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某年在山東鄉下老家的一個深夜,不知是幽靈出沒的喧鬧還是風的聒噪,吵得狗吠聲不斷。
沉睡的我被激烈的吠聲驚擾,掀開窗簾望向窗外,夜依舊漆黑一片,像一塊大大的黑布,緊緊罩住四圍我熟悉的一切。聽!這一陣高過一陣的犬吠聲好像生出了尖牙把黑夜生生撕成了碎布,加上呼嘯的北風聲,聽的人心里直發怵。
犬吠猶如瘟疫一般,極具傳染性,一會兒功夫便叫聲連天,接著家底殷實的鄰家傳出男主人大聲咳嗽聲還摻雜詈詞穢語,不是罵狗罵天冷,更像是罵招惹狗兒們吵叫的不明之物,當男主人開燈敞門査看平安無事時,沖自家狗兒大吼埋怨幾聲,便聽到匆匆掩門聲,大概急于上炕繼續跟周公約會吧。狗兒也識趣似的,安靜下來,接著像互相通過電話約定了似的,村里遠近處的狗都不吱聲了。狗兒們到底聽到了什么,還是看到了什么,怎么突然狂叫又很快安靜?
我卻久久不再入睡,跟被自己相擁入眠的嬰兒吵醒一樣,哄一哄他便很快睡著,而我卻醒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番,決定披衣下床推門而出,在昏黃的燈光里,我投出一個又長又斜的影子,仿佛被大風吹歪的一樣,凜冽的北風使勁搖晃著暗灰色的光禿禿的枝干,撲面而來的清冽迅速團住我的身體,而我居然感到是那么地親切!有種: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之感。有種莫名的情愫在心間回蕩,許多年了不曾在生我養我的故鄉過冬,廣東的夜縱然不會這般清冷。那是一種私己的不可名狀的感覺,就像重逢記憶里曾經的熟稔之物,曾那么熟悉而今又有點陌生。
冷!我不僅下意識地收緊厚厚的羽絨棉服,沉浸在一種浩渺的過往的思緒中,待緩過神時,也不愿離去,像偶遇老友一樣偶遇了這冷的純粹,冷的徹骨的漆黑的黎明前夕。
是它,黎明前的黑暗,須小心呵護,要像呵護熟睡的嬰孩一般,莫驚擾!只愿它能慢一些被歐若拉驅散??
正準備入屋,忽見零星幾片雪花徐徐飄下,有的在燈影里亂舞,有的悄悄落在頭上;有的附在黑色羽絨服上,一抹黑底把片片雪花襯托地更加潔白,像掂腳起舞的芭蕾仙子;有的則掉進脖子里,瞬間融化,怎一個冷字了得,直激起全身的雞皮疙瘩!雪是冬的天使,夜的精靈,真想同這些潔白無瑕的精靈們一起翩翩起舞啊!
那夜蒼穹散花,我親眼目睹。飽了眼福,美了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