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相,即是眾生相。你我的笑容,草木的榮枯,一切看得見看不見的存在,皆為相。
心學大家王陽明曾對友人說,“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同歸于寂;你既來看此花,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這與佛教的看法不謀而同。在佛教看來,眾生都是用感官來感知世界的,我們眼中的世界,并不是真正的世界,而是我們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鼻子嗅到的、舌頭嘗到的世界,而那些游離于感官之外的東西,被我們的世界拒之門外。每個人對世界都有著自己的解釋。盲人的世界沒有色彩,聾子的世界沒有聲音,小時候的世界沒有煩惱,長大后的世界大霧重重……我們在空間里不斷移動,我們在時間里執著向前,我們的世界也悄然改變。
然而,會改變的不只有我們眼中的世界。那個我們感知不到的世界每天也在照常變化著。北緯三十度最西邊的樹發芽了、長高了、變老了、枯萎了;東經一百二十度最南邊的海水變冷了、變熱了……
在這個星球上,如果你找到了不變的東西,請一定要告訴我。在那之前,我只能告訴你,都在變。緣來則生,緣盡則滅。雪要飛舞得有凝聚的水汽、零下的氣溫,夢要出現得有睡眠和意識。當氣溫升高、大地回春,雪自然消失;當一覺醒來、意識清醒,夢也隨之不見。
小的時候,隔壁住著一個男孩子,我們總是在一起玩過家家,一起拍皮球,一起在夏天抓蜻蜓……他們家只有他一個孩子,爸爸媽媽自然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寶貝得不得了。記得有一次,我們幾個女孩子一起跳繩,他三番五次來搗亂。一氣之下,我跑到他家跟他媽媽告狀,本來指著他媽媽能好好教訓他,結果他媽媽居然說了句,“那又怎么了?”
突然有一天,吃飯的時候,媽媽告訴我,隔壁家的男孩子死了。怎么……死了。我一時錯愕。昨天他還追著我還他的球。“聽說是跑到江邊去游泳,爬電線桿被電死了……”媽媽后面說什么我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在那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甚至都不敢從他家門前走過,熟悉的記憶會把人淹沒在悲傷的海洋里。
他的爸爸媽媽把他的遺體帶回來的時候,紅腫的眼里充滿淚水,一路呢喃,一路顫抖。世間還有什么比白發人送黑發人更殘忍呢?他們陷入了無盡的悲傷中,身邊的一切都會勾起對兒子的思念,我曾無數次聽到他們失聲痛哭。我想,那個時候,他們應該覺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吧。
無論我們今天是開心還是難過,時間都會面無表情地從我們眼前走過。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我小學畢業了,初中畢業了,高中畢業了,進入大學了,這些年,我遇到了許多有趣的人,看到了無數美麗的風景,每一天都那么豐富精彩。漸漸地,我不再對童年時小伙伴的離去感到痛苦糾結了。我沒有忘記他,每當抬頭仰望星空,我都會猜測他變成了哪一顆星星,然后靜靜地望著他。聽說,他的爸爸媽媽在那之后又生了一個孩子,也漸漸走出了喪子的陰影,早上正常去上班,下班后一家人圍在一起吃個熱乎的晚飯,看看電視,嘮嘮家常。
我們的生活并沒有因為一個突如其來的打擊停滯不前、黑暗無光。當時我們的悲傷都是真的,因為那個男孩占了我們生活的一部分。他不在了,他所占的那個部分突然變成一片空白了,我們當然感到無所適從。可是,我們的世界是在變的,每時每刻我們都會遇見新的事物,這些事物一天天累積起來,遲早會將我們心中的空白填滿。新鮮的快樂的記憶充斥在我們腦中,而關于那個男孩子的記憶卻敵不過時間的侵蝕,慢慢模糊了。于是,他對我們而言,變得沒有那么重要了。我們把他放在記憶深處,小心地封存,然后繼續過好接下來的生活。
佛說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還有另一層意思。眾生對世間萬物都加了自己理解的標簽,所有的事物都有了附加的意義。錢不只是一張紙,它還象征著地位與榮耀,容貌不只是你的五官形狀,它還意味著我們是否能贏得社會更多的關注。可是,這些所謂的意義不過是人為的枷鎖,我們在乎,它就會鎖住我們,我們要是不在乎,它就什么都不是。如果我們忘記金錢的世俗意義,它不過是一張紙,誰會為了得到更多的紙沒日沒夜、勞神傷心甚至失去健康、家破人亡。怎樣生活,全看我們怎樣給世界下定義。然而,每個人對世界的定義又不同,當你嘔心瀝血取得你認為的成功的時候,卻發現,別人可能并不認同你的成功,這時候,你又該當如何呢?
分享一個身邊朋友的故事吧。
女孩和男孩是異地戀,一個在南京,一個在廣州。他們在一起一年了。男孩生日時,女孩給男孩做了一個視頻,里面有男孩的朋友、老師、家人對他的祝福和男孩的成長照片,當然還有女孩對他的真情表白。女孩為了這個視頻,四處奔波,平時不上課就窩在宿舍剪輯。當她把視頻給我看時,我心想,要是有一個男人這樣對我,我一定二話不說嫁給他。女孩在節假日總是坐很久的高鐵去男孩的城市看他,來回有多疲憊恐怕也只有自己知道。
照理說,這么好的女朋友還不得好好珍惜。可是,生活卻總讓人驚愕。那一天,女孩說很想哭,想和我聊聊。我急忙趕到約定的地方,她正站在湖邊發呆。我問,怎么了。她什么都沒說,把手機遞給我,示意我看聊天記錄。原來,在女孩和男孩交往的一年里,男孩一直在努力追求班上的一個女生,那個女生一直拒絕,他不屈不撓,還曾經強行抱過那個女生,也試圖在課上牽女生的手……看著這些,我的視線模糊了,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哭。那天,女孩哭了好久,她是個要強的人,輕易不會落淚。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心里只有一個聲音,這種渣男,不值得你為他傷心。
我說過,生活總讓人驚愕。女孩居然原諒男孩了。她說,既然他主動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我應該給他一次機會,他還不夠成熟,所以會犯錯,我應該給他改過的機會。雖然很難過,可是我還想和他一起走下去。
按我們的思維,女孩得知這個消息后應該怒甩男孩,從此天涯陌路。不然怎么能解心頭之氣,不然豈不是顏面掃地?可是,她沒有。她沒有為了迎合世俗的眼光,違背自己的內心。女孩勇敢地按照自己對世界的看法去掌控自己的生活,現在,她過得很好,男孩被女孩的心意感動,決定全心全意地愛她。他們幸福地走下去了。
我們的一生本就有限,用來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都顯得局促,怎么還有空閑去違心迎合他人呢?
不必醉心得失,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今天彌足珍貴的東西,明天說不定一文不值,得到或是失去,又有什么關系呢?不必懊惱自己沒有做到最好,什么是最好的,你說得出來嗎?和珅覺得發財最好,紀曉嵐覺得民安最好,對你來說,你幸福便好。
我們的眼睛長在前面,就是為了指引我們前進,而過去的,無論好壞,都不必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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