她帶回了老家,因為他們知道,她既然以這樣決絕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便再不會把最后一捧灰留在那個讓她傷心的地方。
清芳每天以這樣的狀態存在著,她似乎在等待什么,每天她都經歷著夜晚有意識,白天無意識的過程,她就這樣天天待在臥室里。清芳想,或許她是在等待,想看看程陽會不會抱著自己的相片淚水滿面,會不會懷念自己,或者那個女人會不會大搖大擺的出現在自己的家里。
都沒有,程陽比以往都更像是一個工作的機器,面無表情,時常望著窗戶發呆。只是苦了女兒,可憐的女兒臉上再也沒有了笑意,她把家里所有帶有母親夏清芳照片的相框都收了起來,塞在抽屜里。她不想再看到母親,因為她覺得母親就那樣決絕的離開了自己,是不愛自己。母親就算不留戀這個世界,難道也不留戀這個家,不留戀自己的女兒嗎?
清芳就這樣每天在家里晃來晃去,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移動視角,就像在動作游戲里推動鼠標,今天,她第152次嘗試靠近程陽和女兒,可是卻依然辦不到……就仿佛有層無法觸及的壁壘,讓她無法靠近,她想不明白,因為她現在所處的境況已經不在她可以理解的范圍了。
清芳想:“我該走了,小時候,父母總在外打工,自己在孤獨中長大,好不容易在這個城市有了自己的家庭,卻自作自受,再次成為了這個世界的孤兒。”
夏清芳向窗外望去,“再"跳"一次?反正死過一次了,有何妨?我再沒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清芳“跳”出窗外,她感覺不到呼呼風聲,仿佛在沿著樓體立面玩滑板一般,她就這樣“滑”到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