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小虎瞞著父親救了藍兔,藍兔身受重傷,但執意要去找虹貓,黑小虎氣憤的說:“虹貓少俠,虹貓少俠,你一口一個虹貓少俠,我黑小虎到底哪里比不上他!”藍兔卻說正邪不兩立,黑小虎又質問,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我一心救我爹爹又有什么錯?
然對錯正邪難分,她只是不愛你而已。
90后這一代人童年里的動畫片無非是《喜羊羊與灰太狼》、《大頭兒子小頭爸爸》之類的,然而我最喜歡的還是那部帶有以拯救蒼生為己任的狹義動畫《虹貓藍兔七俠傳》。
年少時,總是崇拜俠肝義膽的正面人物,后來,才知道,人其實是由多個維度構成的,好與壞的界限本來就是眾說紛紜之事。
虹貓少俠帶著主角光環,一身正氣,英俊瀟灑,與藍兔宮主自是英雄配美人。
他們是正義的化身,是神仙眷侶。
而黑小虎又是誰呢?他是最大的反派黑天虎的兒子。正邪固然不兩立,然而他卻極愛藍兔,一個連正眼都不會瞧他的藍兔。……
如果我說黑天虎很可憐的話,尚且說得過去。但我心疼黃袍怪。
那是西游記中一個長得實在太丑的妖怪。書里寫他容貌之語是:青靛臉,白獠牙, 一張大口,鸚嘴鼻,星巴眼……
這丑惡的黃袍怪卻綁了百花羞公主上山,霸占為妻,囚禁了一十三年。
這就是最典型的強盜綁了良家小姐作壓寨夫人的故事。
后來得遇唐僧好不容易誤闖了黃袍怪的洞穴。可算成了解救公主的一個契機。那百花羞公主立即就寫了一封家書,委托唐僧帶給父王,信里頭有這幾句:
(黃袍怪)將女擒住,駕祥光,直帶至半野山中無人處,被妖倚強,霸占為妻。是以無奈捱了一十三年,產下兩個妖兒,盡是妖魔之種。真是敗壞人倫,有傷風化……伏望父王垂憫,遣上將早至碗子山波月洞捉獲黃袍怪,救女回朝,深為恩念。
想來該是有多怨念,從自己腹中生下的兒子,做母親的能稱他們為“妖魔之種”。后來更是在孫悟空的勸說下,置孩子性命不顧,放任他們被摔死……
百花公主在信里先是描述了受迫害的經過,說黃袍怪用妖法,把她綁架到野山沒人的地方,將她強暴了,繼而霸占為妻十三年,控訴黃袍怪之強暴,也表達了受此侮辱的態度:敗壞人倫,有傷風化。
二是懇求父親速速派遣上將來捉拿黃袍怪,救她回家,表達了想要逃離黃袍怪魔窟的強烈渴望。
這封家書,言辭雖簡要,但情緒之激烈,見聞者都能看到她受的委屈和痛苦,更是看得老父王潸然淚下,遍尋勇士去救公主。
不過想來也是,一個天之嬌女被一個極丑妖怪強搶上山,強占為妻,并囚禁十三年。十三年里,不讓見父母,不許回家探親,本質上就是囚禁在妖洞里。
站在公主的立場,人生算是是毀于一旦,痛苦萬分了……
黃袍怪有錯,錯在把前塵往事與今生錯位,錯在以為有了愛就可以隨心所欲囚禁一個人。
可是前世究竟如何呢?
那時天庭披香殿有個仙女,因愛慕二十八星宿之一奎星奎木狼,欲與他在凡間做個夫妻眷侶。奎木狼也愿意,但不能在仙界私通,于是二人相約下界。
那玉女果然說到做到,果然放棄了仙女身份,先去人間投胎,這么巧投在皇宮成了公主,幼名叫百花羞,自幼接受皇家教育。時間一到,奎木狼也“不負深情”,變作黃袍怪,追隨下了凡間。
找到百花羞公主后,奎木狼才發現命運給他開了玩笑,公主已經忘記了前世記憶,根本不記得前世盟約。傷心、彷徨、無助我,只能強行將她擄走,結為夫妻過了一十三年。
十三年來,黃袍怪縱然百般對她好,可在百花羞公主的心里,他就是個妖怪,沒有多少夫妻情分。百花羞日日夜夜都恨不得將奎木狼碎尸萬段,哪里有感情呢?
試問看到自己愛人不認得自己,還成了仇人,心里會有什么感覺?
但是黃袍怪對百花羞公主有多好?
用他自己的話:“你穿的棉,戴的金,缺少東西我去尋,四時受用,每日情深”。后來奎木狼捉了唐僧,黃袍怪對唐僧說,“我說是上邦人物,果然是你。正要吃你哩!”——“正要”倆字,說明是早有預謀,可見對唐僧肉的功能,他至少不是一無所知的。可是百花羞要他把唐僧放了,他很爽快就同意了。并且說,“甚么打緊之事。我要吃人,那里不撈幾個吃吃?”
那可是唐僧肉,說不吃就不吃了。不僅不吃,黃袍怪還安慰老婆,就這點小事,還用你費心想理由,直接吩咐一聲不就了。再說我要吃人,也不缺這一個和尚。對老婆是言聽計從,百依百順。
后來猴子變成百花羞的模樣騙他,說是心口疼。他一下子就把最寶貴的“舍利子玲瓏內丹”吐出來給她醫治,這才著了猴子的道。不然,動起手來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這件寶物,不知修煉了多少時間,打了多少坐工,煉了幾年磨難,才煉成這顆內丹舍利。 然而,與老婆的身體比,這又算得了什么。身家性命,黃袍怪都能給公主,何況一顆舍利。
不止如此,黃袍怪還很聽老婆的話,言聽計從,百依百順,從來不頂嘴。只要百花羞叫他,不論在干什么,黃袍郎是隨叫隨到。哪怕他正在天上,正在和豬八戒、沙和尚打得正歡。
公主厲聲高叫道:“黃袍郎!”那妖王聽得公主叫喚,即丟了八戒、沙僧,按落云頭,揪了鋼刀,攙著公主道:“渾家,有甚話說?”
看黃袍郎一聽到公主叫他,沒有半點拖延,更沒有說等我打完這盤再說,立即扔下對手不管,火速趕到老婆身邊,還溫柔地攙著老婆詢問,老婆你要說什么,俯首帖耳,態度之好,難出其右。
黃袍郎還不花心,沒有沾花惹草的念頭,只對老婆一個人好。憑他的法術,若癡迷兒女之情,可肆意穿過百花叢中。面對其他女子,就連喝醉酒了,他也毫不動心,堪比柳下惠。
但你黃袍怪可知,這一世你不是人,而是一個妖怪,長得實在太丑。青靛臉,白獠牙, 一張大口,鸚嘴鼻,星巴眼。
而這一世玉女也已忘了前塵往事,她是受過高等皇家教育、審美觀不低的公主,對她來說,愛上這樣野獸般的男子,簡直是天荒夜譚!
那為什么仙女轉世投胎,記憶會消失?而黃袍郎卻不會?作為神仙,奎木狼難道不知道,仙女轉世投胎后,前世記憶會消失?如果他知道,那定然有相認的辦法,可為何后來百花羞還怨恨了黃袍怪十幾年,出了什么差錯?
佛教相信輪回,說人有前世、今生和來世,相從前世到今生的轉世,有“隔陰之迷”,輪回投胎后,前世記憶就會消失。除非八地以上的大菩薩,才不受隔陰之迷的困擾,其余菩薩都要經受。凡夫俗子就更別說了,我們都記不起前世做過的事,愛過的人,或者造過的孽。
而且吳承恩這樣寫其實也是他相信因果之說,仙女欲與人下凡私奔,哪會不受懲罰,古今所有神話故事,包括七公主與董永,三圣母都是承擔了極大的后果的。
遑論一個披香殿的小小仙女,層級較低,法力有限,去投胎后,經“隔陰之謎”,前世記憶就被消除,這才是最基本的小罰而已。
當然奎木狼歸屬道教,和佛教不同,道教講究修成正果后,則靈魂出竅,脫離凡胎,羽化成仙,他們再下到人間,只需找個肉身就行,法力和記憶都不會消失。二來奎文位列二十八星宿,修煉層級高,可不受隔陰之謎的困擾。
既有隔陰之迷,如何在來世相認,那就要講究修行。前世姻緣,愛也好,恨也罷,都會結成一顆種子,待到后世相遇,就可能被喚醒。然而,前世姻緣種子,一入今生,環境不同,開出的花也自然不同。奎木狼和百花羞前世愛的姻緣,后世開出的花卻是相怨。
紅樓夢里,寶玉和黛玉二人,前世也有木石前盟, 最終也沒能結出善果,抵不過金玉良緣,以黛玉的相怨了結。
然而最難受的不過是,我記得前世今生我們所有的愛與約定,而你卻忘了。
正如《仙劍三》里的紫萱和徐長卿,三世輪回,我知你早已忘卻我,但我卻偏偏記得那么清楚,可還是不舍得喝了忘情水,怕真的就將你忘了。
怨也是愛的一種。黃袍怪知道這一點,卻沒法和百花羞公主說明白,她未必肯信。公主相信黃袍怪是妖怪,卻未必相信自己前世是天上的仙女。既然不信,說也沒用。明知不可能得到愛的回應,黃袍怪依舊愛著這個前世愛人,盡管她根本不知道,也不相信,二人前世相愛過。
前世相戀,今生相怨,多矣!所謂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像黃袍怪這樣,盡心盡力,也是愛的原本,只是黃袍怪以信守承諾為由,愛的方式太過野獸派,先是綁架,后是強占,接著囚禁,一般人難以消受。
然而他都記得那些約定,如果可以說放下就放下,哪還有那么多癡男怨女呢?